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萬昆看起來都不太適應這種打招呼的方式,王凱也不再多寒暄,把萬昆領到裡麵的後勤間,在一堆舊箱子上麵拿了一個袋子給他,說:“你先把衣服換上吧。”
萬昆把衣服拿出來,饒是他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還是愣了一下。王凱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那張撲克臉終於有了變化,心裡舒暢了,笑著說:“咋樣?”
萬昆把那幾件花衣服放到一邊,說:“她們要我穿這個?”
“對啊。”王凱靠在箱子上,說:“我都說了,這幾個都是老顧客了,一共有三個人,有兩個是台島的,就喜歡七八十年代那種街頭花花風,你彆太放在心上,玩嘛,讓客人儘興才好。”
萬昆把衣服拿過來,款式非常老,看得出是特地做的,麵料很新,摸著滑滑的。
“你先換上吧,然後到裡麵找我。”王凱不常和手下這班打工的交流,有心跟萬昆聊幾句,也不知道從哪入手,他察言觀色倒是厲害,看出萬昆也不太想說話,留他一個人自己出去了。
萬昆%e8%84%b1掉上衣,把那軟滑的衣服換上,料子涼涼的,貼在身上,讓萬昆覺得像是什麼東西在%e8%88%94他一樣,讓他惡心。
他解開褲腰帶,抽的時候有點卡住,他粗魯地使勁,差點把褲子上的腰帶扣扯掉。抽出腰帶後,萬昆忽然覺得沒什麼力氣了,他把腰帶扔到一邊,靠在門上蹲了下去。
屋裡沒有開燈,黑黢黢的,散發著一股泛酸的舊木頭味,萬昆頭靠在門板上,後背因為輕微的動作牽扯到已經結痂的傷疤上,有些緊縮。
萬昆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黑暗的房間裡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亮光。手機上有幾條未讀短信,來自學校幾個狐朋狗友,還有他的父%e4%ba%b2萬林,萬昆挨個看一遍,最後刪掉催著打錢的那幾條,合上手機站起來。
最裡麵的辦公室裡,王凱正和會計核對著什麼,一張辦公桌上堆得滿滿的都是紙。王凱聽見聲音,轉過頭,看著萬昆忍不住拍了拍手。
“哎呀,帥啊。”屋裡有點悶,王凱%e8%84%b1了外套,就單穿了一件小**,他掐著腰上下打量萬昆,說:“不錯不錯,所以這穿啥還是得看底子,你一穿,這套衣服看著都精神了。”
說著,會計也抬起頭看了萬昆一眼,嘿嘿地笑了笑。
萬昆站在當場,沒說話,王凱見自己說了半天他也沒動靜,悻悻地說:“那就這樣吧,你等我一下,我叫人送你過去。”
萬昆終於開口了,“開車?”
“在新莊酒店,你要自己走去?”
“新莊?”
新莊酒店挺有名的,位置很遠,都快進P市了,萬昆皺眉說:“怎麼那麼遠。”
“人家訂的啊。”王凱說,“你管那些乾啥,新莊酒店環境很好的,去享受享受也不錯。”
萬昆沒有再問,王凱從桌子上壓著的一堆A4紙下麵翻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簡短地跟司機交代了一下時間,掛斷後跟萬昆說:“老劉在外麵呢,馬上回來了,你等一下吧。”
萬昆點點頭,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王凱和會計又湊到一起開始忙活。
快到九點的時候,老劉回來了。老劉是鏽季的司機,開了一輛帕薩特,王凱就跟他說了個下酒店名,他就了然地說:“知道知道。”
萬昆坐在車上,看著車外燈紅酒綠,霓虹魅影,默不作聲。
何麗真接到李常嘉的短信,約她一起去補習班,熟悉一下位置。何麗真閒來無事應了下來。
補習班在一個居民小區裡麵,兩層,走廊打通了,一共有四五個大教室,還有兩個小房間,李常嘉對何麗真說:“這兩個小房間就用作教師辦公室吧。”
“行啊。”何麗真探頭進去看了看,屋子是新裝修好的,牆也是新刷的,地上偶爾有一兩滴掉下來的白色牆漆。李常嘉走進去,把鑰匙放到桌上,咳嗽了兩聲,何麗真走過去,“李老師沒事吧。”
“沒事沒事。”李常嘉說,“老毛病。”
何麗真說:“這屋子剛裝修完,味道很大。”
“嗯。”李常嘉點點頭,說:“確實有點大。”
何麗真走到窗邊,把窗戶推開,提議說:“多開窗戶散散味道,再買點綠色植物,能緩解一下,要不過幾天上課了,就熏到學生了。”
窗戶推開的時候,風一下子吹進來,何麗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理了一下頭發,轉過頭,剛好跟李常嘉四目相對,李常嘉看著她,說好。
何麗真忽然覺得屋裡有點靜,李常嘉又說:“我對植物不了解,何老師懂麼?”
何麗真說:“我也不是很懂。”
“那等下咱們去花市看看吧,今天剛好我開車來,買好帶回來還方便點。”
何麗真接受提議。
李常嘉開著一輛JEEP,寬敞又舒服,何麗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看著窗外,有點恍惚。
“何老師想什麼呢?”
就在一個人影出現在何麗真腦海中的時候,李常嘉開口問。那畫麵轉瞬即逝,短暫得甚至無法回憶。
“沒什麼。”何麗真說。
李常嘉與何麗真閒聊,說:“何老師學校裡怎麼樣,工作都順利麼?”
“還挺順利。”何麗真想著,應該,算順利吧。
“對了,之前那個學生呢。”李常嘉忽然說。何麗真心裡一緊,“什麼學生?”
“就是我們吃飯的時候,碰見的那個,還給胡老師氣得快犯病的,他是胡老師班裡的?”
“嗯。”
“哎,有這樣的學生胡老師也難做啊。”李常嘉覺得車裡有點悶,搖開了一點窗戶,說,“我看他那樣是不是留過級啊,好像比一般高中生大呢。”
“可能吧。”不知道為什麼,何麗真並不想跟李常嘉討論萬昆的事情。
李常嘉人很敏[gǎn],看出何麗真不想聊這個,馬上換了個話題,說:“何老師來楊城多久了。”
“沒有多久,我是因為工作才來這邊的,之前沒有來過。”
“在這邊生活都方便麼?”
何麗真覺得李常嘉熱情得似乎有點過頭了,低聲說:“挺方便的。”
李常嘉從鏡子倒車鏡裡瞟到何麗真的表情,連忙說:“不好意思,我有點多管閒事了……”
何麗真一愣,說:“沒有,你彆誤會,我隻是在想些事情。”
李常嘉笑著說:“那就好,想什麼呢?”
何麗真胡亂編了個理由,說:“想下次考試的試卷題。”
李常嘉哈哈大笑,“你也太認真了一點。”
何麗真被他笑得有點臉紅。
說道考試題,李常嘉這個業界前輩好似更有說不完的話了,他和何麗真兩人一起討論,從填字選擇到閱讀作文,聊了個遍,一直到花市都沒有說完。
一個下午,兩個人基本全交代在買花的事情上,李常嘉大手筆,一共買了十幾盆,還都是大盆盆栽。
等回去的時候就知道麻煩了,補習班在三樓四樓,這大盆栽一盆就十幾斤,李常嘉文質彬彬的,氣管還不好,搬了兩盆就有點喘了。
何麗真要幫忙,李常嘉沒讓。
“何老師歇著就行,我搬。”
嘴上再賣力也沒用,李常嘉搬第四盆的時候,在二樓轉角處狠狠地咳起來,感覺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何麗真放下包,“我幫你。”
搬完最後一盆,何麗真%e8%85%bf都快軟了。李常嘉也難維持風度翩翩的形象,坐在教室裡大口喝水。
兩人對視,看見對方狼狽模樣,也大致估計了一下自己灰頭土臉的形象,撲哧一聲一起笑了出來。
還來不及買窗簾,陽光從窗外照進,能看見細小的灰塵在空中輕輕地飄蕩,李常嘉握著杯子的手慢慢緊了緊,看著何麗真,說:“何老師,你——”
何麗真抬眼看他,“嗯?怎麼?”
☆、第二十七章
“沒,沒什麼。”李常嘉說到一半停下了,搖了搖頭,垂眉看手裡的杯子。
何麗真說:“不早了,我要走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常嘉馬上抬頭,說:“好,我送你。”♀思♀兔♀網♀
何麗真回到家,自己開火做飯。看著淡淡的火焰,何麗真在心裡算了算。
一周了。
從上次聚餐,到現在,已經有一周了。
吳嶽明和萬昆都沒有再來學校,何麗真旁敲側擊地問過胡飛,胡飛說如果再聯係不了他,這次學校可能要開除他們兩個了。
開除……
何麗真從小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上學工作,念書十幾年從來沒有逃過一次課,掛過一次科,所以開除這個詞一直離她很遙遠。
學校開除萬昆,他以後怎麼辦,他會做什麼?
何麗真的人生軌道從來都是筆直筆直的,可能跑得比彆人慢點,但是方向從未出過錯。她沒有想過,如果偏離了方向,接下來會如何。
何麗真有些迷茫,她轉過頭,看著旁邊的那個單人沙發,鍋裡的水咕嘟咕嘟地響著,冒著白氣。何麗真看得久了,仿佛那上麵真的坐了一個人,吊兒郎當地敞著胳膊,岔開%e8%85%bf,歪著腦袋看著她笑。
何麗真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她拿出一袋掛麵,下到鍋裡,等待的時候,她思索了一陣子。外麵夕陽漫天,正是開火做飯的時候,院子裡難得清靜,沒有大媽大嬸聊天的聲音。隻有偶爾兩個小孩子,在外麵打打鬨鬨。
何麗真終於下定決心,她關了火,從包裡拿出手機,給萬昆打了一個電話。
手機一聲一聲地響著,何麗真本來平穩的一顆心莫名跟著緊張起來。
在她以為電話即將斷了的時候,對麵終於接了電話。
萬昆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情緒。
“喂?”
何麗真走到桌邊,“萬昆?”
“嗯。”
何麗真從電話裡聽見了風聲,區彆於萬昆的呼吸,風吹得又快又勁。
“有事麼?”何麗真許久不說話,萬昆開口了。
何麗真回過神,說:“你在哪呢?”
問完這句話,何麗真才恍然想起,最後的一次見麵。撕破了臉皮,捅漏了窗紙,好像她再也沒有立場詢問什麼。
萬昆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他淡淡地說:“我在哪,跟你有什麼關係?”
何麗真低下頭,沒有說話,她腦海茫茫一片,偶爾思索著是不是要掛斷電話——在他開始鄙棄羞辱她之前掛斷電話。
可萬昆又開口了。
“你在乎我在什麼地方麼?”說完,他不等何麗真回答,接著說,“你不在乎。”電話裡的風聲越來越大,幾乎掩蓋了他的話語,“沒人在乎……”
“萬昆……”何麗真握緊手機,說:“你回來學校吧,我會幫你跟胡老師說情,你要是再不回來這次真的要——”
“滾。”
何麗真一怔,“什麼?”
“我讓你滾。”萬昆聲音冷淡,“我做什麼是我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