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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是散賬,這是總賬,這是庫房賬……你要將近半月的散賬,整理到總賬上,再從庫房賬裡記一筆,哪些銷出去了,銷出去多少,幾時銷出去的……」

屠飛鳶一一聽著,時而問兩句,很快將書局裡的事務明白得差不多了。

「我一說什麼,你很快就明白了。我當真不信,你不識字?」呂先生笑道。

不識字的村姑,哪裡能將這些事務,全都明白得頭頭是道?而且,這份理清頭緒的速度,也隻有許多年前的那位屠先生才有。除卻他和屠飛鳶,這些年招的長工,沒有一個這樣快的。最快的,也要三五日才能上手。

「我早說過,我腦子聰明。」屠飛鳶一笑,指了指桌上的簿子,「雖然我很想立刻就幹活,但是我真不識字。如果呂先生有空,不如這般,呂先生念,我心算,算完告訴您,如何?」

呂先生愣了一下,目光愈發驚奇了:「好,我瞧瞧,你這位小屠先生,究竟有多聰明?」

說完,拿起一本散賬,掀開一頁,慢慢念了起來:「四月十三日,青水墨硯一套,五兩銀子,青水狼毫筆五支,五百五十文……」

趁著他念的時候,屠飛鳶的眼睛緊緊盯著簿子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刻在腦中,同時飛快算起來:「五月三日,進賬二十七兩銀子四百六十八文。」

呂先生驚訝地看向匯總一欄,說道:「一文錢也不差!」

他掀開的這一頁,乃是之前算好的,他記得自己算了很有一會兒,連算三遍才算對,哪知道才念了一遍,屠飛鳶居然就算出來了,而且一文錢也不差!

「先生再考我兩頁。」屠飛鳶爽快地說道,絲毫不介意被試探。

呂先生便又試了兩頁,屠飛鳶皆是準確快速地算出來,直讓他喜得不行:「這回我可是撿到寶了。」一時,不由打趣:「你當真跟那位屠先生不是親戚嗎?」

屠飛鳶一笑,指著自己的臉:「先生看我像嗎?」

圓滾滾的臉,圓滾滾的腰,圓滾滾的%e8%85%bf,活像一隻大冬瓜,而且還是煙皮冬瓜。

呂先生不由失笑,搖頭道:「的確不像。那位屠先生,可是生得白淨。雖然五官不出色,但是一雙眼睛極亮,也算得上是美男子。」

屠飛鳶的眼神閃了閃:「不知那位屠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村也有個書生,文縐縐的,很是清傲,屠先生也這樣嗎?」

呂先生搖頭,聲音有些懷念:「屠先生性格爽朗,快活風趣,但又文雅守禮,極有分寸,客人們都喜歡跟他說話。」

他,左右手皆能寫字,公佈於世的是工整規矩,偶爾露出來的是恣意狂狷。

他,極有分寸,客人們都喜歡他,情商之高,千裡難挑一。

屠飛鳶心下微沉,這樣的人物,如何會甘於平凡?偏偏十多年沒有音訊,他——多半是死了吧?

「五月三日,鬆紋墨硯兩套,十四兩銀子……」呂先生沒有察覺她的異樣,掀開最近的一日散賬,念了起來。

屠飛鳶連忙回神,一邊盯著簿子,一邊在心中算著:「三十三兩一百二十五文。」

很快,近半個月的散賬就算完了。

「你坐下,我教你識字。」呂先生看了看沙漏,過去了才不到半個時辰,心中咋%e8%88%8c,麵上卻更得意了。如果屠姑娘的心性也好,改日將她推薦給公子,說不得會得到重用。

屠飛鳶笑了笑:「先生,剛才我看您念賬,已經記下來幾個字,我指著您辨認一下,是不是對了?」說著,伸手按在賬簿上,認了起來:「這是筆,這是墨,這是紙,這是硯……」

呂先生瞪大了眼睛,看向屠飛鳶的眼神,簡直如見了怪物一般。

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屠飛鳶將輕塵書局近來堆積的散賬演算完畢。又花了一刻鐘,向呂先生請教了幾十個常見字。記在心裡後,便向呂先生請辭:「先生,賬都算完了,我便先回家了?」

「啊?」呂先生微微訝異。

「我隻會算賬,旁的都不會。」屠飛鳶說道,「再說,先生瞧我生得這模樣,若是待在書局裡,說不定影響客人呢?」

呂先生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搖頭:「屠姑娘的脾氣,真真與那位屠先生八分相似。」

那位屠先生便是,每日上午來上工,花不到一個時辰處理完賬務,便家去了。甚至,若不是為著在書局裡看書,他根本不必每日都來。因為,積攢了許多日子的賬,他一個上午就能做完。

「那我便回去啦。」屠飛鳶說罷,站起身來,「先生再見,我明早再來。」

「你且等等。」呂先生說罷,拿了些裁好的紙,捆成一捆,遞給她道:「習字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帶上這個回家,回去後多寫幾遍,如此記得更清楚些。」

「多謝先生。」屠飛鳶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便拿著紙,離開了。

快到晌午頭上,屠飛鳶回到家裡。

第22章

「爺爺奶奶,我回來啦!」走進籬笆院子,朝屋裡喊道。

李氏從屋裡走出來,驚訝地道:「阿鳶,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屠老漢跟在後頭走出來,有些擔憂地道:「咋回事啊,阿鳶?」

「沒事,奶奶爺爺。」屠飛鳶清脆的聲音道,「我太聰明了,一會兒就給算完了,先生見沒事給我做,就叫我回來啦。」

李氏聽了,不禁喜笑顏開:「我就說,你是大海的閨女,怎麼能笨了?」

屠老漢嘿笑一聲,也道:「阿鳶還沒吃飯吧?快進屋,咱們吃飯。」

「嗯。」屠飛鳶應了一聲,眼睛往自己屋裡掃了一眼,「那小子還昏迷著呢?也沒醒來?」

「沒有。」李氏唏噓道,「許是傷得太重了,可憐的孩子,我勉強餵了他半碗%e9%9b%9e蛋茶。等吃完飯,我再餵他半碗。」

「這樣?」屠飛鳶聽到這裡,轉身往少年所在的屋裡走去,「我去瞧瞧。」走進屋裡,把呂先生送她的一卷紙放好,然後走到床前,垂眼看向少年。

少年的身上,套上了屠老漢的舊衣裳。褐色的麻布,套在他如玉般的肌膚上,就好似抹布裹著玉瓶,令人隻覺得汙了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平躺在床上,沉沉昏迷著。倒是漆煙秀美的眉頭,不再皺起,嘴%e5%94%87也不再抿起來。

屠飛鳶看了兩眼,沒說什麼,轉身出了屋子。

「阿鳶,快坐下吃。」李氏已經給屠飛鳶盛好了飯,抬手招呼道。

「嗯。」屠飛鳶應聲坐下,垂下眼睛,看見桌上的飯,不禁皺起眉頭:「爺爺奶奶,怎麼就吃這個?昨晚煮得肉呢?」

「晌午吃肉太膩了,本想等你回來,晚上再吃呢。」李氏說道,見小孫女兒神色不善,連忙道:「既然你回來了,我去熱兩塊來。」

「奶奶,那些都是給你們買的,你們吃就行,不用等我。」屠飛鳶道。

「知道了,知道了。」李氏說著,端了一隻碗,進了裡屋,「你就吃兩塊,不要緊的,聽奶奶的,準沒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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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飛鳶不禁無奈,起身跟過去:「奶奶,兩塊肉怎麼夠吃?」說著,奪過李氏的筷子,從罐子裡又夾出來幾塊肉,「天熱,再不吃,醃著也壞。」

李氏忙按她的手,心疼地道:「壞不了,別夾那麼多,你要怕壞,我再撒點鹽。」

「奶奶,你坐著,我去熱一熱。」屠飛鳶不由分說,夾了肉就往外走。

正好,牆角的豆角又長成了幾根,屠飛鳶走過去,揪了幾根下來,洗淨了切成小段,倒進鍋裡,跟肉一起炒了起來。

「哎,早知道你回來,我就□麵條吃了。」李氏想幫忙,被屠飛鳶死活推回屋裡,便站在屋簷下,看著忙碌的小孫女兒,有些心疼地道。

屠飛鳶便笑道:「明兒吃。」

肉本來就是熟的,隻將豆角炒熟了,就能吃了。鍋底下燒著柴火,鍋裡很快熱了,屠飛鳶握著鏟子撥拉幾下,便有油水兒從肉裡湧出來,滋滋兒地響起來。鮮嫩翠綠的豆角,被油水兒一煎,跳動著打著滾兒,不多會兒便熟了。

屠飛鳶抽出爐膛裡的未燃盡的柴火,往灰燼裡一插,悶滅了火,便盛出菜,端著往屋裡去了:「爺爺奶奶,你們吃這個。」

李氏還想勸她一起吃,被攔了:「奶奶,我要減肥,暫且不吃。等我瘦下來,一天要吃兩斤肉,你不給我吃,我都不願意的。」

李氏聽罷,不禁笑起來。然而,眼眶卻發澀起來。哪裡不知道小孫女兒是找的借口,實際上隻想變著法子孝順她罷了?

「對了,爺爺奶奶,昨天我見到玉兒姐姐了,她好似懷孕了。」屠飛鳶說道。

「喲?這可是好事!」李氏聽罷,麵上爬上一絲喜色,「咱家玉兒也是苦盡甘來了,吃了兩年的藥,終於懷上了!這一胎,可一舉奪男吧!」

屠老漢亦是欣慰地點頭:「好,好事。」

屠飛鳶垂下頭,啃著窩窩頭。

隻聽李氏又道:「就把昨天買的糖,給玉兒包半斤吧。老三一家雖然混賬,玉兒對咱們卻是好的。她如今有了喜事,咱們該瞧瞧她去。」

「吃過飯,叫阿鳶提了,去看一看她。」屠老漢說道。

屠飛鳶點了點頭:「好。」

昨天,屠小玉匆匆忙忙擠過人群走了,也不知遇上什麼事?想起屠小玉買下首飾,欲送給屠寶珠的事,眼睛閃了閃。首飾是王有祿送給李露兒的,不論誰戴上,王有祿都認得出來。如果看見屠寶珠戴著……

飯後,屠飛鳶提著半斤白糖,去看望屠小玉。屠老漢和李氏沒有跟去,二老跟兩個兒子先後鬧掰,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登過兩家的門了。屠小玉有孕,老三家不來說,二老便也不去。

「三叔,三嬸,珠兒妹妹。」屠飛鳶提著白糖走進門,便見屠大河、劉氏、屠寶珠圍著桌子吃飯,卻不見屠小玉的身影,「玉兒姐姐呢?」

「你來幹什麼?」劉氏卻不答,放下碗,皺眉看著屠飛鳶,沒好氣地道。

換作從前,劉氏都不肯搭理屠飛鳶的,這還是看在昨天,屠飛鳶喊給她,叫她及時救下屠小玉,才肯搭理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