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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敏銳的洞察人事之力。

嚴厲心思煩亂,不由徵詢他道:「依你看來,當如何決斷」

「與其您一生歉疚難安,且落個絕情寡義之名,莫如隨他所願,一了百了

相公太上進。」

靈犀的態度讓嚴厲深感意外。

嚴厲醒來的消息很快傳遍六界。是日明亮、燭武歡喜駕輦來迎時,嚴厲已把自己關在房裡喝了半日悶酒,出門被風一吹,頓時有些熏熏然的,神誌卻異常清楚。

被明亮和靈犀扶上車輦、昏昏欲睡之際,她吩咐一句:「先去天南。」

天南陽氣最盛,鳳凰花如火如荼。最茂盛的那片花海中央起了一處別院,南無正在裡麵休養。明亮、燭武皆有些不情願,靈犀倒逕自駕輦,繞路去了天南。

被喚醒時嚴厲頭疼欲裂。聽燭武說南無隻留下一個婢子伺候湯藥,嚴厲逕自登堂入室,見南無閉著眼睛,擁著狐裘,懶臥於床上。嚴厲上前一摸他額頭,冰涼得很。

他恍惚睜眼,又怔又癡地看著嚴厲。

這些年非但他修為漸喪,還日日受火毒和寒氣侵蝕,又遭逢天劫,看來氣色灰敗,形容枯槁,再無半點風流俊逸可談,唯有雙眼神采如故,仿似天上最亮的星。

嚴厲心下五味雜陳,就聽他喃喃開口:「從未見你如此專注地看我。」

嚴厲故作輕鬆地扯了扯嘴角:「隻因認識這麼久,我從未如今日這般,看你如此順眼。」

他聞聽一愣,隨即回過神,急忙轉過身道:「也不通報一聲,你誠心看我的醜態麼!」

嚴厲繃了少頃才有些惱火地問:「雷劫降臨為何你不躲避」

「那雷劫來得極不合常理,我怕我若是躲了,萬一波及到你,你可不禁折騰。」

「明知我是受你脅迫才不得不允婚,你還肯如此待我,豈不是傻」

南無握住頸上戴那串鳳凰眼,沉默不語。

嚴厲又問他:「婚房都建好了,婚禮怎麼倒不籌備了」

他還是沉默著。

嚴厲道:「俗禮累人,不辦也罷。」

他這才猛地坐起冷笑:「果然你要反悔」

「不。」嚴厲道:「隻是我不想於心不安,虛情待你。」

他沉默少傾才歎口氣:「原本我是想著,當年你嫁給……嫁給娑羅仙師時,也非一心一意待他。論別的,我自認不及他萬一,論待你之心,我卻自認不差他分毫,先娶了你,假以時日總歸能叫你改變。可如今……如今連老天都不幫我,我還要這虛名有何用。」

見他誠摯,嚴厲也不由歎氣,「你若不厭棄,就搬進覺明府住,起居由我照顧。」

一剎歡喜之後他更加幽怨:「也好,臨終能幫你成就好事,我倒也情願。」

嚴厲苦笑一聲:「既當我是沒心沒肺之人,你何必執著不放。」

「那好。」他挑起眉:「你搬來這裡跟我同住,免得我去你府上遭人白眼。」

嚴厲一想也是,未免他的餘生麻煩不斷,遂應了他。

「果然來麼」他萬分不信狀。

「果然

[綜]皇帝。」

南無欣喜若狂地支起身子。嚴厲看見敞開的狐裘裡裹著一束鳳凰花。南無審視著她,欣喜化為黯然。嚴厲信手拿走那束花,坐到床邊。南無見狀一掀狐裘,將她裹進去,緊緊抱住她,汲取她身上源源不斷的溫暖。

「看來我注定要死在你身上。」他鬱鬱歎口氣。

「怎麼說」

「事後我細想,那雷劫隻怕是人為的。有人想卸磨殺驢。」

嚴厲心道這絕不可能。南無咬破她手腕,喝了兩口血。

「味道不對。」

見他咂了咂嘴,嚴厲直當自己身體有異,不由問他如何不對。他看著她沉%e5%90%9f一番,卻猛地將她壓倒,作勢要%e5%90%bb她,被她信手一推,嘶一聲懊惱退開。

「何必矯情之前那些年我跟你朝夕相處,對你為所欲為,你我雖未行過大禮,夫妻當做之事卻都做全了。」見她的臉色陰晴不定,他又好笑道:「你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就如此不禁逗弄?之前你似死人一樣冰冷無趣,且似塊焦炭,從頭到腳都毫無美感,我哪兒有性致下這種手。」

嚴厲撫額無語。將死之人還有戲謔之心,足見心態頗好。

他卻鬱鬱道:「我一時還不急著死,你無事就走,免得惹旁人不高興,又來害我,讓我死個徹底,再無重生之機,再無見你之日。」

嚴厲氣極反倒笑了。她若也以小人之心揣度,還當這廝明知她會悔婚,故此演這苦肉計誑她。看來他而今果然不想要個虛名,而是想要她的承諾。

「你的後事我會一手操辦,你隻管放心。」

「果然」

嚴厲指天指地立個毒誓,南無這才不再糾纏,很快就被溫暖之感舒適得昏昏而睡。

嚴厲起身出門。聞聽她要搬來與南無同住,明亮甚為反對,靈犀不置一詞。嚴厲一意孤行,回府受完眾神禮拜,大事小情安排一番,便帶花枝和幾個婢子趕到天南別院。南無睡醒見她在他身邊打坐,愣了會兒神才又怔又癡道:「本當是夢,怎麼你真來了」

嚴厲歎氣:「本就是夢,隻是你不願醒。」

「難道娑羅仙師果真惱你愚鈍,不肯原諒你,你非要用我刺激他一下」

「……好吧,我走了。」

「別!」南無死死抱住她的腰。

此後數日嚴厲的法力未見恢復,南無為數不多的餘生也多是睡著的,偶爾醒來也少言寡語,嚴厲逗他無用,久之便不自討無趣,隻照顧好他的湯藥,每日給他幾口血驅寒。他終日除了睡著就是瞪著眼發呆,嚴厲苦勸他出去吸食點靈氣,他也不動,放佛不屑多活幾日。嚴厲閉門謝客,專心待他。第七天他大限將至。適逢夤夜,星鬥漫天。他醒來精神頗好,竟自己下了床。嚴厲心知這是迴光返照,忙隨他走到屋外。他站在鳳凰花叢裡,望著星空良久沉默後,鄭重道:「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許我真該醒了。」

嚴厲詫然看著他。

「我雖待你執著至今,卻總是惹你生氣、難過、痛苦,無論如何都比不了娑羅仙師,所幸還有這樣一個機會,叫我能彌補你一二。這是我甘之如飴之事,你隻管坦然承受。我父君道人生在世,當一世一個活法,一世有一世的精彩。本當這一世我有千年萬載時光可以揮霍,而你未必能渡過死劫。忘記你的過程委實痛苦,非我所能承受,我試過不行,故隻能順應本心,執著不放。不料你這裡雲開月明,來日方長,我卻這麼快便走到盡頭,縱有來生也再跟不上你的步伐。」◢思◢兔◢網◢

嚴厲寬慰他道:「聽說皓睿仙師已去了冥府。冥王顧念與你母親那點淵源,皓睿仙師再允他點好處,定能再次借到聚魂燈。你不是我鳳族,生死輪迴不受宿命局限,有離別卻歸來有期,不必如此悲觀。」

「再見豈還如初見」

「……」

「讓我來生不再記得你,遇見你也不再動情,於你做來可容易」

「不難。」實則這正是嚴厲的打算。出乎她意料的是,南無分明能料到她的意圖,卻在彌留之際徹底開悟了。這是他之幸,亦是她之幸。

「那我對你的糾纏就到今晚為止吧。但願我這個過客能讓你記上三年五載。我父君一時還不能羽化,紫陽宮群龍無首,若遇事端還須勞你照應。」

「這是自然。」南無的傷感讓嚴厲釋然籲了口氣。

南無指著漫無邊際的花海問她:「這些花美極了。我把它們統統帶走,你可捨得」她勉強笑了笑,說不出隻言片語,暗暗有些難以名狀的失落,心緒煩亂之際,委實不知自己明明該高興今後少了負累,卻為何竟有些不捨得這個與她糾葛甚深的男人,尤勝不捨得這片她最鍾愛的花海。

隻消彈指,所有鳳凰花都枯萎了。

南無灰敗的氣色不見好轉,吸食大量靈氣卻可讓他多活須臾。

一望無際的蕭索景象讓嚴厲有一剎失神,然而就隻這麼一剎便發生了出人意料之事。前一刻剛說出訣別之語的妖孽瞬間侵入她神識,操控她起了一個禁咒——咒龍君迦昱癡纏她三生三世,世世不得其心,卻世世因她而死。等她氣急敗壞地拿回主權,他被逼出她體外的魂魄已極度虛弱,卻還得意大笑。

「你分明有病!」

「自然我病得不輕。分明我該咒娑羅仙師斷情絕愛,咒世上除了我,誰也不能得你真心相待。如此你卻必然要恨我,而我再也不想叫你恨我,哪怕是一分一毫。」

嚴厲一聽頓時消了些惱火,暗暗生出些後怕來。鳳族禁咒無可逆轉,這孽障煞費苦心,若真起那等咒,她縱然恨極了他,也著實無計可施的。

「後會無期。」南無悵然歎息。嚴厲的惱火隨他魂魄所化的萬千光華一同消散。

虎力、鶴軒二仙聞訊趕來時,嚴厲正抱著南無的肉身出神。二仙將肉身帶回紫陽宮,不發喪,卻請霄霜上天以玄冰封存起來,將來好給東華帝君留個念想。

嚴厲在紫陽宮外攔住霄霜,質問他教南無鳳族禁咒就不怕娑羅怪罪

霄霜已度過返老還童的臨界點,如今是與靈犀一樣的少年之身,早便耐不住寂寞,跑去雷澤與無照鬼混。娑婆穀外結界與他元氣相通,他倒也放心留下娑羅一個人。

霄霜打著哈哈笑言:「那老東西自負識情辨愛,身陷其中也當能遊刃有餘,行事不受其累,不受其擾,卻不料你是個不可托付之人,不配他傾心以對。我猜他痛定思痛,醒來多半要與你了斷,如此實為幫你,你倒不識好心。」

嚴厲忙陪個不是,問他如何處置的龍君迦昱。他諱莫高深,隻字不談便揚長而去。

嚴厲百思不解,鬱鬱寡歡,回府瞞著那個禁咒,很快卻發現自己身體有異。想是她反製南無時用力過猛,吞噬了他一部分魂魄,竟然連她都能噬靈了。

登基之後她閉關數月,很快恢復法力,並且修為比之前還要精進。出關諸事不顧,一溜煙趕到娑婆穀,見娑羅懶臥於溪邊青石,若有所思的看水中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