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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貴公子 辭笙 4045 字 1個月前

黑的骨龍騰空而起,在頭骨之上,白袍的召喚師放棄了一貫的對年齡的掩飾,以未加掩飾的青年人的模樣,高高地舉著魔法杖。

以傑夫一貫老奸巨猾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敗局已定的時候冒著真正的生命危險衝出來。下麵的士兵都在潰敗,特薩想不出一個理由,能讓傑夫這個時候不去掩護士兵們撤退,而是起來和崔西做這個意氣之爭。

有時候,特薩覺得自己看透了人心,然而到頭來,卻又無論如何都看不透。

天空之上的光影已經閃爍到連特薩也不能輕易看清,直到巨大的爆炸聲霍然間炸響,隻剩下小半邊身體的漆黑骨龍叼著已經昏迷的傑夫半飛半摔地逃回了敗退的女皇軍中,這一場大陸頂尖死靈法師們的戰鬥才宣告結束。

在議會軍來得及歡呼之前,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崔西直直地從高空中墜落下來。

憑著黑魔法連續和七條骨龍肉搏,特薩對崔西的傷勢早有所預見。在崔西摔下來的一剎那,特薩就迅速下令給身邊的召喚師急切地召喚出兩隻迅雀,將崔西接到了過來。數位黑魔法師衝過來,連續施加了好幾個治療的咒語。

鐵蔓伍德家族的侍從迅速圍了過來,崔西揮了揮手,在特薩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城牆邊上,硬撐著擺出微笑來向大家示意自己沒事。

直到這一刻,戰爭勝利的歡呼才從軍隊中央炸響。

特薩表情複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滿臉疲憊地躺到了臨時準備的房間,帶著空曠的表情看著窗外。她的丈夫亞瑟·伍德與過去一樣沉默寡言地抱來毯子,給重傷的妻子蓋上。

「傑夫比我想像中要強。」崔西輕聲說。

亞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像是突然之間老了好幾歲。不隻是傑夫,還有學院裡的其他人,他們都是數百年來的老朋友,共享了無數愉快的時光。他們從來都不是不知道,女皇的殿前召喚師,和鐵蔓伍德家族的人立場對立,隻是學院存在一天,就好像有一種幻覺,他們可以在那裡逃避這一切紛爭。

一直到撕破臉皮的這一天。

崔西和傑夫都是魔法造成的重傷,並不是治療魔法能夠簡單恢復的傷,起碼在大半年裡,他們兩人大概是都不可能重回戰場。

特薩突然明白他們兩個最後毫無道理的孤注一擲的一拚是為了什麼,無論生死,無論後果,他們隻是不想再與自己的舊友廝殺了,情願用這樣同歸於盡的方式,把自己從戰爭中撤出去。

「傑夫剛才說,對不起。」崔西用手背摀住眼睛,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把剩下四個字說出來,「各為其主。」

特薩垂下了頭,覺得%e8%83%b8口悶痛。這世界上縱是如何深厚的情誼,終究抵不上這四個字。

——各為其主。

那麼修拉,那麼你現在,在女皇身邊麼?

☆、Chapter 9

黑森林永恆的黑夜中迎來了久違的客人。

在黑森林的出口處,一隻金色瞳孔的黑貓在樹上等待已久,當黑森林的陰影中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的時候,黑貓從樹上一躍而下,在唐納麵前的空地上現出了人類的身形。

臉上有火焰的惡魔從黑影中睜開金色的瞳孔:「那什,我來傳達赫爾大人的命令,身為惡魔的你不可以將來自地獄的力量帶入人類的戰爭。」

唐納的腳步尚未能踏出黑森林的地界,儘管她的本意是避開戰爭,然而特薩參戰的消息已經尤蓋倫轉告給她了。她在得到消息的時候跳了起來,立刻打算借道陽光海灣,去往北陸幫助特薩。

那什盯著臉上的火焰熊熊燃燒的泰拉瑞亞看了好一會兒,歪著腦袋想起了雪山上、泰拉瑞亞蠱惑他拋棄唐納的那個幻境,頓時覺得這張臉非常可恨,於是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對著泰拉瑞亞的肚子揍了一拳。

泰拉瑞亞猝不及防地捂著劇痛的肚子,震驚地看著那什:「你幹嘛?!要跟我打架麼?!在黑森林打架,你不怕傷害到黑精靈讓黑暗之神回歸世界麼?」

「沒想打架。」那什甩了甩手,鎮定地回答,「隻是突然想打你,就打了。」

泰拉瑞亞艱難地把自己到嘴邊的屬於惡魔的髒話嚥了下去,然後繼續站到了唐納麵前,收拾了一下心情,繼續勸說道:「唐納小姐,請返回黑森林吧。假如惡魔參與大陸的戰爭,那什大概會受到赫爾大人親自下達的處罰。」

唐納愣了愣,遲疑地回頭看了那什一眼,然而那什似乎並不為這個威脅所動。

「就跟你臉上的火焰一樣?」那什不慌不忙地嘲諷著,「愛上了自己的惡魔契約對象,不惜闖進煉獄深處的火山把那個女人的靈魂帶回來,即使那個向你出賣了靈魂女人根本就不愛你。赫爾大人就將火山上的火焰放到了你的臉上,讓那個女人再也認不出你,讓你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的靈魂在地獄中飄蕩,與其他遊魂相愛。除非有其他惡魔承認你的愛情,火焰才會熄滅?泰拉瑞亞,你不如猜一猜,赫爾大人會如何懲罰我?也在我臉上弄出一團火焰麼?」

泰拉瑞亞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腦子壞掉的惡魔挑釁的問題,他看著唐納,透過燃燒的烈焰,能看到他帶著濃重難以言喻的情緒的目光:「唐納,選擇的權力在你。我不打算用人類與惡魔的關係來勸說你,我隻想說,你要明白,特薩是走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中的。相信她能夠從自己的命運中走出來,也是作為朋友很重要的一部分。」

黑森林的靜謐宛如禁止了空氣的移動,唐納紅色的長髮在空氣中顫唞了好幾下才止住,她看向那什毫不在意的表情,猶豫了好久,最後終於轉過了身:「那什,我們回去吧。」

那什挑了挑長長的眉毛,並不希望唐納為了他改變計劃,旁邊的泰拉瑞亞在那什再次開口之前上前了一步,輕聲說:「不過那什,我最近很忙,假如你方便的話,這片大陸上這段時間的惡魔契約都可以由你去確定。」

到底還是留了一點幫助他們的希望麼?唐納驚訝的停住了腳步,原本異常失望的表情立刻亮了起來,她轉身擁抱了泰拉瑞亞作為道謝,然後赤腳跑向了蓋倫的住所。

在黑森林的出口,兩個惡魔沉默地彼此對視。那什盯著泰拉瑞亞臉上的火焰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了口喊他:「泰拉瑞亞。」

「嗯?」

「我認可你。」那什輕飄飄地說。泰拉瑞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又「嗯?」了一聲。

「我承認你的愛情。」那什轉頭看向唐納離開的方向,「是的,假如一個女人能夠讓『怒火泰拉瑞亞』開始愛人類,開始關照一個人類的想法,我不認為,這有可能不是愛情。赫爾大人在上,泰拉瑞亞,我認可你的愛情了。」

————

絕大多數的士兵們當然看不出來崔西最後的揮手是強弩之末的硬撐,能夠打敗女皇的殿前召喚師,對他們而言絕對是一件值得歡欣鼓舞的事情。

在嚴酷的戰爭之中,每個人的神經都像是一根被繃緊的弦。對於大公爵們這樣的長期在勾心鬥角中生活、每天都走在刀刃之上的人來說,這確實談不上非常痛苦。不過對於普通士兵們而言,偶爾這樣放縱的夜晚就顯得尤為必要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毒蜂卡爾在戰爭結束、治療了傷勢之後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間,而紅鷹奈德和巨鹿安娜常年以來積累的威嚴感,以及常年作為大貴族繼承人培養的他們天生的疏離感讓下階的士兵們並不如何敢於親近,所以年紀小、又是平民出身的黑龍特薩就成為了大家開玩笑的對象。

當然一開始,大家還是不敢怎麼招惹那個帶著一個小殺手馬克坐在角落裡的小女孩的,不過這場戰爭的地麵統帥,黑騎士領袖紮維沙`恰爾內率先走到特薩跟前,非常豪爽地摟住她肩膀:「新來的黑龍大公,不喝一杯麼?」

特薩盯著被紮維沙重重地放到桌上的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杯子,還有杯子裡快要漫出來的啤酒,史無前例地如此窘迫:「呃……我還沒成年……隻能喝果酒……」

「黑龍大公隻能喝果酒哈哈哈!」紮維沙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既然紮維沙帶了頭,紅鷹與巨鹿兩位大公爵雖然沒有參與,也非常有興致地袖手旁觀,士兵們也就索性開始起哄。

「來,喝一口,我親愛的黑龍大公。」紮維沙把酒杯端了起來,帶著某種哄小孩子的口氣,「喝一口,抿在嘴裡,品嚐一下真正的酒。這是我們恰爾內莊園的小麥釀造的啤酒,好的啤酒就像咖啡,不嘗一口真是可惜。」

從未應付過這種場麵的特薩臉色已經開始泛紅,她寧可再去廝殺一次,也不想應付這種社交場合。她救助似的看向奈德和安娜,然而這兩位完全沒有給出幫助,紮維沙的未婚妻,巨鹿安娜用一如既往的冰山麵孔看著自己的未婚夫和士兵們鬧成一片,而旁邊的奈德還遠遠地笑著向她舉了舉酒杯。

特薩實在架不住大家起哄,小心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結果沒忍住立刻皺了皺眉,用力嚥了下去。紮維沙立刻問道:「口感怎麼樣?」

特薩老老實實地回答:「苦……」

她一個單詞沒說完,已經聽到幾乎所有人哄堂大笑,整個軍營裡的氣氛都快活了起來,紮維沙大笑著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黑騎士的這一拍幾乎讓她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坐在特薩身邊的幼年殺手馬克大概是因為在戰鬥中全程守著特薩累了,揪著她的衣服下擺就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睡著了。

儘管這位新的黑龍大公在之前的戰鬥中展現了令人戰慄的力量,然而到了這時候,在士兵們的嚴重,特薩已經徹底恢復成了一個連酒都沒有喝過的少女新兵,在大家輪流起哄、誘騙之後,她麵前那一大杯啤酒也終於見了底。

背景裡的音樂嘈雜而不成調,因為酒精的作用,特薩眼前的人群也開始模糊,可是那在極端的廝殺之後帶來的極端的快活的空氣,卻一直在鼻子尖兒上繞來繞去。

一直到很多年之後,特薩已經完全不記得那一個晚上跟什麼人聊過天,也不記得那一天的音樂究竟是什麼,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死在了後來的戰爭之中,其他很多人,或許終特薩一生也沒有再見過麵。

但是那一個晚上,那種伴隨著麥子啤酒的香氣,還有那吵鬧的音樂和模模糊糊的、跳著亂七八糟的舞蹈的人群,還有那時候久違的輕鬆和愉筷感,卻一直留在記憶之中,一直把那場灰白色的腥風血雨染出一點顏色。

————

第一次宿醉帶來了劇烈的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