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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張開口,出口的聲音微弱,且有一種乾澀的沙啞,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師……父……師……父……」

聽到小刺頭開口的那一瞬,姚彥險些落下淚來,心裡頭溢滿了濃濃的酸澀感,和一絲愧疚與難過。

如果不是他斤斤計較,不願意主動聯繫小刺頭,也不至於讓他下落不明,過了這麼久才知道他出了事。也不會在他出事的時候毫無頭緒,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是徒勞無用的等待,等待著別人為他尋來小刺頭的消息。更不會在小刺頭舉目無親,身陷囹吾的時候不在他身邊,讓他一個人承受著他所不知道的痛楚。

如果不是他……

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多麼沉重的內疚與自責,也無法掩蓋小刺頭已經受傷的事實。姚彥現在隻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彌補自己的過錯。

幸好,小刺頭回來了,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邊,一切還為時未晚。

姚彥忍住落淚的衝動,一把抓住了小刺頭遲疑地伸出來卻又不敢靠近的雙手,注意到小刺頭的眼睛漸漸恢復了一些神采,輕聲說,「是我,小刺頭,是我,我是姚彥,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你看到我了嗎?看清楚我了嗎?」

此刻,小刺頭的眸光漸漸有了一絲生機的色彩,他望著眼前的姚彥,出口的聲音雖然仍是有些沙啞,卻不在斷斷續續。

「師父……是你嗎?師父……?」

「是我,小刺頭,是我,我是姚彥,你的師父,和你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師父。」說著,見到小刺頭隱約有些焦急和惶恐的神色,姚彥連忙安撫道,「小刺頭,你別急,這裡是醫院,不管你出了什麼事,現在都沒事了,別怕,我就在你身邊。我會一直陪著你,別怕!」

聽到姚彥略顯沉穩的聲音,小刺頭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他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眸看著姚彥,不發一語,那漆黑的眼神看得姚彥感覺到一絲心悸時,不經意間突然淌出了兩行的淚水。那兩道沉默的淚水劃過他蒼白的臉頰,落在了灰白的病號服上,訴說著一種沉默的痛楚。

姚彥一怔之後,眼睛一酸,忍不住沁出一些淚花浮現在眼底。看著這樣的小刺頭,他心痛的無以復加,酸澀的感覺脹滿心口,他卻不敢輕易留下淚水。

小刺頭哭了,從不輕易流眼淚的小刺頭,在他麵前哭了。這種無聲的哭泣,比任何悲傷的聲音都來得沉重,讓他感覺到異常的難受。

姚彥這會兒也很想哭出來,這時候,這些日子以來承受的所有的驚嚇,委屈,愧疚,思念,痛楚如潮水一般湧來,壓迫著他情緒的神經,逼迫著他不得不宣洩出來。

可是,小刺頭正在哭泣。身為他的師父,身為他現在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倚靠,在小刺頭麵前,姚彥不敢露出一絲一毫負麵的情緒。

他難受,他痛苦,還有黎軻幫他一起承受著。可小刺頭沒有,到了現在這樣的境地,小刺頭隻有他一個親人了。所以他隻能忍著,不僅要忍住,他還要幫助小刺頭,走出這些負麵的情緒,度過讓人難受的處境之外。

姚彥抓著小刺頭的手,從木椅上起身,坐到了床邊,伸出一隻手將小刺頭攬了過來,靠在了左肩上,然後輕撫他的背脊,輕聲安慰。「沒事了,小刺頭,一切都過去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過去了,你現在安全了,我會陪著你的,沒事的,別怕。」

小刺頭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乖乖的靠在姚彥的肩膀上,雙眼默默留著淚水。姚彥就這樣陪著他,不發一言。

他知道,小刺頭需要時間。而現在,就是小刺頭在宣洩害怕與痛苦的時間。這樣的小刺頭,比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呆呆望著前方的小刺頭,反而讓他安心。這樣,至少說明小刺頭還是活著的,有情緒的,真真實實的小刺頭。

於是,兩人就維持著這樣的動作,保持了半刻鐘後,小刺頭離開了姚彥的肩頭,慢慢坐直身,側過頭來看著他。看了足足五秒鐘後,張口道,「師父,這是……真的嗎?我……還活著嗎?」

姚彥伸手輕撫他蒼白的臉頰,拭去那兩道淚水劃過的痕跡,輕聲道,「是真的,你還活著,沒事了,都沒事了。小刺頭,有我在,我會陪著你的。所以,別怕,放鬆,沒事的。一切都沒事的。」

姚彥不停安撫著小刺頭的情緒,直到看到他眼神徹底平靜下來,恢復了正常的色彩,才放下心來,停止了安撫的舉動。

小刺頭這會兒臉上也有了些生氣,雖然臉色仍有些蒼白,卻比之前要恢復了一些血色。他看著姚彥,沉默了片刻,輕聲開口,「師父,我好想你。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姚彥摸了摸他的頭髮,笑罵一聲,「傻小子,說什麼傻話,你活得好好的,我也活得好好的,怎麼會見不到我。以後這種不吉利的話就不要說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除了腳以外,還有哪裡不舒服?」

小刺頭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隻是感覺心裡空空的,很空,很空。」小刺頭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這裡,難受。」

姚彥看著小刺頭的動作,心裡很是難受,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小刺頭,我能問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聽黎軻說你是在香港被他們發現的,你怎麼會……去了香港?」

聽到姚彥的問話,小刺頭的臉色煞白,之前恢復的一絲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看著小刺頭煞白的臉色,姚彥心裡一跳,連忙說道,「對不起,小刺頭,我不該問的,你要是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也不問了,好好休息,我在這裡陪著你,好嗎?」

小刺頭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姚彥。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有一種讓人心驚的沉寂,卻在片刻之後煙消雲散。

在姚彥以為小刺頭不會回答的時候,小刺頭忽然輕輕開了口,聲音仍然嘶啞,卻不在乾澀,而是一種嘗盡痛楚之後的冷靜。

「是楊芳,是她,把我騙到香港去的。」

楊芳?聽著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姚彥一時沒想起來是誰,突然間腦海靈光一閃,他想起了這個名字。

「楊芳?怎麼會是她?她不是你媳婦嗎?你這回不就是打算回去娶她的?」聲音出口的同時,姚彥立馬後悔得直想扇自己兩耳刮子。他說這話,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往小刺頭傷口上撒鹽嗎。

然而,小刺頭的臉色卻很平靜,甚至微揚的嘴角勾勒出一道自嘲的弧度。「是啊,我自以為是的媳婦兒,我還曾幻想著回去娶她,和她好好過日子的媳婦兒。師父,你說的對,我這樣有了媳婦兒就忘記了師父的白眼狼,終於有一天,栽在了這個女人的手上。」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在姚彥稍顯尷尬的眼神中,小刺頭繼續解釋這次帶給他的沉重的痛楚的源頭。

「那天,我回到家,從她家人那邊接到了她的電話。她說她在香港那邊打工,出了些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讓我去找她。我當時什麼也沒想,急急忙忙辦了簽證就趕過去找她。誰知道到了地方後她把我帶到了她租的房子裡,竟然和另外一個男人合夥把我綁了起來。我當時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有了別的男人。那個男人是個混混,和她在一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們倆似乎過得不太好,綁了我之後把我身上所有的錢都搜走了,也搜走了你給我的那張支票,和手機。」

說著,小刺頭聲音頓了頓,微微移開的眼神之中瞬間閃過一絲痛楚,卻被他強壓了下來。

姚彥感受到了小刺頭聲音裡頭的悲憤與痛楚,但他還是想知道小刺頭究竟經歷了些什麼,他也希望小刺頭把這些經歷經過口頭敘述宣洩出來,這樣也可以減輕他心中的痛楚,就強忍著心裡的難受問,「然後呢?」

這時,屋裡的姚彥和小刺頭,沒有發現病房門外已經走過來的黎軻和手裡提著飯盒的駱銘。聽到了屋裡兩人說話聲後,駱銘停止了前行的腳步,並且製止了黎軻,兩人就這樣站在門外,靜靜聽著屋裡那道壓抑而顯得十分難受的聲音慢慢正敘述出來的故事。

「然後?他們倆搶了我身上所有的錢後,楊芳想放我走,被那個男人攔住了。然後,他們把我賣進了一個地方。一個骯髒得讓人難以想像的地方。」說到這裡,小刺頭的聲音停住了,他轉過來看著姚彥,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沉鬱地悲憤。

「師父,你知道嗎?他們把我賣進了夜總會,為了那幾萬塊錢,他們竟然把我賣進了夜總會。我才知道,原來,不僅有女人出賣身體,還有男人出賣身體。原來,為了錢,有的人真的可以不折手段。為了錢,他們什麼都可以賣。師父,你知道嗎?那個地方髒得叫人噁心,我從沒見過,也從不知道竟然會有這麼噁心的地方。我更沒想到,她竟然是那樣的人,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會喜歡她。」

聽到這裡,姚彥心裡難受得喘不過氣來。他沒想到,小刺頭竟然會經歷這樣的事情。雖然,他們也窮過,可是他們都很乾淨,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小刺頭實際上隻有二十歲,是一個非常單純的,沒有被任何骯髒的事物所玷汙的年紀。

小刺頭還這麼小,還這麼乾淨,他們,那些人,怎麼忍心?

姚彥難過地握住小刺頭的肩膀,試圖安撫他沉痛的情緒,卻聽小刺頭繼續說,「那裡太髒了,髒得我忍受不了,我逃了好幾次,都被他們抓住了,每次抓回去都被打得半死。可是,我還是想逃。我不想落到裡麵,忍受那種無邊無際的孤寂得讓人想死的深淵。於是,那一晚,他們讓我第一次接客的時候,我打傷了那個人,逃了。也就是那一晚,我給師父你,打了電話。」

說到這裡,小刺頭看了姚彥一眼,接著說,「電話剛剛打通,我就被他們找到了,當時,我真的以為自己活不成了。而且我的確被他們打得暈死過去。再次醒來,就在醫院裡了。」

說完,小刺頭看著姚彥,沒有在說話。隻是那寂寥的眼神,卻讓姚彥感覺心神俱痛。雖然隻寥寥數語,然而這裡麵幾番生死掙紮的心境,是完全不能用語言描述出來的。但是有一點姚彥可以確信,經過這一番經歷,小刺頭變了,成長了,他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隻是,通過這種經歷歷練出來的成長,讓他感到心疼。

他的小刺頭,不應該這樣被逼著成長,從而通達世事。

門外,駱銘聽著屋裡的這一番話,原本不太好看的臉色此刻一片凝滯,顯得陰鬱而深沉。提著飯盒的雙手也緊緊的攥在了一起,手背上爆出的一條條突兀猙獰的青筋,青得發紫。

黎軻留意到駱銘的臉色,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掌中微微使力。駱銘回過頭來,看到他微弱的搖頭後,臉色微微收斂,攥得緊緊的雙手也放鬆了力度。兩人一言不發,一切想說的話已經從眼神中流露出來。

兩人又靜靜站了近十分鐘,聽到裡麵的交談聲已經脫離了沉重的氣氛後,兩人對視一眼,邁步進了房門。

病房內,正在和姚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