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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 吳沉水 4228 字 1個月前

然心跳加快,他轉身回辦公室,關上門,接聽了電話。

林翊的聲音空靈卻清晰,他就像知道黎承睿需要他一樣,在恰到好處的時候打來恰到好處的電話。

儘管他本人一無所覺。

可奇跡般的,黎承睿心裡的悲傷真真正正地消失了,他聽著電話那端男孩用呆板而認真的語調向他宣告,他已經好了,醫生說他能出院了。

隻是這麼簡單一句話,可黎承睿卻聽出男孩細微不可察的情緒,他很滿意,他想跟人分享可以回家的訊息,他選擇了自己。

黎承睿高興得嘴角壓抑不住笑意,柔聲問:“恭喜恭喜,媽咪等下來接你嗎?”

“不用啊,我自己回去,東西不多,”林翊一本正經地提醒他,“坐地鐵隻要幾站路。”

“我去接你。你等我。”黎承睿不由分說地替他做了決定。

“哦。”林翊乖乖地答應了,又問,“開車來嗎?”

“是啊。”

“我喜歡那架車。”

“嗬嗬,今天你坐個夠。”黎承睿問,“等下接了你去吃飯,想吃什麼?”

“嗯,雲吞麵。”

“好。”

黎承睿掛了電話,他忽然很想將男孩緊緊抱住,人生如此充滿不確定性,愛一個人如此難以為繼,若不在能伸手夠著對方的時候堅決把他抱在懷裡,怎麼知道下一秒鐘懷裡會不會落空?

第 20 章

黎承睿走進病房的時候,正看到林翊在收拾東西。

他站在逆光中,光影直接在他臉部形成明暗分明的剪影。他低垂著頭,從睫毛到鼻梁嘴角的形狀均堪稱完美,確乎以某種合乎精準的比例組成。再往前一點,可以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格外認真嚴肅的狀態,全神貫注,將所有的注意力隻集中在手上。黎承睿觀察著少年:他將每件東西都排列整齊地放在床上,然後再獨立包裝,最後再放入旅行袋中。他處理的東西包括每一樣洗漱用品,他將它們先用乾淨的保鮮袋裝好;其次是衣物,內衣外套,褲子上衣全部分門彆類,疊得整齊有序,就連領口袖口的皺褶也被仔細抹平;然後輪到餐盒食具,它們受到的優待是每一樣都用那雙漂亮的手拿保鮮膜仔細纏繞包好,再整整齊齊裝進手提袋中。就連拖鞋毛毯,也□乾淨淨地拿塑料袋裝好,再慎重裝進包裡。這個少年把他身邊每一處可能雜亂的細節都一一處理,他皺著眉頭,嚴肅正經的模樣幾乎令人以為他正在處理的,是極其重要不能怠慢的大事,大到關乎國家安危,大到係著個人存亡。

可是林翊一點也不知道,他這個樣子有多動人,他就像某隻念頭單純卻行為執著的小生物,瞪大漂亮的黑眼睛,心無旁騖地隻知道盯著手中的事,仿佛摺疊一隻衣袖,裝好一條毛巾就是他能建構的全部的意義。

黎承睿抱著手臂,在病房門口靜靜地注視他的男孩。也許對彆人來說,林翊正在做的事毫無意義,可他在這一刻卻懂得,這是少年單向的思維觀中此時此刻必須去做好的事情。少年如此投入而專注,哪怕下一刻是世界末日,這一刻大概他也要先疊好自己的襯衫內褲再說。

這是他所愛的少年。

黎承睿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就微笑了,他覺得心裡充盈一種溫暖的幸福感,像稀薄的空氣漸次擁有了質感,像不可觸摸的光忽然能穿透手臂。在此之前黎警官從未想過這樣的可能性,隻是看著一個人,就能心生滿足,就能覺得此生無憾,這種奇異的感覺統領一切,霸道而無法被證明,可它就是這麼存在,在黎警官目睹了那麼多人性的醜陋和罪惡後,在他理解生命朝夕更替,無常又毫無邏輯後,卻有這麼個少年存在。

像透過厚重雲層的微光一樣存在。

黎承睿在腦子還能進行清醒運作之前就已經走了過去,他伸出手臂,帶著笑,不顧少年的困惑將他一把抱入懷中。緊緊地,不帶遲疑,不許猶豫,隻是抱住他,讓他貼近心臟跳動的位置,讓他整個身軀,體溫,味道,呼吸都與自己儘可能緊密地偎貼在一起。這是他的男孩,黎承睿心想,讓他活了三十年,頭一回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幸福,幸福到頭發絲和腳趾頭都忍不住要顫栗的男孩。

他愛這個人,真實地,沒有回轉餘地地愛著他。

愛到無法將這個字說出口,愛到令自己心生恐懼,幸福到害怕的地步,可還是忍不住愛他,愛到這樣一個地步,仿佛手臂是為了擁抱他才存在,身體是為了貼近他才存在。

“睿哥……”林翊不適應也不理解,困惑地在他懷裡掙了掙。

黎承睿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隻得信口胡謅:“這隻是男人間的擁抱,你今天出院,睿哥很開心,因為太開心了,所以要大大地抱一個表示下慶祝。”

林翊認真地思索了這種可能性,呆呆地應了聲:“哦。”

但是隨後,他主動地伸出手臂環住黎承睿的腰背,笨拙地拍了拍,問:“嗯,慶祝啊,是不是這麼做?我看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黎承睿霎時心跳如擂鼓,他更加用力地把少年揉進懷裡,湊近他的鬢發,深吸了一口氣後,情不自禁在他額角貼上嘴%e5%94%87。少年的皮膚柔軟,頭發也柔軟,這種種因素令他瞬間心神大亂,黎承睿近乎狼狽地在少年後背象征性地拍了兩下,然後一把收回手,掩飾地咳嗽兩聲,語無倫次地說:“嗯,先,先這樣了,那個,歡迎出院,我,我們走吧。”

林翊看著他,目光似乎懵懂,卻又似乎洞悉,他的瞳孔清亮到可以倒映黎承睿的身影,被這樣絕對澄澈的眼睛看著,黎承睿有種自慚形穢的錯覺,像有隻手將他適才肮臟心思一下揪出來丟到陽光中現了形。他猛地倒退了一步,隨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強笑問:“東西都收好了?出院手續辦了沒?”

“辦好了。”林翊乖乖地點頭,“東西也收好了。”

“那,那走吧。”黎承睿過去提起他的行李包。

“哦。”

林翊乖乖地跟在他身後,黎承睿差不多走出住院區才覺得心跳恢複正常。他慢下腳步,轉頭發現少年追在他身後幾乎是一路小跑,此刻已經臉頰飛紅,有些氣喘了。黎承睿心裡一疼,暗罵自己一句,忙轉身扶住他的胳膊,帶著歉意說:“對不住啊,睿哥習慣了走路快,你怎麼也不說?”

林翊抬起濕漉漉的黑眼睛看他,動了動嘴%e5%94%87,缺乏語調起伏地說:“我能趕上。”

“不是,是我不好……”

“我能趕上。”少年執拗地重複了一遍。

黎承睿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會努力,即便是走路這種事,他走得不快,他沒法像彆的男孩那樣朝氣蓬勃,但他會趕上。

黎承睿點點頭,摸了摸他的肩膀,微笑著柔聲說:“好的,我知道,等你好了我們可以試試鍛煉體能,但現在你身體剛剛好轉,睿哥陪你慢慢走,好嗎?”

林翊困惑地看著他,然後誠實地說:“會影響速度,沒必要。”

“有必要。”黎承睿說,“兩個人一塊走,你適應我,我適應你,就是這樣。不是每件事都要趕時間,來,把手給我。”

林翊愣愣地把手伸出去,黎承睿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拉著他慢慢走,說:“以後都要才行。”

“很怪,”林翊有些不適應,“我不是小朋友,不會走丟。”

“我知道啊,但你不覺得這樣的話我們就能步調一致?”黎承睿回頭笑著說,“放心吧,我以後不會丟你一個在後麵自己走快了。”↑思↑兔↑在↑線↑閱↑讀↑

林翊儘管還是皺著眉頭表示有些不明白,但卻很聽話,順從地被他拉著往前走。

黎承睿此生從未如此盼望過醫院的長廊再長一點,他能以接病人出院為由堂皇冠冕地拉著少年走得更久一點。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因為是在醫院,有的是需要扶持行走的病患,所以他貼著林翊,拉著他的手慢慢走並不顯得異類。當兩人走到醫院門診大廳,即將步出大門的時候,突然有個女人叫住了他們。

“阿翊,你是不是阿翊?”

黎承睿明顯感到身邊的少年腳步一頓,他奇怪地轉過頭,看見一個打扮得體,妝容精致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正充滿驚喜地看著他們。

待看清林翊的臉,那名婦女高興地滿臉堆笑,她拉著小女孩走了過來,提高嗓音卻不乏優雅地說:“真的是你,啊,你長這麼高了,我都不敢認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Miss張啊,以前在元朗那邊教鋼琴的?”

黎承睿低頭看林翊,發現他臉上仍然是那副呆滯而困惑的表情,然後,林翊似乎有些意識到自己呆滯是不對的,於是羞澀地笑了笑,小小聲說:“Miss張,嗯,你,你好啊。”

“哈哈,你這孩子,跟我說你好,這麼客套做什麼?你們以前不是經常趁我不在溜進琴房玩嗎?大個仔了反而學會禮貌了,嗬嗬,”中年女人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愛之情,笑嗬嗬地問,“好巧啊,剛好我今天帶女兒來看醫生,一轉眼都好幾年不見了,你現在讀哪座學校,還有學琴嗎?對了,你來醫院是?”

“我早先住院了,現在好了。”林翊呆板地回答,“功課緊,沒學琴了。”

“哦,那,那是功課要緊點,”Miss張無比惋惜地看著他,眼神中愛憐橫溢,“身體怎麼了?還是那個,那個哮喘?”

“是,不過不嚴重,”黎承睿適時插嘴,微笑說,“你好,張女士,我是林翊的大哥,鄙姓黎,幸會。”

Miss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好你好,黎先生對不起啊,我一看到阿翊高興得都失禮了,我以前教過他們幾個鋼琴的,額,黎先生看起來好像挺麵善……”

她身邊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媽咪,他不就是有愛就要明天那個黎sir啊。”

她這麼一說,兩個大人都笑了,黎承睿是滿頭黑線的笑,Miss張像遇見明星一樣歡喜地說:“我就說怎麼那麼麵善,原來是黎sir啊,哎你不知道,我女兒自從看了你的那期節目,就成為你的粉絲,整天在家說以後長大了要做警察。”

黎承睿笑了,蹲下來對小女孩說:“小妹妹,長大要做警察?”

“嗯。”小女孩重重點頭。

“那要有好身體才行哦,生病要乖乖吃藥,平時要聽媽咪的話,功課要拿A知道嗎?”

小女孩堅定地再度點頭。

“乖。”黎承睿摸摸她的頭,對Miss張說,“今天就不阻礙你們看病的時間,或者留個聯絡方式,改天再讓翊仔好好表達一下謝師恩。”

“啊哪裡用得著那麼客氣,”Miss張笑著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林翊,說,“阿翊,這上頭有我的電話,你,你什麼時候想學回琴,就記得給我電話好嗎?不想學也沒關係,保持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