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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 吳沉水 4376 字 1個月前

他平淡地,用敘述事實的口%e5%90%bb又說了一句:“他活著的時候很好看的,還好喜歡笑,我從來不懂為什麼他有那麼多可笑的事,可他說,嗯,因為我不愛笑,所以他要替我笑,他要把我們兩個人的份都笑了。”

“我到今天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有這種,”林翊真誠地困惑著,“沒有邏輯的荒誕念頭。這就好像,我也不明白你怎麼覺得我能為報仇而獻身,這種粵語殘片都不演的情節,太荒謬了。”

這樣的林翊是黎承睿陌生卻又熟悉的,因為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純真明淨,態度也一如既往的認真,但他的思維卻敏銳洞察,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林翊,一個黎承睿從來不知道的林翊。

林翊低頭看了看阿淩的屍體照,淡淡地說:“兩百八十七。”

“什麼?”

“兩百八十七道傷口,”林翊抬頭,平靜地看著他,“阿淩被人在身體上弄了兩百八十七處傷口,分彆由八種以上的器皿或方式造成,這麼多傷口造成的疼痛和缺血足以引起休克,而那兩個人顯然沒有急救的常識,我猜這是阿淩真正的死因。”

“我不喜歡交朋友,不喜歡說話,周圍的人不是太蠢就是太無聊,那些同學,從前看我功課好就妒忌我,後來看我隻考過關分,就以為我傻欺負我,老師不是拿我當施舍愛心的對象,就是拿我當爛泥扶不上壁的典型,他們愚蠢、虛偽、貪婪、自私,在我看來,他們活著的唯一價值,就是證明神說人有七大罪這句話有多正確的。我每天都看到他們在犯罪,但塵世間的法律不會懲罰他們,懲罰他們,隻有天國的主。”

“隻有阿淩跟他們不同,我記得剛剛做同學那時,有天我們的女班導,大概昨天晚上看多了煽情的電視劇,第二天一上課就愛心爆棚,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麵點我的名字,說我好可憐,隻靠媽咪一個人養大,讓大家幫助我。她入戲很深,居然當眾哭了,搞得我以後去哪,那間學校都有人指著我對我說三道四。我因此更加抗拒這個世界,因為我不想成為一幫蠢人可憐的對象,幸好那時有阿淩。”

林翊的臉上帶上淡淡的笑容,用手指尖輕輕摩挲照片上阿淩的臉:“他拉著我去上學,拉著我去練鋼琴,他在我耳邊一遍一遍地囉嗦,讓我不要怕跟人接觸,他勸說我,人性中還有很可愛的部分,他告訴我可以信任朋友,他說,人跟人之間有種感情叫愛,那是很美好的東西,如果發現了,就不要錯過。”

“阿淩,死的時候卻很淒涼,他一定很痛,很怕,他從頭到尾都神誌清醒,睿哥,你有想過一個人清楚明白地死去是多痛苦嗎?阿淩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他不該這麼死,他們都是有罪的,世間的法律懲罰不了他們,但神的法才是唯一的真正的法。”林翊淡淡地說,“我不覺得我做錯,再來一百次,陳子南鄭明修也必須死,而且要身敗名裂地死。”

黎承睿心裡湧上苦澀,他看著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搖頭說:“可吳博輝並沒有傷害過阿淩……”

林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說:“你知道吳博輝一共給阿淩看過多少次傷嗎?”

“什麼意思?”

“至少看了不下十次。”林翊平靜地說,“這麼長一段時間裡,他作為一個醫生,明知一切卻還選擇沉默,看著無辜的人受苦卻無動於衷,阿淩的傷口在他眼中,比起鄭明修給的黑錢簡直無關緊要。他的罪不比鄭明修少。”

“那程秀珠呢?她隻是碰巧養了一條狗。”

林翊沉默了一會,說:“那是我的失誤。”

“失誤?”

“中哥,後來跟我的分歧越來越大。”林翊皺眉說,“他質疑我的計劃,未經我同意就做一些無謂的事……”

“程秀珠是他殺的,後來他還想殺我,對嗎?”

“嗯,他把你當成假想敵,真是莫名其妙。”林翊搖頭,皺眉說,“如果不是他要殺你,我還不至於清理他。”

黎承睿心裡一震,盯著林翊問:“所以那次你被他抓去,其實也是你將計就計,把全部事情推到他頭上?”

“嗯,”林翊點頭說,“我激怒他,他抓我,但我已經給你留下線索來抓他,可是我沒想到,這個過程連累了一位神父。”

黎承睿微微歎息,拉過他的手,手腕精致漂亮,他摩挲了一會,才痛苦地說:“翊仔,對不住。”

說完,他迅速掏出手銬,哢嚓一聲扣在他的手腕上。

林翊有些吃驚,黑眼睛睜大看他,問:“你還是要抓我嗎?”

黎承睿心裡疼痛難忍,卻不得不說:“你犯了法,我必須這麼做……”

林翊眼睛中蒙上一層水霧,輕聲說:“我有按阿淩說的做的,我明明沒有錯過你,我是對你撒謊了,可是我沒有欺騙你的內心啊……”

黎承睿將手銬的另一端銬在自己手上,顫聲說:“彆怕,睿哥跟你鎖在一起,我陪著你,翊仔,你做錯事,觸犯法律,睿哥這是不得已。”

“你陪著我上法庭?你陪著我坐牢?還是你陪著我一起死?”林翊看著他,忽然就笑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漂亮乾淨,就如一個天使,他帶著這樣的笑,軟軟地說,“如果你都陪我,我就不怕,可是我還沒成年,你又沒犯法,你怎麼跟我關在一個牢房裡?”

黎承睿呆呆地看著他。

“我這種人進監獄,隻有兩種結果,不是被人玩死,就是我玩死彆人,”林翊微笑著,如同談論天氣一樣淡淡地說,“但前一種可能性更大,因為我還有哮喘,我沒有什麼力氣自保,我最可能的死法,就是被監獄犯人輪暴,在這個過程中窒息而死。”

“當然我也可能有第二種死法,我會死於監獄奇奇怪怪的意外事故,莊翌晨一定很樂意通知他的%e4%ba%b2朋故友好好招呼我,因為正是我一手策劃,把他那個關係曖昧的弟弟鄭明修送下地獄。”

“我死了的話,也許還會連累媽咪,”林翊有些難過地說,“媽咪很脆弱的,這麼多年,她一個女人死撐,全是為了我。我如果判刑,媽咪可能死不了,我要是死在監獄裡,九成九,媽咪會受不住自殺。”

“然後呢,你憑著這個功勞會當上高級督察,快快樂樂地結婚生孩子,睿哥,你猜你要用幾年能忘掉我?”林翊輕聲問,“高級督察黎承睿,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你愛過我這樣的人,嗯,你彆擔心我,我死後去天堂或者去地獄都會祝福你,不我現在就祝福你吧,也許以後沒機會了。”

他湊過去,把軟軟的嘴%e5%94%87貼在黎承睿額頭上%e4%ba%b2了一下,悄悄地,就像他以前多次跟黎承睿說%e4%ba%b2密的話那樣:“你一定要幸福,睿哥,你是好人。”

少年頓了頓,又%e4%ba%b2了一下他的額頭,軟軟地說:“差點忘了,生日快樂。我愛你。”

黎承睿在這一瞬間心如刀絞,他瞬間濕了眼眶,伸手單胳膊將林翊緊緊勒入懷中,紅著眼睛狠狠啃了少年的臉頰和脖頸,他幾乎嗚咽出聲,但他卻在這一秒認清了這樣一個基本事實:無論林翊是什麼人,無論他做了什麼事,他總是自己惜之如命的愛人,他的愛從來沒有退讓和消失過。他想起很久以前對這個男孩承諾過的一句話:我可以為你死。

連命都可以給你,又怎麼舍得%e4%ba%b2手將你推入深淵?

可是我跟你之間,隻能錯一次,不能錯永遠。黎承睿咬牙想,我隻能為你違背原則一次,卻不能為你,變成不像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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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壯士斷腕的狠心打開了林翊的手銬,深深地注視他,艱難地說:“我今天什麼也沒聽到。”

“睿哥……”林翊的眼中閃出光彩,高興得紅了眼眶,伸手想抱他。

黎承睿拉開他,退後幾步,搖頭說:“可是,我從今往後,就當沒認識過你。”

林翊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搖頭,到底是個孩子,惶恐和悲傷瞬間都湧了上來:“不要,睿哥,你不要我了嗎……”

“我從來,沒認識過你。”黎承睿從牙齒縫隙裡擠出這幾個字,隨後轉頭,義無反顧地大闊步離開。

“睿哥,睿哥……”黎承睿的袖子被林翊從後麵扯住,他聽見少年帶著哭聲,像彆人遺棄的小孩,拖著他邊哭邊哀求:“你不要走,我錯了,我去自首,你不要走,你抓我好了,嗚嗚,你抓我吧,你原諒我好不好……”

黎承睿閉上眼,隨後狠狠心,將少年的手扯開,但林翊很固執,抓得很緊,仿佛抓緊了就能阻止他離開一樣。黎承睿猛地轉身,揪住少年的肩膀,用力往後一摜,林翊一個踉蹌,%e5%b1%81%e8%82%a1著地跌到地上,哭得哽噎難言,黎承睿不忍再看下去,喝道:“給我滾!我不認識你了聽不懂嗎?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聽不懂嗎?!你利用了我一次,當我是白癡想繼續利用嗎?林翊我告訴你,不要再裝可憐,我不會再上當了,滾!”

林翊被嚇到,慘白著臉不敢說話,黎承睿歎了口氣,緩和了口%e5%90%bb說:“不要跟著了,好自為之吧。”

“我的罪,非要這麼懲罰嗎?”林翊流著淚問他。

黎承睿沒法回答,他轉身隻想離開這裡,他衝進自己的車裡,伏在方向盤上,一摸臉上,才發現一臉的淚水,他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在這整個事件中,他又何嘗無辜?他利用莊翌晨的手除去曾傑中,又%e4%ba%b2手把席一樺送上法庭,他無法堅持原則把林翊逮捕,他早已愧對警徽和自己當年做警察時發過的誓言。

於是他也要受懲罰,他同樣生彆離,愛不得。

人人有罪,無人幸免。

82、重逢(一)

黎承睿走進西九龍警署大樓時正好是上班時間,他進電梯上樓,大踏步進自己的辦公室,一路上,見到他的警署同僚均微笑向他打招呼,個彆剛剛畢業的小警員還會誠惶誠恐向他敬禮。雖然他的警銜目前仍然是高級督察,但他的職務這兩年卻升得很快,已經儼然等同於分區副指揮官,誰都知道,黎承睿隻要不出大錯,考核時不要突然腦抽,那麼他的正式任命就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沒人會想去得罪一個未來的總督察甚至警司,尤其還是這麼一位敬業到不要命的人。

警隊儘管如大大小小的公權機構一樣存在各種派彆或裙帶關係,但他們到底是執法隊伍,多少有秉公精神作為共同價值觀,對儘忠職守的警察還是普遍認可,因此黎承睿作為上司,雖然有時候不太近人情,但他的鐵麵無私卻甚有威嚴,他的辦案能力與他的拚命三郎形象一同深入人心,儘管三十五歲不到便升到這麼高的行政職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