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荒那會隻是笑笑，哪兒來的這種感慨。她是沒經歷過相親活動。

而當餘荒到達約定地點，找到那餐桌號，在服務生帶領下真真切切站在那桌前，她才知道為什麼藍胡朵說相親與不相親都是愁的感慨了……

看清了相親對象的容顏。

——餘荒哭笑不得中也多了幾分憂愁。

——她居然相親到自己學生家長身上了！

「小餘老師，又見麵了。」顧修遠正在給孩子掉果汁喝，見著作為相親對象的餘荒終於姍姍來遲，他是不問不熱，餘荒楞在原地，服務生知趣退場後，他才開口，低著嗓音，這樣和她道。

她顯然還沒緩過神來。定定望著靠窗的那餐桌，桌上還沒上菜，隻擺著幾個空杯子和一瓶果汁。

顧玥穎一身水藍色連衣裙，今天頭髮紮得挺漂亮。

顧玥穎身邊，與她並坐的男子：她是記得的，那個男人，同上次在幼兒園裡見麵時穿著不同，今天的他是一件白色T恤，休閒簡單。

但卻依舊俊郎耀眼。

「餘老師！」顧玥穎小朋友捧著白色瓷杯，仰頭喝了一大口果汁，眼兒又大又圓，水汪汪的，對著還沒緩過神來的餘荒叫了一聲。

又酥又軟的童聲。

「老師您真的要陪我去拔牙齒嗎？」餘荒沒回應，小朋友軟酥酥的聲音又道了一句，已經把手裡的瓷杯放下來，目光炯炯有神，仰頭盯著她的餘老師看。

餘荒呢？

什麼反應？

——除了目瞪口呆，尷尬站在餐桌前反覆確認這桌餐位的號碼確實是她要赴約的餐位外，隻剩下乾咳一聲，對方才叫她「小餘老師」的顧修遠先生乾笑。

——在顧教授眼裡，她確實是「小」餘老師……

「抱歉我……」餘荒支支吾吾，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抱歉什麼？

抱歉不知道她相親對象是他所以才來赴約？抱歉她不該來相親？抱歉讓他多心了不是她逼著大人準備這次相親的？

解釋得真蹩腳……

顧先生您怎麼會來相親？

您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哇！

「抱歉，是我事先沒和您商量好就自作主張安排了這次見麵。」餘荒侷促不安傻站在那裡，坐著的顧修遠緩身站了起來，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伸向她，似是準備和她握手道歉。

道歉？

他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餘荒還楞著，疑惑的模樣。

卻沒伸手去握麵前那雙大手的意思。

抬眼與顧修遠對視。

顧修遠訕訕一笑，把手收回來，順勢去摸顧玥穎穎的小腦袋，眼裡一片寵愛，說話的語氣也柔了幾分，「抱歉，沒和您打過招呼就擅自和孩子允諾您今天會來陪孩子，玥穎一顆下牙搖晃得厲害，今天準備帶她去拔牙，可是孩子吵鬧著不肯去醫院，我們做大人的沒轍，就說幼兒園老師會和我們一起去。」顧修遠的聲音低緩平穩，淡淡的一字一頓道著事實的由來，一口一個敬稱餘荒為「您」：「您是幼教老師，應該也知道吧，孩子就是這樣，不聽父母的話，但是卻非常聽老師的話。」

顧修遠說著，目光又回到餘荒身上。

顯然，餘荒又被他一番說辭給楞在原地了。

她今天的裝扮樸素。

卻掩蓋不了她本身的美麗。

一套再普通不過的休閒裝扮。

也對，臨時又給人家打電話說願意赴約，想必，她並不對這次相親有所上心。

或者，從方才一見到他時驚駭的模樣來看，她其實根本連她準備相親的對象是什麼人都不願意去瞭解。

——她並不喜歡這次的相親。

——他卻鬼使神差，想給自己找找樂趣，又是為了敷衍母親的要求，答應了這次的相親。

——她看上去，遠比相片裡的模樣，靈動得多。

「您是說……陪孩子去拔牙？」許久許久，當服務生拿著菜單折回來準備讓她點餐時，餘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除了又一陣目瞪口呆，餘荒找不到更多的表情。

——不是相親？！？

顧玥穎從椅子上跳起來，湊到餘荒腳邊，個頭小小的，伸手拽著餘荒的褲子，仰頭，稚嫩的聲音和餘荒道：「老師！爸爸說老師今天會陪我去拔牙，爸爸也要陪我們去，我才不讓爸爸去給我找媽媽呢！老師，玥穎可聽話了，等下拔牙我不哭，老師您可不可以和上次一樣，幫我和爸爸說不要給我找媽媽，我才不要那些壞女人當我媽媽呢！」

餘荒怔怔地低頭，對上孩子的眼。

孩子眼兒都笑彎了。

「都先過來坐，玥穎說想吃頓肉，不然等下門牙拔了就要好久都吃不上肉了。」那邊，顧修遠略帶笑意的聲音傳過來，招呼兩人上桌點餐。

餘荒低著頭看孩子，卻是錯過了顧修遠眼裡的那摸深意。

——

事情，並非顧修遠嘴上說的那麼簡單。

幾個小時前，顧玥穎可是在顧宅裡哭天喊地，死活也不讓顧修遠去給她找所以得的新媽媽。

孩子反應如此強烈也是有原因的。

心理陰影。

從前顧夫人不是沒有多多少少給顧修遠找女朋友，而當時的顧修遠，是帶著拖油瓶的「爸爸」，想要給兒子找個逞心如意的女朋友，自然要先把女朋友帶回家，和孩子接觸看看，隻要女方可以接受孩子的存在，那好事便成了一大半。

具體前因後果顧修遠不是非常瞭解，隻是那次母親再次介紹女友給他，他還未開口拒絕，就以孩子被對方失手推下樓梯告終。

許是那次，給孩子留下了陰影。

——

而這次，顧修遠想赴約，除了她是玥穎的班主任外，更多的是他至今還在好奇，當年，是什麼樣的勇氣，讓一個八.九歲的女子，割破了手流了一攤血，卻可以一聲不吭在水池前沖洗傷口，上藥時，刺痛的消毒水下去，她隻咬著牙，一聲不響，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說白了，就是他顧修遠，沒有忘記當年那一池子的血水。

——也許隻是好奇。

——人何嘗不是如此，對於從前疑惑的事物，如今有了機會，便會想方設法，去接近事情的真相。

——哪怕隻是好奇心在作怪。顧修遠對餘荒有興趣，無關愛情。

「玥穎，不要哭了，爸爸不去給你找媽媽就是了，但是你聽話，今天爸爸和老師帶你去把牙齒拔掉，不然以後牙齒就不好看了。」顧修遠蹲下`身，拿過母親遞過來的紙巾，溫柔的力度給孩子擦去鼻涕眼淚。

「是餘老師嗎？」小孩子邊抽搐寫邊用濕噠噠的眼兒望著爸爸。

「嗯，餘老師也會陪玥穎去拔牙。」顧修遠不假思索，點頭。

☆、05

05

兩人「相親」地點選在這家牛排店，似是小資生活，也正好是午餐時間，來往的顧客多多少少形形色.色，卻無喧嘩吵鬧。

音響裡迴旋著優雅的輕音樂。

環境倒是不錯。

顧修遠點了餐，全熟牛排套餐。再把菜單遞給餘荒時，顧玥穎小朋友一扭身又跳下椅子，端著果盤子，仰頭對餘荒甜甜道：「老師，我去盛水果給你吃，這裡的草莓很好吃，剛才我已經吃了四顆。」說著還朝餘荒伸出四根手指頭來。

餘荒手裡接過菜單，輕動眼低眉看著小孩子，還沒來記得和她說些什麼，小傢夥早端著盤子一溜湮沒了蹤影。放長視線往自助水果區一看，人已經跑那兒去了。

餘荒扭頭往顧修遠那看。

顧修遠聳肩，隨意一笑，「隨她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餘荒一頓。

身邊的服務生輕咳一聲，以示存在感。

餘荒才回神，把注意力放回菜單上。

她本就對這種調的西餐廳不感興趣，隨手翻了幾頁彩頁菜單，也點了份同款套餐。

「小姐您要幾分熟？」服務生邊記錄邊問她。

「全熟。」餘荒抬頭，朝服務生一笑。

吃不慣半生不熟的東西。

和人交往也一樣。

對於不熟的人和事，她是排斥的，比如說這次相親。如非不是因為顧玥穎的原因，她根本不會和對方相待那麼長時間。

如果說一個單身者的婚姻是要靠這種方式來實現：和一個隻有過幾麵之緣的人共度一生，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一起合用碗筷，沒有真實情感的基礎的婚姻。那麼，她寧可不結婚。

——

吃過午飯，因為預約的醫生下午兩點才上班，剛好這大中午的，正是血液循環加快的時段，不適合任何創傷治療，顧修遠提議找個能休息的地方先休息一下，顧玥穎卻不依：「爸爸，我們去那裡玩好嗎？奶奶上次帶我來過，裡麵的東西都好漂亮！」

市口腔醫院旁邊有家百貨樓，琳琅滿目的物品。

小孩子就喜歡新鮮的亮閃閃的事物，小孩子走在前頭，東瞅瞅西看看，顧修遠步伐不緊不慢，穩步跟在孩子身後，時不時提醒前麵快走的孩子小心人群，注意安全。

餘荒則安安靜靜跟在他們父女倆邊上，保持微笑。

顧修遠目視前方的視線裡，多多少少留意了幾回身邊不言不語的餘荒，意味不明。

——

醫院的LED顯示屏上閃爍著患者就診順序名單，來看牙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有同顧玥穎一樣來拔牙的小朋友。

顧修遠拉著孩子坐在等候區排椅上，餘荒跟著坐在一旁。

身邊路過一和顧玥穎差不多年紀大小的孩子，剛從診室裡出來，嘴裡門牙處咬著一棉球，傷口上的血往外冒，粘在棉球上，嘴角邊是沒有嚥下去的唾液，牽著孩子的家長拿著麵巾紙給孩子擦拭嘴角，孩子邊走邊吸鼻涕，眼圈紅紅的，顯然在裡頭是哭喊過一番。

餘荒自然而然身體一移，擋住顧玥穎的視線，不讓她看到那位剛出來的小朋友的模樣。

顧修遠揉著孩子的小肥手，淡笑不語。

顧玥穎正低頭扣衣服上的花紋。

等到叫到顧玥穎時，小朋友猛地抬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又僵直。

「走吧。」顧修遠站起來，拉起孩子。

餘荒跟著也站起來，往診室門上看，道：「我在這等你們吧。」說著，望向顧修遠。

她應該沒有必要跟著進去，畢竟，她隻是孩子的老師，孩子親爹在那呢。

顧修緣看了她一眼，還沒說什麼，玥穎小朋友反應倒是快，甩開爸爸的手轉了個方向，一把抓住餘荒的手，抓得還挺緊，小臉蛋揚起來，語氣又軟又酥，對著小餘老師懇求：「老師，我怕痛，您陪我一起進去好不好？」

餘荒手讓她拽著，低頭，就是小朋友那張稚氣的臉蛋。

一時讓餘荒晃了神。

幼兒園老師這個職業，她理解得還不算深，但是卻知道，這是個偉大的職業，不亞於那些指導高三學子高考的教師群體。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