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真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沒怎麼。”
萬昆和校領導的談話進行了將近兩個小時,然後他回了一次班級,進屋前班級還亂成一團,等他進去後屋裡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瞬間就安靜了。
萬昆徑直走回自己的座位,全班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
萬昆拍拍衣服,看向最近的周曉丹,低聲問:“看什麼?”
不管照片如何,萬昆本人的威懾力還是不小的,周曉丹沒有說什麼,但是目光卻上下打量著萬昆。
不服氣總歸還有。
你萬昆擋著著遮著那,最後遮羞布拿開,還不是跟其他人一樣。
以往安靜是氣質,現在就是裝逼。
周曉丹若無其事地冷哼一聲,低頭玩筆。
萬昆雙手插在兜裡,轉過頭,淡淡地看向窗外,兜裡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攥在一起。
晚上放學,何麗真拎著包離開。
她拐到往常必經的那條小巷裡,站在一棵大榕樹下就不再走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行。
今天下午,她給萬昆發了一條短信。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何麗真在樹下等了四十多分鐘,等得%e8%85%bf都泛麻了。
巷口一晃而過一個人影,隻出現了那麼兩秒鐘,快得說是幻覺都可以。可何麗真卻敏[gǎn]地喊出來:“萬昆!”
過了幾秒鐘,一個人低著頭走出來。萬昆單肩背著一個書包,但是明顯是為了今天來學校做樣子的,書包癟癟的,什麼都沒有。
他低著頭,頭發擋在臉前。站在夜色中,他似乎又瘦了一些,可仔細看,又覺得他壯了,隻不過依舊彎著腰,站都站不直。
萬昆不說話,何麗真猶豫了一下,說:“你跟胡老師談過了?”
萬昆低聲嗯了一下。
“結果呢。”
“不知道。”
“不知道?”
萬昆說:“蔣正宇說看我表現。”
“……”何麗真說,“蔣主任說給你機會?”
萬昆隨口說:“可能吧。”
沉默又蔓延開來。
以前跟他相處,萬昆很愛說話,感覺像是有扯不完的話題,今天卻安靜成這樣。
他跟何麗真距離有點遠,何麗真說:“你去工地打工了。”
萬昆終於有了點反應,聲音低啞地說:“照片你也看到了?”
“嗯。”
萬昆覺得%e8%83%b8口堵得難受。
“你是不是也覺得丟人。”
“你自己覺得丟人麼。”
萬昆捏著書包帶,轉身就要走。
何麗真跑了幾步,拉住他,萬昆避開她的手,“你彆管我!”
何麗真沒有鬆手,“萬昆。”
“我讓你彆管我,老子丟人是我自己的事。”
“我什麼時候說你丟人了!”
旁邊一個老大爺走過去,一臉“傷風敗俗”的表情看著他們,何麗真拉著萬昆回到巷子裡。
她知道萬昆力氣比她大很多,所以驚訝於他們拉拉扯扯之間,還真的把萬昆拉了回來。
這種半推半就簡直就像是情侶鬨彆扭一樣。
何麗真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臉紅了。
兩人站到榕樹下,何麗真說:“我沒有覺得你丟人,萬昆,你肯換工作,我……”何麗真聲音越來越小,“我很高興。”她想起那一晚,“你上次,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萬昆不回答,他側著頭,安靜地聽她說話。
何麗真看著他,覺得他經曆了好多,可這些經曆恐怕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隻能從每次見到他時感受到的他身上的氣息,猜測他吃的那些苦,做的那些決定。
他的堅持,不會說,也不會放棄。
他守著那一點點的尊嚴,怕你笑,又怕你看輕。
何麗真覺得自己的眼眶熱了起來。
沉默太久,何麗真輕輕地說:“你怎麼不說點什麼。”
萬昆終於慢慢轉過身,這個角度,他隻能看見何麗真的頭頂。
何麗真忽然覺得他的身體靠近了,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笑,而後就是耳邊低低的嗓音。
“那你怎麼還不鬆手。”
何麗真過電一樣鬆開手,可手卻被萬昆一把抓住了。
很熱。
萬昆低聲緩道:“你說拉就拉,說鬆就鬆,怎麼不問問我。”
☆、第三十五章
攥著手腕的大手粗糙又有力。
何麗真覺得,可能是萬昆久不如此,忽然來一下,她難免會覺得緊張。
“你先鬆手。”何麗真話一出口,自己先起了一身%e9%b8%a1皮疙瘩,那聲音又輕又軟,怎麼聽也不像是訓話。
連何麗真聽著都覺得有問題了,更彆說萬昆,那短短一句話就像是情人間的俏皮話一樣,萬昆聽得忍不住挑起嘴角,手掌捏了捏。
何麗真覺得自己的手腕被萬昆攥著,還像擀麵皮似地來回搓了搓,她臉上像燒起來了一樣。
萬昆一邊捏一邊掂量,“你好瘦啊。”
何麗真說:“你快鬆手,這像什麼!”
萬昆說:“你說像啥就像啥。”
“萬昆!”
萬昆切了一聲,鬆開手,何麗真捂著自己的手腕,說:“你下次能不能彆胡鬨。”
萬昆低著頭,沒說話。
晚上有些涼,他還穿著一身薄薄的八分袖,頭發絲在夜風中輕輕飄動。
何麗真說:“你冷不冷。”
萬昆雙手插著兜,轉頭看她,“我要說冷,你帶我回家麼。”
巷子裡靜靜的,榕樹在夜色下罩出一個巨大的黑影,月光都投不下來。巷子口偶爾開過一兩輛車,燈光從左到右,一閃而逝。在那短暫的時間裡,萬昆的身體逆著光,形成一個高大又沉默的剪影。
何麗真轉過頭,低聲說:“來吧。”
萬昆不自覺地握緊自己的書包帶,跟在何麗真身後。
這段路走得很快,何麗真心想,隻要把他剛剛的話慢慢地回憶一遍,就已經到頭了。
何麗真帶萬昆回到自己的家,進屋後,何麗真放下包,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出來的時候看見萬昆還是剛剛那副樣子,站在小廳中央,一手拉著背包帶,一手插著兜,好像動都沒動過。
何麗真說:“你站著乾什麼?”
萬昆好似回過神,哦了一聲,走到沙發旁,坐下。
這機械化地一套動作,怎麼看都像是木頭人一樣。何麗真覺得有點奇怪,她靠在洗手台上,說:“你怎麼了?”
萬昆搖頭,“沒怎麼。”
“餓麼。”
沉默。
何麗真直起身,來到冰箱旁,“想吃什麼?”
萬昆低著頭,看著光潔的地麵,說:“我還能點麼。”
“想吃什麼?”
萬昆又沉默了一會,然後低聲說:“%e9%b8%a1蛋餅……”
何麗真拿東西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說了聲好,從冰箱裡拿出幾個%e9%b8%a1蛋。
所以說……
何麗真一邊把%e9%b8%a1蛋打到碗裡,一邊思索著身後少年人的目光。
人和人之間,總有些事情無法共享。
有些記憶隻屬於你,有些記憶隻屬於我。
做好了%e9%b8%a1蛋餅,萬昆端著盤子狂吃。何麗真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覺得這並不能說明她的廚藝水平,這隻能說明他現在的饑餓程度。
何麗真說:“工地吃不飽飯麼。”
“咳!咳咳……”
話題有點尖銳,又有點突然,萬昆一個不注意,噎了一口,把大半嘴的東西都咳了出去。他連忙站起來,把盤子放到一邊,說:“我幫你收拾。”
“坐著吧。”何麗真說,“你接著吃。”
萬昆猶豫地站在當場,何麗真拿來笤帚,看他還站著,說:“坐下啊,乾嘛呢。”
“哦。”
萬昆端著盤子,又坐了回去。∫思∫兔∫網∫
何麗真一邊掃地一邊說:“工地吃不飽麼。”
萬昆拿筷子戳盤子裡的一塊胡蘿卜丁,說:“能吃飽。”
何麗真說:“有食堂?”
“沒有。”萬昆說:“工地包飯,盒飯。”
何麗真說:“都給什麼飯?”
“三個菜,兩素一肉。”
“好吃麼?”
萬昆把胡蘿卜都戳爛了,隨口說:“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填肚子。”
“跟胡老師他們怎麼談的。”
“我認錯了。”萬昆很快地抬頭看了何麗真一眼,又把目光垂下。“最後說看我表現。”
“你要來上學麼。”
“最近不行。”萬昆說,“我跟胡飛說了,我姥姥病了,很嚴重,我至少要把手術錢掙來。”
何麗真說:“他同意了?”
“他說讓我叫家長來。”
何麗真想起萬昆的父%e4%ba%b2,不知該作何感想。
“他會來麼?”
“會。”萬昆靠在沙發上玩胡蘿卜,全不在意地說:“我有辦法讓他來。”
“酒吧的工作……”
萬昆的筷子停下了,兩秒後,又開始接著戳,像是自言自語地嘀咕著說:“辭了。”
何麗真點點頭,彎下腰接著掃地,掃好之後把垃圾倒在廢簍裡,又把笤帚放回原處,擦洗手台。
萬昆又化身三歲小孩,跟胡蘿卜玩的不亦樂乎。
安靜足足五六分鐘後,何麗真背對著萬昆,整理廚台,一邊說:“要不要我給你做飯帶著。”
筷子落盤,鐵筷子,敲得瓷盤叮叮鈴鈴響,萬昆抬起頭,盯著何麗真背影。
“你說什麼?”
何麗真手裡乾活不停,淡淡地說:“我問你要不要帶飯去工地。”
萬昆傻了一樣,“怎麼帶?”
何麗真放下抹布,轉過頭看他,說:“你的工地在哪。”
萬昆說:“輝運地產。”
何麗真覺得這個名有點耳熟,想了想,萬昆馬上補充說:“在楊山路後麵,離學校就兩站。”
“……”何麗真靜靜地看著他,萬昆難得有點不好意思,頭低下,不與她對視。
“那你想要我做飯給你帶麼?”
萬昆把盤子放到一邊,靜了片刻,才低聲說:“你說呢。”
“那我現在把你明天的飯菜做出來。”
何麗真轉頭夠放在角落裡的大米,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剛一愣神,人就被抱住了。
“萬昆。”
“等會隨你潑,我就抱一分鐘。”
“……”
如果不熟悉,真的很難相信他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孩子。他抱著她,站在廚台前,一雙粗壯的手臂,把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了。
周圍似乎都染上了他的熱度,他的氣息。
何麗真臉紅的速度堪比下開水鍋的大蝦,她說:“萬昆,你彆這樣。”
“你還怪我對不對。”萬昆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他每說一句話,都帶著何麗真的後背一起輕輕地顫動,透過皮膚、背脊,那種顫動傳入更深,敲在心臟上一般。
“我知道你怪我。”萬昆說著,頭低下,鼻%e5%94%87順著後腦的弧線,貼合得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