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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爸從屋子裡麵跑出來,打著哆嗦,把我的衣裳撕爛了,扔在了灶火裡麵,燒掉了。」

我驚訝的看著蔡婆婆:「這……這是為什麼啊。怎麼不講道理?」

蔡婆婆歎一聲:「我當時也哭著說,你們為什麼燒我的衣服。我爹就問我,衣服是從哪來的。他的眼睛我到現在都記得,又是生氣,又是害怕。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我穿回家的,是一件紙衣服。」

第三百一十九章 替命

一個窮瘋了的父親,用謊言掩蓋女兒要新衣服的願望。可是他不明白,這謊言就是火山口上的蓋子,它被衝開的那一剎那,將會變成一場災難。

於是一個想新衣服想瘋了的女孩,迷迷糊糊走到絕戶墳。迷迷糊糊穿回來一件紙衣服。

於是他們一家都瘋了。

我看見蔡婆婆的眼睛裡兩行淚,這淚沿著皺紋滑到耳朵上,當真是老淚縱橫。

她伸出手掌,擦了擦兩腮說:「要麼說,小孩子就是好,什麼事都不用操心。你小時候死過一次,可是自己一點都不記得了。我六歲的時候穿回來一件紙衣服,可是我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麼。隻是我的爹娘都急壞了。」

我聽她一直感慨,忍住不住問了一句:「後來呢?那件衣服怎麼樣了?」

蔡婆婆說:「後來啊,後來衣服被燒了,我倒覺得有點可惜。實際上,我爹娘看出來那是紙做的,但是我卻沒有發現。我心裡還在想,原來紙也能做衣服,那我以後就用紙做好了。」

「可是那時候我們家窮的。連一張紙都拿不出來。我就盯著我們家的牆,琢磨著是不是把糊牆的紙給撕下來。可是我沒敢這麼幹,因為我害怕挨揍。」

我又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那件紙衣服燒了之後,就沒有事了嗎?」

蔡婆婆點了點頭:「開始的時候,我們家都怕得很,睡覺也睡不安穩。可是三天過去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發生,我爹才鬆了一口氣,把這件事放開了。」

「可是七天之後。就出了怪事了。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覺,就夢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他跟我說,送新衣服的來啦。」

「我從夢裡睜開眼睛,看不到人。但是能看到一件衣服。這衣服搭在床頭上,比上一件還漂亮。我心裡就想,這不會也是紙做的吧?我伸手想要摸摸它,可是這件紙衣服像是活了一樣,一下就爬到我身上了,然後把我捆了起來。」

「我嚇得哇哇大叫,從夢裡麵驚醒了,原來剛才是一個噩夢,外麵的太陽都出來了。我從床上爬起來,回頭一看,桌上真的放著一件衣服。和夢裡麵的一模一樣。我伸手摸了摸,不是紙做的,是布做的。」以史布弟。

「我問我爹,這新衣服是哪來的?我爹的臉都嚇白了。把衣服拿出去。燒掉了。那時候我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了,這衣服是鬼送來的。」

我對蔡婆婆說:「是紙衣服那隻鬼?」

蔡婆婆點了點頭:「是那隻鬼。」

我又對蔡婆婆說:「是要和你成親的那隻鬼?」

蔡婆婆點了點頭:「就是那隻鬼。從此以後,我們家就不斷地有怪事。晚上的時候,有鬼來送吃的,有鬼來送穿的,但是這些東西,我爹都不敢動,原封不動的放到十字路口,燒掉了。」

蔡婆婆看著我說:「那些東西,是鬼給我們家的嫁妝。四十九天之後,那隻鬼來了。這一次他現身了。」

「我記得那天晚上油燈的火苗一直打哆嗦,我媽坐在油燈旁邊,也在打哆嗦。我爸站的很直,把我護在懷裡。而那隻鬼就在我們麵前飄著。他全身都裹在黑氣裡麵,雙腳都不沾地。他手裡麵拿著一件紅色的嫁衣。讓我穿上。」

蔡婆婆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就是這一件。」

「我爹知道這是厲鬼,不好鬥。於是就說,孩子還小,這事過幾年再說吧。」

「其實我明白,他是想拖一拖,好趁著這幾年,想想辦法。誰知道那隻鬼很痛快的就答應了。說等我十六歲的時候來找我。這件嫁衣就留下了。臨走的時候,他對我爸笑嗬嗬的說,老丈人,這一次的衣服別再燒了,不然的話,我可要真的發火了。」

「我們知道這種厲鬼不是好惹的,他不讓我們燒,我們也就不敢動手了。把這嫁衣疊起來,藏在櫃子裡麵,盡量不去看它。」

蔡婆婆歎了口氣:「那十年,我爹一直在想辦法,想辦法救我。四處請道士,請和尚。可是他們全都是騙錢的,念一通經,貼幾張符,一點用都沒有。」

「結婚的日子終於還是來了。我穿著嫁衣,坐在屋子裡麵等著。我知道,那隻鬼很快就來了,然後帶著我躺到棺材裡麵去。我就要死了。於是我一個勁的打哆嗦,院子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嚇出來一陣冷汗。」

「月亮一點點的升起來了,掛在了樹梢上,像是一隻大眼睛在看著我。但是那隻鬼沒有來,我的爹娘也不見了。家裡麵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坐在炕上,%e8%85%bf都麻了。」

「後來,我聽到%e9%9b%9e叫了。%e9%9b%9e一叫,小鬼就不會出現了。我鬆了口氣,知道那隻鬼不會來了。我從炕上下來,一瘸一拐的向外麵走。我看見我媽走進來了。她的身上帶著一層寒氣,冬天的霧在她的頭髮上結了一層白霜。」

「她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好啦,好啦,那隻鬼不會再來啦。把衣裳脫下來吧,用不著它了。」

「我奇怪的看著我娘,那隻鬼為什麼放過咱們了?我娘沒有回答我。我又問,我爹去哪了?我娘還是沒有回答我。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爹。」

蔡婆婆說到這裡,又哭起來了。

我小聲的問:「那老爺子去哪了,你知道了嗎?」

蔡婆婆點了點頭:「我娘臨死的時候告訴我,我爹跟著那隻鬼走了。他臨走的時候說,當初我咬咬牙給孩子買一件新衣服,哪會有這事?是我把孩子給害了。他不知道和那隻鬼達成了什麼協議。最後我娘隻告訴我兩句話:活著的時候,那隻鬼不來強迫我。死了之後,我也不能反抗他。」

蔡婆婆衝我笑了笑:「換句話說,我爹用自己的命,給我換來了一輩子安穩。」

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了,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哭著說:「爹啊,我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啊。一件衣服,有什麼好的?」

她開始打自己的耳光。

第三百二十章 勸鬼

蔡婆婆不會把自己打傷的,因為她太虛弱了,手上根本沒有力氣。

蔡婆婆一定會把自己打傷的,因為她太虛弱了,這一點力氣都承受不住。

於是我蹲下來,拉住她的手。攙扶著她坐了起來。

她的臉在油燈的照耀下滿是愧疚。而我也重重的歎了口氣,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做父親的因為愧疚,代替自己女兒死了。於是女兒活到了七八十歲,每天都活在愧疚當中。

過了好一會蔡婆婆才緩過來了,她衝我咧了咧嘴,勉強笑了笑:「如意,你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麼我不讓你爸知道這件事。」

我怔了一下,猶豫著說:「你該不會是……該不會是擔心他像老爺子一樣替我死吧?」

蔡婆婆點了點頭:「是啊。我已經活的良心不安了,我不想看著你也像我一樣活。」@思@兔@在@線@閱@讀@

我看著蔡婆婆,苦笑了一聲,心想:「看樣子當年的事對她的打擊很大,讓她的腦子都轉不過彎來了。父親可以替自己的女兒死,母親就不可以了嗎?她瞞著我爸又有什麼用?」

然而蔡婆婆卻自有一番道理,她接著說:「男人像石頭一樣,太剛硬了。遇到一點事,抗不過去也要抗,最後讓自己粉身碎骨。咱們女人就軟一點,像是一條繩子,富貴了就富貴的活著,貧賤了就貧賤的活著,總之就這麼咬牙堅持著,就這麼咬著牙活下來。」

我隻好點了點頭:「有道理。」

蔡婆婆沉默了一會,又主動說:「我娘還在世的時候。曾經給我說過婆家。但是我還沒有過門,那男人就病倒了,剛剛下完聘禮,他就病的要死了。一連換了幾個都不行。後來有個先生說,我已經被鬼纏上了,這輩子隻能嫁給死人。一定要和活人成親的話,那新郎官當晚就得死。」

蔡婆婆嘿嘿笑了一聲:「從那以後,我也就沒有出嫁的念頭了。四裡八鄉的光棍漢,像是一隻隻餓狼一樣,盯著大姑娘小媳婦們,醜的,病的,老的,帶拖油瓶的,都不嫌棄。但是誰也不敢招惹我。畢竟和娶媳婦想比,命是最重要的。」

蔡婆婆在笑,我也就隻好跟著她苦笑。以史亞劃。

我問她:「後來那隻鬼又找過你嗎?」

蔡婆婆點了點頭:「找過。尤其是我媽死了之後,他就來的更勤快了。每一次來的時候,都威逼利誘,勸我嫁給他,但是我不為所動。我知道我爸跟他講好了條件。活著的時候,他不能強迫我。死了之後,我不能反抗他。所以到最後,他也沒有用強。」

「從他那些隻言片語裡麵,我知道我爹在受苦,他把我爹的魂魄關起來了。他告訴我,如果我嫁給他,我爹馬上就能得到解脫,我拖延一天,我爹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我小聲的問:「那你答應她了嗎?」我問了這一句,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肯定沒有答應他,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坐在這裡和我說話了。」

蔡婆婆對我笑了笑:「是啊,我沒有答應他。其實我本來是要答應他的。那天晚上,那隻鬼跟我說我爹在受什麼苦,一會被火燒,一會被水淹。好像我爹住在十八層地獄一樣。我知道他在騙我。可是他走了之後,我還是大哭了一場。」

「我躺在床上想:算啦,算啦。我就嫁給他吧,讓他把我爹放回來,我明天就答應他。我下了這個決心,反而能踏實的睡著了。沒想到這天晚上,我就夢到了一個神仙。」

「這神仙跟我說,你不能答應他,你答應他了,你爹的苦不就白受了嗎?你這不是把他當年的心意都給扔了嗎?我在夢裡就哭。我求老神仙救救我。」

「老神仙跟我說,當初那墓碑上的衣服,是鬼丈夫故意掛上去的,那是一件招親的嫁衣,誰穿上了,就代表願意嫁給他。這就好比簽訂了文書,改不了,連老天爺都得支持這一樁婚事。」

我聽到這裡,頓時愣住了,我看著蔡婆婆:「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蔡婆婆苦笑了一聲:「我當時也這麼問老神仙。老神仙說,除非你可以說服那隻鬼,讓他自願解除婚約。」

我咧了咧嘴:「這怎麼可能?他折騰了你那麼多年,怎麼會自願解除。」

蔡婆婆歎了口氣:「是啊,是啊,這個道理我也懂。所以我連哭都不哭了。那老神仙見我這幅樣子,似乎有些不忍心一樣,他對我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找另一個冥婚了的人,穿上紅嫁衣,陪著你一起……」

我吃了一驚:「就是我?」

蔡婆婆點了點頭:「被冥婚了的人,我隻認識你了。」

然後她像是擔心我誤會一樣,連連擺手:「你和那隻狐仙冥婚,完全是巧合,不是我要故意害你的。」

我怔了一下,苦笑一聲說:「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