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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七重暖 4361 字 1個月前

她的方向。

即使是這麼昏暗的環境,鍾意也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一條條的紅血絲。

鍾意問:「我睡了多久?」

夏臨琛想了一下:「兩個小時多一點。」

「蠟燭是你點的?」鍾意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個問題。

夏臨琛點頭,從禮服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遞給她。鍾意睡著後,他便不再試圖入睡,畢竟身處這種環境,總要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對麵的鍾意睡著後很安靜,連呼吸聲都不好聽見,若不是他比別人聽力好,恐怕也不會聽見。

那細細的,均勻的呼吸聲。

撓得他心裡有些癢,而在那一瞬間,火光突然熄滅,最後一點光明消失,他的世界完全漆黑。

自從出事後,他每晚睡覺前都會留著一盞床頭燈,除了閉上眼,他一刻也不會把自己置於全然的黑暗中。

他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有如溺在水中,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

好在他很快清醒,摸索著找到之前鍾意隨手放在地上的蠟燭袋。打火機也被鍾意一併放在裡麵,是最普通的款式,是幼時記憶裡,夏世邦在每一次求助失望而歸時總會用到的東西。

他將打火機握在掌心,擦燃了它,試了幾次,終於找到了蠟燭的蠟芯線。

感知到那一點點微弱的亮光時,夏臨琛輕舒了一口氣。

沒人能看見他自嘲地笑過。

他自認灑脫,車禍與失明一事,他從沒怪過誰,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他畢竟不是鐵打的,這幾年來治療也做過不少,連醫院都輾轉地換過了幾家,全部都是徒勞。

從這三十一年來所經歷的一切來看,他這一生,似乎從未有過幸運。

家庭、愛人、事業,所求的,無一得到,最後甚至失去了健康。

手上有剛才不小心滴到的蠟油,在他出身的這一會兒,已經凝結成塊,粘在手指上。

蠟燭再一次熄滅的時候他沒有慌張,他從容地蹲下去,把上一次的解決辦法如法炮製了一遍。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直到鍾意醒來。

鍾意拿起袋子看了一下,蠟燭還剩兩根。

夏臨琛摸了一下腕表的表盤,告知她時間,鍾意估算一下,再過兩個小時,樓下就會有人開門。

「夏臨琛,不如……我們聊聊天?」鍾意如是提議道。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兩個一同被關在這裡,也算是有緣……」

她看到夏臨琛點頭贊同,遂漾開一個笑容,說道:「所以,我們不要聊那麼無趣的,行不行?」

夏臨琛也笑了:「嗯。」

「如果提到不喜歡的話題,也不許生氣。」鍾意把椅子搬到他身邊,坐得近一點才像敞開心扉。

「可以。」

「你今年多大了?」鍾意率先發問。

「三十一。」夏臨琛如實回答。

「什麼!」鍾意捂著嘴,不敢置信地叫出來,「看起來完全不像啊。」

「我當你在誇獎我。」夏臨琛舒展著身體,兩條長%e8%85%bf交疊在一起。

鍾意偷瞄夏臨琛,昏黃燭光下他的臉稜角分明,眉目柔軟,沒有社會人的那種精明市儈,看起來少年感十足。

「我哥比我大十歲,也就是比你小一歲,看起來比你大好多……」

如果鍾耀揚知道自己寶貝妹妹這麼說他,估計得傷心死。

夏臨琛輕笑一聲,告訴她:「今天早上何小姐還叫我叔叔呢。」

提到何出塵,鍾意也跟著笑起來:「她就是那樣的性子啦,你不要介意。」

「你跟何出塵……是我想的那個樣子嗎?」尋常人訂婚,怎麼樣也不會雙雙逃婚吧。

「商業聯姻?應該是這麼說吧。」夏臨琛聳聳肩,「我今天第一次見到她。」

「說見到倒也不盡然,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鍾意一時無言以對,好在夏臨琛及時接過了話題。

「鍾意,我也有個問題。」夏臨琛眸色深深,「為什麼幫我?」

像觸碰了某種開關。

鍾意想,前不久才被叫了第一次名字,這麼快就迎來了第二次。

「因為……我對你又好奇,也有欣賞。」鍾意斟酌著用詞,認真的回答,「我聽溫珞講過,你以前很開朗,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我也很想看一看。簡單來講,就是你讓我很想幫助你。」

沒幾個人在人生最好的年華裡遭逢大變還能像夏臨琛這樣。

不怨天尤人,不消極怠世,也不事事依賴他人。

可失去了光明的世界,摯愛的工作,他並不消沉,但也不再和以前一樣。

「你好像……又在誇獎我。」夏臨琛不確定地說。

夏臨琛許久未動,鍾意也沒有出聲打斷他。

又不知過多久,黑暗裡,夏臨琛傾身過去,輕輕地擁抱了她,非常禮貌,一觸即離。

「謝謝。」

鍾意一怔,不自在地在臉邊扇了扇風,磕磕絆絆地回了一句沒關係。

沉默了許久,鍾意終於發問:「你的眼睛,是怎麼弄成這樣子的?」

也許是夜晚讓人放鬆,又也許是夏臨琛的態度讓她覺得親近,這個問題沒經過腦子,被她脫口而出。而幾乎在講出第一個字後,她便開始後悔。

果然,夏臨琛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又變回了那個沉靜疏離的模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鍾意及忙補救。

夏臨琛抬手,不小心碰到了鍾意的膝蓋。

「沒關係,已經是陳年往事了,說一說,沒關係的。」偶爾也要讓傷疤偷偷風,他懂得這個道理。夏臨琛慢慢陷入回憶,把四年前的車禍講給鍾意聽。

☆、煢煢(3)

鍾耀揚將車停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然後步行穿過馬路,走進一家咖啡店。

時間還早,服務生們有條不紊地準備著,見到客人,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問明來意後,引他到角落的一處座位。

原來那早就坐了人,衣著淩亂,神情委頓。

鍾耀揚點過單,從容地坐下,掃了對麵的人一眼後淡淡地蹙眉。

「酒席中途跑掉,然後一夜未歸。」鍾耀揚板著臉,「鍾意,你長本事了啊。」

「我……本來想跟你說的,然後電話沒電了……」鍾意抿著%e5%94%87,輕聲地認錯,「爸媽很生氣?」

「你覺得呢?」鍾耀揚反問。

鍾意頓時紅了眼圈,她的父母奉行自由教育,平素對他們兄妹倆不太管束,但該有的規矩,必須得有。

「哥,對不起。」

「沒有。」眼看小妹的眼淚快要砸下來了,鍾耀揚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我沒告訴他們。」

鍾意倏地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鍾耀揚終於放下了兄長的架子,解釋給她聽:「我騙他們說,蔡小檀那裡有急事,你去幫忙,順便就在她家住下了。」

鍾意問:「然後呢?」

「然後我給蔡小檀打電話,她說你已經睡下了。」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爸媽信了?」鍾意訝然。

「為什麼不信?」鍾耀揚笑笑,「蔡小檀在爸媽眼裡是絕對不會說謊的人。」

「哦,謝謝你,哥。」鍾意低下頭。

「那麼,我們現在來說正經事。」鍾耀揚正色,收斂了笑容,「第一,你昨天到底幹嘛去了。第二,你在電話裡說要問我一個問題,現在問吧。」

「昨天……」鍾意停頓了一下,幾經考慮還是把選擇實情全部交代,「昨天何出塵逃跑了,後來打電話給我,要我幫她一個忙。她說她不想要訂婚,對方也不想,所以跟那個人講好了,互相幫忙,破壞掉這場訂婚宴。她告訴我準新郎是夏臨琛的時候,我也吃了一驚。哦,對了,夏臨琛在我們學校外麵開了家花店,所以我們認識。我答應了她,把夏臨琛帶出了酒店。我們沒有地方去,所以就去了學校的工作室,想暫時避一避風頭,沒想到昨天晚上提早鎖門了,我們兩個被關在了裡麵。我們在椅子上也睡不好覺,所以我就向他提議,能不能聊聊天,他同意了。」

「聊天的過程中,我問他眼睛是怎麼弄的。他說……」鍾意抬起眼,直直地看著她的哥哥,「四年前,他在盛桐南路那家商場前,救過一個低頭走路的高中生。」

「所以,他是代替那個人被車撞的,他的眼睛,也是代替那個不看路的高中生瞎掉的。」

一開始,鍾耀揚隨著她的敘述點著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當她講到後來,他便猜到她想問什麼問題,臉色也變了幾變。

終於——

「哥——」鍾意顫唞著聲音,帶著哭腔問,「救了我的那個人,是不是夏臨琛?」

鍾耀揚一怔,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鍾意竟然會得知真相。

在商場上談判自如的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

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鍾耀揚閉上眼睛,回想起四年前的一些事。

那天他跟鍾父在公司開會,接到一個電話,說去學校參加活動的鍾意出了車禍,連忙放下一切公事去了醫院。

一路上他非常緊張,甚至還闖了好幾個紅燈,到了醫院卻被告知,鍾意毫髮無傷,有事的是救了她的人。

雖然很抱歉,但是聽到鍾意無事的時候,他的心終於沉沉落地。然後他隨著護士到病房裡,看到他十八歲的妹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小小的一隻,蜷縮著,以一個不安全的姿勢,不安穩的睡著。

鍾耀揚的心裡猶有後怕,他輕輕掀起被子,審視了一下她露在衣服外麵的部位,隻有四肢上稍微破了點皮,並且醫生已經為她消毒過。

後來他才知道,救了她的人把她整個人扣在懷裡,那麼緊急的情況下,還不忘護住她的後腦。

那時候他想,無論如何,鍾家也要把那個人治好。

鍾意醒過來後,鍾耀揚先帶她回了家靜養。

第二天他拗不過她的堅持,帶她去醫院親自向對方表示感謝,被一個年輕的女人攔了下來。

鍾意天真,沒有看出什麼,而他是明白人,從對方眉眼間的哀傷感到狀況不妙。

送走了鍾意,他再一次返回醫院,仔細一詢問,救了鍾意的人,竟然是夏世邦的兒子,而且因為這場車禍,頭部受到創傷,從而導致他看不見了。

鍾意要去南藝報到,纏著他去醫院問問夏臨琛的傷怎麼樣了。

那天他剛進家門,鍾意就衝到玄關來,不等他換好鞋,就拉著他的手臂問:「哥,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他動作一滯,復而輕鬆地笑笑:「他沒什麼大事,退院走了。」

鍾意詫異,忙問道:「那治療費?」

他拍拍她的頭:「已經送去了。」

鍾意終於暫時安心下來,他看著她鬆了一口氣的臉容,心裡不禁微微歎氣。

夏家那樣的家庭,怎麼會需要他們家的物質補償,更何況這背後負責跟他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