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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啊,還有一瓶什麼東西?”

她打開瓶塞,眯了一隻眼往裡瞧了瞧,“難不成是毒藥?”

銘嫣的麵色越發蒼白了:“是鶴頂紅。”

蓮珠的嘴猛然一咧,杏眼瞪得老大:“天啊!最毒婦人心!這寡婦更是毒如蛇蠍!”

桑玥淡淡地看了一眼,悠悠轉開視線,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

銘嫣不禁心頭一怔,越發緊張了,但仍然鼓足勇氣道:“我不知道要如何讓你相信我,那張紙上,的確寫了讓我在你和秩兒之間二選一的話,並且期限為一日,隻不過,那些字轉眼就不見了。”

桑玥一瞬不瞬地鎖定著銘嫣淺棕色的瞳仁,確定她的眸光沒有絲毫閃躲或者飄忽,才道:“你告訴我,是何意呢?”

銘嫣低下頭,在水杯裡找到了自己惶恐慘白的臉,這容顏簡直跟裡麵忽聚忽散的菊花一樣有氣無力,她聲線低啞道:“因為我知道,我根本殺不了你。連陸德妃都奈何不了你,我一介青樓出身的婦孺,哪兒能跟你硬碰硬?既然我殺不了你,那麼,落霞公主一定會殺了秩兒,與其那樣,我倒不如提前找你想想應敵之策。”

“你倒是個明白人。”桑玥慢慢地喝了一口甜甜的蜂蜜花茶,神色瞧不出悲喜,隻淡然如一張優雅的麵具,“可這件事,我幫不了你,秩兒闖的禍,無人能替他承擔,如果你是想我現在就衝出去跟落霞公主拚個你死我活,那麼,你錯了,我不會這麼做。”

銘嫣頹然地按住頭,累極了一般,似嘆非嘆道:“我沒有那麼想過,我隻是希望你能救救秩兒。”

桑玥用帕子擦去脣角的水滴,頗為無可奈何地道:“外祖父和大舅舅都無能為力的事,我有什麼法子?”

銘嫣的情緒漸漸激動了幾分:“你能找曦王殿下開個金口嗎?不看僧麵看佛麵,曦王殿下的麵子,落霞公主,或者皇上定是願意給的。”

銘嫣分析得不無道理,若慕容拓以整個南越的勢力相逼,落霞公主和雲傲的確會赦免了姚秩的罪,可那樣,保不齊文臣們就給姚家扣上一頂勾結他國皇室、企圖密謀造反的罪名了。

慕容拓護著她,那是因為她跟他有婚約在身,畢竟她姓桑,不姓姚,她在姚家住那麼久平安無事,其間或多或少有著幾分雲傲對姚鳳蘭的愧疚。

可姚秩呢?姚秩不過是姚家的一個庶子,此等身份,又確確實實做了惡,慕容拓為他出頭根本毫無道理。姚家人正是明白個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才沒有對她提這個要求,如果姚清流和陳氏親自開口,她和慕容拓絕不會拒絕,隻是那樣做了的後果,他們兩個也不會承擔。

這就是銘嫣和南宮氏最大的不同,銘嫣永遠隻是一個母親,而南宮氏卻是姚家的長媳,前者重情多於理,後者認理勝於情。

作為一名母親,銘嫣的哀求無可厚非,桑玥不會怪罪她,但也不能答應她:“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銘嫣失望的淚水奪眶而出,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華清宮。

燈火通明,檀香裊裊。

雲傲聚精會神地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摺,雙指捏了捏眉心,但凡用腦過度之人,都易患上頭風,他也不例外。多年勤勉的朝政習慣,夜半就寢,破曉上朝,他又不喜午睡,日積月累之下,鐵打的身子也給熬垮了。隻是在外人麵前,他從不表露半分,皇宮裡的人都認為他的身子硬朗得不行,除了朝陽宮的那位,便隻有長女落霞對他的狀況了如指掌了。

落霞公主的蔥白纖手自鵝黃色的寬袖中探出,端起暖胃安神茶,用勺子攪拌了一圈,試喝了一口,才放下勺子,雙手呈給雲傲:“父皇,您就是太累著自己了,兒臣看著,真的好心疼。”

雲傲接過她手裡的茶,眸光不經意地掃過她的手臂,放下茶杯,拉過她的手,捋起柔軟的衣袖,看到那綁得厚實卻滲著血絲的紗布時,眉頭皺成了一團:“怎麼回事?”

落霞公主抽回手,垂眸,爾後笑了笑:“沒什麼,不小心碰到了。”

“當真沒事?”

落霞公主雖不敢像瑤兮公主那樣親熱地輓起雲傲的胳膊,卻也握住了他寬厚的大掌:“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在兒臣心裡,父皇的身子最要緊,我聽聞這十數日,父皇又睡得不安穩了。”

這個女兒,終究是貼心的。

雲傲拍了拍她的手,喚來多福海:“究竟是什麼人衝撞了落霞公主?”

多福海是雲傲身邊最得力的人,除去他打小服侍雲傲的這層關係,做事是八麵玲瓏,但凡京都哪兒有個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熟知於心,但雲傲日理萬機,除非是特別重大或者無法處理的事,否則他不會去煩擾雲傲。落霞公主隻受了點兒輕傷,那罪魁禍首已被捕入獄,雲傲若是不問起,這件事兒,他壓根兒不打算說。

“回皇上的話,姚家新認回來的一個孩子,在瑞王府衝撞了落霞公主,落霞公主讓他磕頭認錯,他不幹,僵持不下之際,他就拔出腰間的匕首誤傷了落霞公主。”

多福海字斟句酌,並不偏袒任何一方,但“誤傷”兩個字還是令落霞公主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她唯有順著他的話:“是,姚家小公子性子莽撞了些,不過兒臣也有過錯,兒臣不該代替姚家教訓孩子。”

雲傲抿了兩口茶,一股透心的暖意滋潤了心肺,他的語氣仿佛也不若先前那般暗沉了:“衝撞皇室公主本就是大不敬之罪,你何錯之有?”

落霞公主用帕子擦了擦脣角,順帶著拂去脣角一抹得意的笑:“父皇,依兒臣看,這件事不宜鬧大,姚家可是寶貝這個孩子,乾脆赦免了他吧。”

雲傲淡淡地看了落霞公主一眼,那一眼波光,如同出鞘的寶劍,儘管很快便回鞘,但那絲殘留在空氣中的冰冷和危險還是讓落霞公主好不容易滋生的一點快意頃刻間蕩然無存,她低頭,手心已泛起粘膩的薄汗。

“說說那個孩子。”這話,顯然是對多福海吩咐的。

多福海揚了揚拂塵,娓娓道來:“那孩子名叫姚秩,年方十六,性格偏激又暴躁,時常把姚家三兄弟和姚小姐整得焦頭爛額,姚老夫人偏疼他,大家便也都讓著他,唯獨……”

“唯獨什麼?”茶雖好,可他卻不太愛喝,還剩大半,已難以下咽了。

多福海撿了個輕鬆的語氣:“唯獨桑小姐把他製得服服帖帖的,他見了桑小姐就跟見了鬼似的,繞道就走。”

雲傲笑了。

落霞公主揉了揉不可置信的雙眸,她的父皇……笑了?

除了必要的應酬和社交活動之外,父皇極少露出笑臉,即便麵對他最疼愛的瑤兮公主,偶爾也隻給個牽強的微笑,可剛剛,她的父皇,會心地笑了。

雲傲將手裡的茶一飲而盡,脣角的笑和眼底的光一樣動人:“倒是個有意思的孩子。”

落霞公主心裡的天枰擺了擺,有意思的孩子,指的是姚秩吧,一定是。心裡悄然送了口氣,不知為何,她寧願父皇因為喜歡姚秩而放了他,也不樂意父皇對桑玥高看一眼。

雲傲放下茶杯,疲倦遣散了不少:“京兆尹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無需問朕,跪安吧。”

“是!”得到了想要的保證,落霞公主不再逗留,行禮後,退出了大殿。

落霞公主一走,多福海趕緊合上了大門,踱著步子來到雲傲身側,低聲道:“皇上,奴才們查了,桑小姐不是在定國公府出生的,她隨著姚小姐和桑將軍回府時已經將近四個月大了,生辰是八月初七。”

怎麼會是八月初七?難道不是她?

可她的眼睛,那麼像香凝。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多福海吸了口涼氣,猶豫了片刻,最終決定如實相告:“她長得胖乎乎的,比一般四個月的嬰孩要大。”

雲傲的眸光一亮,眼底閃動起久違的希冀,那聲,也高亢了幾分:“接著說。”

多福海恭敬道:“是!奴才探聽到,桑小姐四歲時,姚小姐曾經滑過一次胎,那名產婆為她落胎後,得了一筆橫財,回鄉下做了地主婆,奴才們細細盤問了才知,姚小姐滑掉的是頭胎。”

雲傲頃刻間坐直了身子:“這麼說,桑玥不是姚鳳蘭親生的!”

多福海若有所思地道:“應該不是,奴才們原本打算從桑小姐的奶娘口中探到消息,可惜那鐘媽媽自始至終守口如瓶,她的身旁有著南越皇室派的人在保護,奴才們不敢用強,怕打草驚蛇,於是奴才們找到了她的女兒,貴心儀。”

雲傲的身子開始顫唞,眸光亮得宛若兩汪清湖映月:“她在哪兒?”

多福海許久不曾見到皇上這般激動了,上回,還是三年前接到冷瑤的書信,說香凝皇後誕下的女兒雲恬公主就在南越,皇上興奮得三天三夜沒閤眼,那神采可不就和眼下的一模一樣?

他也跟著笑了:“應該快到宮門口了,皇上您要即刻宣她覲見嗎?”

雲傲簡直欣喜若狂:“快宣!快宣!朕一刻都等不及了!”

“是!”多福海應聲退出,剛走到門口,又聽得雲傲沉重而警惕的聲音響起,“不要打草驚蛇。”

多福海看了眼華清宮的方向,答道:“奴才遵命。”

雲傲起身,推開雕花扇窗,一股特有的海棠香氣撲鼻而來,吹散了眉宇間凝聚多年的愁緒,吹亮了長著細紋的眼眸裡暗沉的輝光,這一刻,他的心情是激動的,亦是忐忑的。

快三年了,他派人尋了將近三年,他為何就沒有懷疑到姚鳳蘭和桑玥的身上呢?

冷瑤曾經汙衊說,姚鳳蘭居心叵測,打算讓女兒桑玥冒名頂替雲恬,他怎麼就沒想明白,冷瑤是欲蓋彌彰呢?

不過,即便桑玥是養女,也不能說明她就是他的雲恬,所以,他迫切地需要從貴心儀的那兒得到確切的證據。

半個時辰後,多福海小跑著回來了,臉上的表情甚為凝重:“皇上,貴心儀……貴心儀死了!她的馬車不知怎麼,輪子掉了,整個兒翻進了護城河,被附近的居民打撈上來時已經斷了氣。”

雲傲的心如同被巨石狠狠地撞擊了一番,渾身陡然脫力,跌坐在了鋪著軟墊的榻上,老天爺是在跟他開玩笑吧!尋了三年,每一次都跟真相擦肩而過,為什麼?

頭痛如潮汐般湧來,像有人鐵打入腦,不停洞穿他的頭顱,那種痛,是從靈魂深處撕了一道口子,冒然竄出無數冤魂厲鬼,拚命啃咬著他顱內的血肉,這頭,仿佛不是他的了。

他抱住頭,麵容扭曲得幾近猙獰,額角的汗珠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