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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4382 字 1個月前

下了早朝之後,祐樘回乾清宮換了身衣服,便乘著玉輦去了宮後苑。他想一個人靜一靜,於是屏退了隨侍的一眾宮人,獨自往縱深處走去。

一路行來,滿目古柏籐蘿,怪石異木,蒼翠與錦繡交映在一起,古樸厚重中亦不失清新典雅。

腳步輕移,隨意地一轉彎,霎時,一片雪白不期然闖入眼簾。

那是一片開得熱烈的白玉蘭。瑩潔清麗的碩大花朵棲身在粗疏的老樹虯枝上,一朵映一朵,勾連成片,如雲似雪,遠看就如一幅古意盎然的水墨畫,隻隨意點染幾筆,純淨高雅的情態意境全出。

白玉蘭別名望春花,是早春到來的標緻。

祐樘眸光微閃,緩步上前。白玉蘭樹形高大魁偉,樹冠最高處離地麵有三四丈。他抬眸望了望,隨即一個騰身躍上高空,伸臂從樹梢上摘下一朵白玉蘭,繼而迅速回首調轉,衣袂翻飛間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昨日又逢著那個特殊的日子,如以前的很多次一樣,他休息了一夜都沒緩過來,今日上朝的時候猶感倦怠虛乏,頭昏腦脹。所以,他方纔的動作難免顯出幾分滯澀。

那朵白玉蘭微合花瓣安靜地躺在手心裡,素雅的芳香盈滿鼻端,如此,他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又一個春日來臨了。

這已經是第二個年頭了。她離開後的第二個年頭。

細細想來,他覺得自己這一年多來像是做了一場渾渾噩噩的夢似的。拚命地投入政事,拚命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拚命地護住心裡那最後一絲類似於自我安慰的希望。

他做這一切都隻是想讓自己能熬到最後,而不是在中途就陷入絕望的泥淖沉淪下去。

「喬兒,快要一年半了,」他的麵容沉靜異常,聲音如輕煙一樣,眸光有些散,「可是,還有一年……你會回來的吧……」

「我好累,」他倦聲開口,微微垂眸,「喬兒你告訴我,若是你不能如期回來,要我如何兌現自己當初的承諾?喬兒不是說自己是個大醋缸麼,難道就不怕我娶了旁人?」

他正有些晃神之際,倏忽之間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眸光一轉,瞬間將麵上的神情盡數收起,神色恢復如常。回身望過去,片刻之間便有一抹淡紫色出現在了他方才停駐過的轉彎處。

那人遠遠地看到他,便一路疾步走上前來。她腳下步伐雖快,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給人以穩重得體之感。

「參見陛下。」她略略垂首,款款一禮。

麵前之人一頭青絲綰成一個精緻的高髻,著一身淡紫色的煙籠鳶尾花窄袖長裙,腰間束一條金銀牡丹花束帶,長長的裙擺下露出一雙皂色的緞靴。姿靜體嫻,襯以她端雅清麗的容貌,越發透出一股宛若空穀幽蘭的氣質。

祐樘打量了她一番,隨意一笑:「沈學士,你也是來此處看白玉蘭的?」

沈瓊蓮知禮地垂首答道:「回陛下,臣之前無意間發現此處種了一片白玉蘭,隻是當時尚未吐蕊。適才閒暇之餘忽然記起此事,便一時起意來宮後苑這裡瞧瞧。不曾想,陛下也正好在此。」

祐樘看了看自己手裡大瓣萬蕊的白玉蘭:「朕方才走至此處時看見這望春花開了,才恍然覺出,原來又是一載春來到了。」

「陛下日夜操勞國事,忘記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也是正常。」

祐樘目光微斂,轉眸看她:「沈學士覺得這是細枝末節?」

「節氣的輪換原本便是既定的自然之道,」沈瓊蓮頓了一下,「記得不記得,似乎沒有什麼妨礙。」

「或許,於旁人而言這隻是自然的輪轉,但是對朕來說,卻有著特殊的意義。」祐樘眸光悠遠,%e5%94%87角溢出一絲淺笑。

他白皙漂亮的手指溫柔地托著花冠,竟襯得那朵瑩潔的白玉蘭都失色幾分。沈瓊蓮微垂首,略抬起眼眸便能看到這樣一幕。

她知道他這話裡別有他意。然而不該她過問的還是少多嘴的好,於是她很聰明地選擇巧妙地避開話茬;「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心境不同,個中體會自是不同。就如臣自進宮之後,就發覺自己心境似是與從前大不同了。」

她這話倒是令祐樘想起他之前在宮外第一次見她時,她所表現出的那份自信飛揚和坦然直率。而再反觀眼下,她雖是進退有據,落落從容依舊,但言談舉止間卻是略添了些拘束。

「沈學士不必太過拘謹,」祐樘麵上掛著習慣性的溫煦笑容,「朕看重的便是你的才情和膽識,若是因進了宮便有所壓製折損,那未免可惜了點。沈學士若是實在過不慣宮裡的日子,再過幾年便可以恢復自由身,到時是去是留,聽憑自願。」

沈瓊蓮臉上的神色原本便有些複雜,如今聽了他這話,越發變幻不定。她似乎是有什麼話梗在喉間不好開口,嘴%e5%94%87動了動,斟酌著道:「請恕臣冒昧——敢問陛下之前是否曾經見過臣?」

祐樘淡淡掃她一眼,不置可否。

當初他在崇文門外遭襲,漪喬冒險出宮給他送信,後來化險為夷之後,他為了和自己父皇談條件,就和漪喬在吉安客棧逗留了一段日子。就是這段日子讓他得了些閒暇,那日和漪喬出門散心時,剛離開一個卦攤,就突然衝過來一輛驚馬拉的馬車,漪喬正好離他比較遠,差點葬身馬下。而當時從馬車裡鑽出來的人,正是這位沈瓊蓮沈姑娘。後來事情說開了之後,她還借了他的馬車出城去尋自己的兄長。

他記性極好,又加之一路上三人說話間,這位沈姑娘顯露出了不同尋常的才華和膽略。他當時便十分欣賞,所以這次意外之後,這個才華斐然的女子便給他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不過也僅限於此了,他從始至終都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也沒想過他們會再見麵。

去年宮裡六尚之中有些缺人手,他下詔小範圍採選女官。未曾想,在看到那幾十個經過一層層嚴格的初選和復選精挑細選出來的少女和婦人時,他竟然意外地掃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隻是他當初在宮外時是易了容的,所以他認出了她,而她之前並未見過他的真實麵容。不過漪喬那時倒是以本來麵目示人的,她見了皇後之後難免會想到什麼,如果她對當初的那件事情記憶深刻的話。

「是否曾經謀麵,有何妨礙麼?」他不想讓她知道得太多,模稜兩可地道。

沈瓊蓮垂眸,靜默片刻後釋然一笑:「陛下說的是。隻是因為這個疑問橫亙在臣心裡已久,方才便忍不住鬥膽求一個答案。是臣失禮了。」

「無妨。沈學士當初應試的那篇《守宮論》讓人不禁拍案叫絕,朕到如今都還記得。能做出那樣驚世駭俗文章的人,必是不凡。眼下既是已入宮為女官,就切莫辱沒了你的才華,定要好好施展一番。如此,就算幾年之後回歸故裡,想來也是無憾的。」

「陛下謬讚了。」

祐樘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望著麵前的玉雪瓊林;「沈學士若是要賞花的話請自便,朕要回宮了。」

沈瓊蓮淺笑道:「臣隻是藉著空閒來這裡看上一眼而已,原本便不打算逗留很久的,尚儀局那裡怕是還有事情等著臣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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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樘象徵性地微微頷首,隨即便和她一前一後往外走。

「沈學士對如今朝堂上那件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如何看?」祐樘並未回頭,隨口問道。

「陛下所言可是有關劉吉劉閣老的那件事?」

「正是。你是否也認為朕的決定不可理解?」

沈瓊蓮思忖了一下,含笑搖頭:「恰恰相反,臣以為陛下在此事上可謂是用心良苦,最終的結果也是再好不過的。有些人,是該給些教訓的。看來陛下當初留用劉閣老的決定確實英明。」

寥寥幾句,就點中了個中要害。祐樘略轉首看她:「你看得出朕重用劉吉的緣由?」

「臣之前並不如何瞭解劉閣老其人,可是臣想,劉閣老雖然惡名在外,人見人罵,但必然是確有才學的,而且應該也和其稟性有關,不然陛下不會留著一個無用的小人在內閣,白白惹人詬病。」

「你說得不錯。無用的小人留不得,但有用的小人還是可以用一用的。當初朕剛即位著手撥亂反正之時,劉吉為向朕表忠心,六親不認下手利落,將當初和他同流合汙的同黨們一個個都揪了出來,還平反了多宗冤假錯案,讓朕省了不少心。那些看他不順眼的禦史給事中們罵了他這麼久,他眼看著自己快被罵成孫子了,終於坐不住了,指使禦史魏章上奏疏彈劾那幾個罵得最凶的人。朕自然知道魏章是在羅織罪名,那奏疏一看便知是在無中生有,可朕還是辦了那幾個人,」祐樘輕輕嗤笑一聲,「朕算到耿直的王恕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刻意順著他的意一再複審,讓朝臣的心七上八下的,最後再改為從輕發落。朕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誰的命,繞了一大圈,不過是想藉著劉吉挑起的這件事,整治一下那些是非不分隻會亂罵的言官們,殺%e9%9b%9e儆猴而已。如今言官間的風氣得正一正,朕可不想每日浪費工夫在他們無趣的口水仗上。」

沈瓊蓮望著走在自己斜前方的人,心裡不由暗道當今聖上使權術的手段簡直深不可測。他還不及弱冠便已經如此……看來,大明江山確實有救了。若當初她遇到的那位公子真的就是眼前的天子,那她當初當麵說那時還是太子的他無所作為之類,還真是無知淺薄了。

沈瓊蓮行止得體地跟在祐樘身後,清眸流盼間,多了一份若有似無的思考。

祐樘剛回到乾清宮沒多久,就聽宮人通稟說皇後求見。他大致能猜到她來見他的原因,可是仍然吩咐內侍宣她進來。

那內侍剛出去回話沒多久,宮人們便看見皇後一臉陰沉地快步走了進來。看這架勢八成是不知因為什麼事氣得不輕。如今宮裡頭的人誰不知道聖上獨寵皇後,得罪皇後那就基本相當於自殺。於是瞧著皇後氣呼呼的樣子,眾人唯恐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錯,一時間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不過萬歲爺的一句「你們都退下吧」倒是瞬間讓殿裡的眾人鬆了一口氣,心裡暗暗抹汗:帝後鬧矛盾什麼的,他們可不敢圍觀。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鶴齡和延齡的事情?」她陰著臉看向他。

祐樘坐在禦案後飲茶,漫不經心地輕瞥她一眼:「你覺得你有何資格來這般質問朕?」

她暗暗咬牙,麵有著惱之色卻又不敢發作:「陛下人前人後端的是兩副麵孔。」

「人前是對喬兒的麵孔,人後是對你的麵孔。你和她,原本便是不同的兩個人。」

「那麼就是說,若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