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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Twentine 4440 字 1個月前

往後她又試過幾次,依舊無法打通。

就在這時,手機震了一下,何麗真低頭,是李常嘉的短信,約她晚上一起吃飯,感謝她之前幫忙打理教室。

何麗真現在沒有心思吃飯,剛要拒絕,李常嘉又發來一條。

【我們學校也正在考慮開除了一個學生。】

何麗真一頓,回複他。

【為什麼。】

【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晚上出來吃飯我跟你講。】

何麗真猶豫了一下,最後回複了一個字——【好】。

放下手機,何麗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轉頭跟劉穎說:“劉老師,我今天下午有事,正好也沒有課了,我想請半天假,等蔣主任回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

劉穎有點驚異,何麗真工作很認真,來得最早,走得最晚,還很少見她大白天的請假。

“行,等老蔣回來我跟他說,你要去哪啊?”

何麗真收拾包,匆匆地說:“家裡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何麗真一路小跑到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從錢包裡翻出一張有點舊,卻折得平平整整的紙給司機看。

司機瞪著眼睛,“這麼遠?”

“去麼。”

難得的大活,司機連忙點頭,“去去。”

瘋了,當何麗真頂著風沙,站在鄔望鄉的土路口的時候,心想,她可能真的瘋了。

她走過玉米地,來到萬昆家門口,發現萬昆家的院子鎖著。她扒著門往裡麵看,屋門緊閉,院子裡安安靜靜,連籠子裡的%e9%b8%a1都懶得動彈。何麗真拍拍鐵門,向院子喊話:“有人嗎——?”

%e9%b8%a1動了動,扭過脖子接著睡覺。

萬昆家沒什麼動靜,何麗真這嗓子倒是驚動了旁邊的一戶人家,狗汪汪地叫,何麗真嚇了一跳。

隔壁很快出來一個人,讓狗安靜了之後,過來看情況。

出來的是個女人,四十多歲,好像剛剛睡醒,狐疑地打量何麗真:“你誰啊?”

何麗真連忙打招呼,“你好。”

女人說:“你找誰啊?”

何麗真說:“我是萬昆的老師,我想問一下,他們家現在沒有人麼?”

“老師?”女人上下看了看何麗真,說:“那小子應該不在家。”

何麗真說:“那他父%e4%ba%b2呢?”

“老萬?”女人在提到萬昆父%e4%ba%b2的時候,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好像一臉嫌棄地說:“他這個點怎麼可能在家。”

何麗真說:“那他在哪,怎麼能聯係到他,學校那邊有急事要找他。”

女人一擺手,說:“現在找不到的,要不你等會,估計他輸光了就回來了,反正每天也差不多就這個時候。”

輸光?

何麗真敏[gǎn]地說:“他去乾嗎了?”

女人已經說夠了,開始往回走,邊走邊說:“賭唄,當年老婆讓他給逼死了,估計這回孩子也差不多了。”

何麗真看著她的背影走進院子。她站在院子門口,沉默地等待。

鄉下的空氣跟城裡也不太一樣,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肥料和泥土味道,風吹著玉米地的杆穗刷刷地響,漫無邊際一樣。

何麗真覺得有點冷,她在考慮要不要離開,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過來。

“呀,這不是老師麼?”

何麗真轉過頭,看見小道上走過來一個人,拎著兩個布兜子,嘴裡叼著一根煙卷,穿著一身破舊衣服,正是萬昆的父%e4%ba%b2萬林。

何麗真站得%e8%85%bf都發麻了,看見萬林,迎過去說:“萬昆爸爸,你回來了。”

萬林背著手走過來,按照萬昆的年紀,萬林歲數應該不大,最多四十幾,可他滿臉褶皺,皮膚粗糙,頭發也花白了大片,整個人看著就像五六十歲了一樣。

萬林見到何麗真很熱情,“老師啊,您是——”何麗真覺得他明顯忘記了她的名字,她重新說了一遍,“我叫何麗真,是萬昆的語文老師。”

“啊啊,何老師,你今天來是……”萬林的語氣有點猶豫,何麗真覺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她想了一下,覺得萬林是認為她今天是為了那三千塊錢來的。

不知道為何,何麗真覺得空氣中飼料的臭味更重了。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一聲。”何麗真說,“你聯係一下萬昆,讓他去學校吧,還有,也請你去學校一趟,他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有點嚴重了。”

萬林鬆了一口氣。

何麗真睫毛輕輕顫了顫,到底沒有把眉頭皺起來。

萬林眼神在旁邊亂看,從石頭子到垃圾袋,就是不與何麗真目光相對。

“最近家裡有點忙啊。”萬林說,“有點走不開啊。”

何麗真說:“有什麼事比你兒子還重要?”

萬林巴巴嘴,說:“不是,何老師,那天你也看到了,咱家這情況確實有困難,不是我不去,我這走一天就少掙一天錢,到時候討債的來了,咋辦。”他說著,看了何麗真一眼,“你幫我們也就幫個兩三次,也不能一直幫啊對不?”

何麗真看著他,想起那天萬昆拚命也不想讓他接觸自己,甚至一句話都讓說,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何麗真握緊包,說:“你要再不去學校,他就要被開除了。”

萬林長歎一口氣,似乎真的有點傷感了。

“這孩子命苦,他媽死的早,家裡經濟條件又不好,他從十四歲開始就打工了,我辛辛苦苦地帶他,也想讓他過好日子。老師,我看得出來你對他好,你要有心就幫幫他唄。”萬林看著何麗真,說:“他為了還你那三千塊錢,從上次走了以後就再也沒回家過,他在外麵辛苦啊,我真是不忍心。”

何麗真低下頭,半晌,對萬林說:“那三千塊錢,你告訴他不用還了,下周務必要來學校一次。”

“好好!”萬林有點激動地說:“老師,你真的是幫了我家大忙了,我一定告訴他去學校,一定!”

何麗真又說了幾句,見萬林咬定了不%e4%ba%b2自去學校,何麗真也沒有辦法,囑咐他已經讓萬昆回來,然後就離開了。

何麗真走後,萬林回屋打了個電話。

“喂?喂——?我是你爸——!”

“你老師剛剛來了,好消息啊,你猜怎麼了,她不用你還錢了!”

“……你衝我喊什麼。”

“你個狗崽子,老子在這邊幫你,你還罵我!你不是說今天回來麼,是不是已經回市區了?你抽空去趟學校,謝謝一下老師,咱得有禮——萬昆你再罵一句!?”

萬林粗糙的嗓音在漸漸暗下來的天幕裡格外的響亮,罵一句喊一句,院子外的狗不停地叫。

☆、第二十九章

何麗真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了,天完全黑了下來,她覺得渾身散了架子一樣無力。她下了車,在路邊的小賣店裡買了一瓶水,擰了半天才擰開,正喝著的時候,手機震了。

何麗真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李常嘉的電話。

她才想起來,本來晚上八點和李常嘉有約的。何麗真匆忙接起電話。

“喂?”

“何老師?怎麼還沒有到啊,堵車了?”

“啊……”何麗真有點不好意思,說:“我下午有事出去了一趟,現在剛回來,太忙了就忘記了,真對不住。”

李常嘉說:“沒事,你去哪了。”

“也沒去哪。”

李常嘉說:“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何麗真說,“今天太對不起了,要不我們改天再約吧。”

李常嘉靜了一下,說:“你吃晚飯了麼?”

何麗真說:“吃了。”

電話裡的男人笑了一聲,說:“撒謊,肯定沒吃。”

何麗真被他一下子揪出來,臉上有點熱。

“我去學校門口接你,反正也要吃晚飯的。”

何麗真沒法拒絕,隻能說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八點四十多的時候,何麗真坐公交回到學校,累得在車上險些睡著。她下車後就看見學校門口站著個人。

李常嘉穿著米色的外套,西服長褲,站在校門口牌子旁邊,他側著頭,看向校園裡麵,好像看得很認真。他站著的位置剛好擋住了何麗真的視線,何麗真不知道他在看誰。

李常嘉咳嗽了幾聲,何麗真回過神,小步跑過去,“李老師。”

李常嘉馬上抬頭,“你回來了。”

何麗真說:“對不起,我今天真的忘記了。”

李常嘉笑笑,說:“沒事啊,這不是來了。”他撫了撫眼鏡框,說:“想吃什麼,餓了吧。”

何麗真於心有愧,聲音都變低了,“什麼都行,你定吧。”

李常嘉說:“那就就近,這附近你想吃什麼。”

天氣有點涼了,何麗真抿了抿嘴,說:“麻辣燙。”

“……”李常嘉愣了一下,然後笑出來,“麻辣燙?何老師是給我省錢麼?”

何麗真有點窘迫,“你定吧還是。”

“沒事,就麻辣燙,正好天氣冷,你領路吧,這片你比我熟。”

何麗真帶著李常嘉往外麵走,臨走時,李常嘉回了個頭,漆黑的校園裡,剛剛那個站著抽煙的男孩已經不在了。

何麗真帶李常嘉來到最近的一家麻辣燙店,因為入秋了,氣溫起伏的厲害,外麵的桌凳已經撤掉,全換到屋裡。店麵挺大,裡麵十幾張桌子,坐滿了人。何麗真和李常嘉點好了單,在偏角靠近後廚的地方坐下。

“下午去哪了,怎麼看起來這麼累。”李常嘉說。

“學校裡麵的事情。”

李常嘉看著她搓手,問:“冷麼?”

何麗真說:“沒事,不冷。”

李常嘉半開玩笑地說:“要不要喝點酒。”

何麗真連忙搖頭,“不要了,我的酒量你也見到了。”她看著李常嘉,說:“你不是開車來的麼?”

“沒。”李常嘉說:“我走過來的,就當鍛煉身體了。”

何麗真說:“那你想喝就喝一點吧。”

李常嘉點了一瓶啤酒,說是全當助興了。麻辣燙很快端上來,熱騰騰地冒著白氣,李常嘉又叫了幾個小菜,何麗真也有點餓了,埋頭吃東西。

偶然抬頭,李常嘉正看著她,何麗真說:“怎麼了,你怎麼不吃?”

李常嘉說:“我吃不了太燙的東西,涼一點再吃。”

何麗真筷子一頓,不由說:“對不起。”

“你怎麼總道歉啊。”李常嘉%e8%84%b1掉外套,裡麵是一件乾乾淨淨的淡藍色襯衫,他挽起袖口,說:“你脾氣這麼軟,在學校不會被欺負麼。”

何麗真挑起一根粉絲,說:“誰欺負我。”

李常嘉說:“學生唄。”

何麗真看他一眼,李常嘉說:“那天在酒店門口的學生叫什麼?”

何麗真說:“萬昆。”

李常嘉點點頭,說:“胡老師跟我說了,這次要開除他了吧。”

何麗真一想起這件事,腦袋就疼,“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