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利益這事而視她為仇人,從前待她如何,現在也一樣,坦蕩蕩得令阿雅不動容是假的。
何況,說到底,她過不去的所有指向的,都是席城一個人。
在蓆子琳的嚴加看管下,阿雅的身體情況也漸漸有所好轉,這好轉並沒有好太多,能稍微進食,但徹夜徹夜的失眠卻好不了。
身體像一塊抹布,已經有破碎了,縫縫補補,反反覆覆,經耐地撐著。
……**……
八月的末尾,大小姐離開了,她總是忙。
阿威進進出出,每次外麵來人,都要說上好一會兒話。
阿雅猜想,該是消失一個多月的那人歸來了,因為大小姐離開時,她的樣子很放心。
外麵又有了新的變化吧。
變化也輪到了她。
九月三號,她被阿威帶著,女傭替她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幢住了一個多月的房子。
離開的時候眼睛上沒有再蒙著布,她跟隨人穿過走廊,下電梯,到了公寓外麵的天井,才看清楚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也沒有太大的興趣研究。
來接她們一行的,仍是劉光明。
阿威陪同她坐在後座,路上打了個電話,聽他的語氣,電話那頭是誰,阿雅猜得到,話題並不是她,在說場子裡的事兒。
掛了電話,阿威瞥來一眼,看見她單薄的身子靠著車門,她的臉貼在窗戶上,長髮遮住了臉頰,她在看車窗外,他也跟著去看,不過是尋常的柏油馬路,市井街邊的民眾,樓宇矗立,過橋,過關口,再抬頭瞧瞧,是藍天白雲。
九月的深圳一隅和香港整個城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風光。
她扭著脖子一點也不累,眼睛一眨不眨地,四個多小時的路程,看了一路。
阿威在後視鏡裡和劉光明對視,兩個人都默然無聲。
車緩緩地停了下來,阿雅扭回僵硬的脖子,閉住了眼睛,阿威看著她放在雙膝上的手,一點一點攥成拳頭。
他沒催,先下車,安排女傭把行李搬進去。
洋樓裡,阿嫂迎出來,「小姐呢?」
「等會兒吧。」
阿威走到一邊,劉光明拿了煙盒過來,磕出一根,阿威接住,兩個人點了火。
靜默一會兒,劉光明回頭看了眼,「城哥住院……要不要跟何小姐說?」
「城哥不準。」
「我一把年紀,看不懂城哥。」
阿威
扯笑,「男人在女人麵前狂妄自負也是愛,不需要一丁點的憐憫,他受不了,他也不在乎。何況車裡頭的這個,心也不是一般的女人心,沉得住氣,大的起膽,你瞧瞧今年她做的事兒,劉伯,我是金彪出事才蒙頭大悟她幹了那麼一場轟天動地的,這丫頭要擱別的粗大佬那,一個社團一個社團的讓她整沒,遇上城哥,強強必傷。」
「說的可不是麼,城哥肯下心思護,可心裡未必沒有氣,何小姐,餘下的日子難過啊。」
……**……
阿雅最後下車。
她抬頭盯著這棟二層的洋樓,白牆白欄,精緻得像一雕鳥籠,真像。
兜兜轉轉,她可笑得像孫猴子,逃不開五指山,這是她精美的墳墓,如今又踏了進去。
踏進去的這一腳,沒有再撤回來的機會。
時光一成不變,恍惚得讓人覺得,好像有一個平行空間,她又回到了去年,痛失爹地,被他強/占,困在這棟小洋樓裡。
也是金燦燦的天氣,蟬鳴沒完沒了,一模一樣。
哦,也有不一樣。
住不上幾日,小洋樓來了客人。
張韻玲是第一次到這裡,站在幾米遠的彎道上,從內眼角到外眼角充斥的憎恨能把身邊的兩輛車活活燒燃爆炸。
豪車臨門,引擎呼哧作響,阿嫂早就在鐵門口站定了。
攔不住。
阿嫂先被張韻玲當前的兩個男保鏢推到在地。
穿旗袍的女人,步態優雅昂首進屋,用篩子一樣的目光一處一處掃過屋宇裝潢,一切不緊不慢。
她帶來的下人去廚房給她沏了茶。
阿雅站在客廳的多寶閣前,沒動。
茶端出來,張韻玲喊阿雅入座。
屋子裡就主僕二人,阿雅知道凶險避不開,走過去,方向都沒看清,迎麵下來的就是一巴掌。
張韻玲那一巴掌用了多大力氣呢,響聲在鐵門邊被控製住的阿嫂都聽見了,她尖聲喊:「阿雅小姐!」
阿雅摔在地板上,張韻玲的僕人也沒有給她起身的機會。
張韻玲站姿筆挺地俯視著她,「這一巴掌,為梓銘打的,你勾/引我丈夫不夠,我的兒子你也要千方百計的陷他於險境!」
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申討,很合適,阿雅閉嘴不言。
張韻玲能打的也隻有這一下,她不在乎,來日方長嘛。
從山下岔路口開車而來,既然今天能順利上這個山,往後也沒人會攔著。
張麼揪住阿雅的頭髮,迫使她抬頭。
張韻玲坐下喝茶,慢慢品,悠閒地欣賞阿雅嘴角流出的血跡,鼓起的腫塊,那張臉她用目光千刀萬剮不止多少遍。
太陽落山,上樓把阿雅的臥室砸的亂七八糟的爆表下來,「太太,沒找見小少爺的玉墜。」
張韻玲站起來,手帕拍了拍旗袍上不存在的灰塵,「誰知道那天她拐走梓銘給竹聯幫,把這傳家玉墜藏哪裡了,窮酸樣,想跑路當然是拿去抵押了,今天找不到,下次再過來慢慢找,總會找到的。」
張麼鬆手,一乾人等轉身。
屋外麵阿嫂衝進來,之前受過傷,被張麼一撞就撞倒在了地上。
阿雅起身往外麵跑,被保鏢架住,張韻玲儀態萬千地側目過來:「對了,你現在也算是阿城承認的偏房了,都是一家人,也該帶你去上上堂麵兒,不然阿城怪我這個太太沒管理好他的後宮,等姐姐我定個日子,開個party讓你在堂主夫人們宗老夫人們麵前亮亮相。」
揚長而去。
阿雅出來台階,扶起摔在草叢裡的阿嫂,阿嫂抱住她看上看下,最後捧著她青腫的臉頰,痛哭,「席先生在就好了,阿雅小姐,受苦了,我護不住你……」
她靜靜地,目暗無光。
大娘上樓,望著臥室裡東倒西歪一片狼藉,衝下來就要撥座機。
阿雅攔住,空空的一雙目,哀求,「大娘,別打行麼,不打他就不會來,求你了。」
大娘怔住,望她的臉,
她的神情,其實一片安靜,可大娘顫的眼淚都出來。
怎麼成了這樣子……
她守著日子,不再去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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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哪一天,又來了車,阿雅裝不在都不可能,能躲到哪裡去呢。
被那個張麼控製住,強行換上了禮服,又被帶走。
阿嫂由保鏢控製著,連觸碰座機的機會都沒有。
阿雅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的的晚霞,到了市區輝映霓虹,她自嘲地想,也算下了回山。
去的是一處宮殿一樣的宴會大廳,人真不少,多為雍容華貴的女性,張韻玲著旗袍水貂絲巾,親切的迎了過來,「太太們瞧好,席二太太,我妹妹咯。」
那些是各堂主的夫人們,宗族長輩的夫人們。
夫人們不同於堂主,心思各異,今晚都來,就是準備瞧一出趣戲。
張韻玲帶著她挨個挨個互相介紹,到用餐時間,還拉著她的手,安排到鄰座。
舉杯用餐,到正中間,氣氛是真好啊,張韻玲站起來,點一根矜貴女士香煙,就開始聊天,她的步子來來回回,繞著阿雅的椅子轉,「說起這位妹妹,阿城可算真愛了,太太們不過問社團裡麵的事,是不知道,何妹妹任性,愛鬧,上半年夥同警察鬧的那些事兒你們也聽了個一二分吧,細聞不詳是嗎?顧太,喬太,孫太,還有金彪哥的女朋友琳小姐,你們知道何妹妹幫助緝毒科截獲了社團裡多少錢嗎?三千億!你們的丈夫如今一個死,一個監獄裡無期徒刑,兩個重傷,日子不好過啊,更淒慘的是,別的堂主們明哲保身,你們該補填的三千億中的一份,分文不能少。老爺子也是倔,我勸說多少次,你們幾位太太哪有錢啊,說起來最近真衰……喝酒喝酒!」
點到為止,剩下就該張韻玲看戲了。
阿雅不言不語,知道這個套下的順順當當。
當煙灰散場,她被司機安排出來,剛走到樓梯拐角,就被剛才點名的幾位太太圍住。
三千億啊,原先是不知道,都在說城哥由著這位二房胡鬧,出了事,可結果是分到各家的頭上才承擔。
這又憑什麼!
阿雅被圍住,圍到半夜,這幫太太有手段,不動手打你,可是從你祖宗開始唾罵,言辭尖酸,你一句我一句,什麼難聽的話毫不顧忌。
罵爹地,媽咪,阿雅怎麼忍得住。
她先動手。
她知道那是套,她往裡麵跳,她那點力氣動不了別人,幾個三四十歲的大媽卻把她打得起不來。
最後鬧到了急診室。
張韻玲又過來演戲了,幫她交了醫藥費,把幾個太太像征性的教訓了一頓,拍著阿雅的肩膀說會告訴老爺子,怎麼也是二房,怎麼也得討回公道。
被言語上教訓的太太們和張韻玲使眉弄眼,眼睛裡亮晶晶的,都是笑。
阿雅躺在病床上,望著屋頂,想像過日子難熬,卻還是超乎了想像。
……**……
瑪麗醫院。
阿威站在門口,報告的人站在病床邊:「……中午出的院。」
話落,等男人一個吩咐,卻遲遲沒有。
阿威擰眉衝過去,對報告的人吼,「杵你媽啊,為什麼放人上山,下山為什麼不攔著!」
那人望向床頭。
床上的人曲起一條%e8%85%bf,病號服開著門襟,%e8%83%b8膛上的紗布還沒拆,他在抽煙。
阿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