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孩子不少，要跟著她學畫畫的十來個孩子裡麵，就有五六個無法用正常方式跟她交流的，可她總不能老是借助於其他孩子來替自己和他們交談吧？

她不禁又看了眼聞兮，卻無意間和他看過來的眼神一碰，兩人都是一怔，但聞兮馬上就給了她一個微笑，似是鼓勵，似是安慰。穆心瑤不知怎麼，心就莫名踏實起來。好吧，就這樣吧！她暗暗握拳，抬眸給了亮亮一個燦爛的笑容。

亮亮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的，但也很配合地給了她一個比她更燦爛的笑容。

畫畫的時間過得很快，等穆心瑤又畫完了一張，聞兮的課也結束了。

聽到一陣紛亂地桌椅拖動聲，穆心瑤抬起頭來，隻見孩子們已經紛紛地又圍了過來，而聞兮正在收拾桌上的課本。她把已經畫好的畫依次遞給畫像主人，跟孩子們打了個招呼，就匆匆朝聞兮走了過去。

「聞老師。」她習慣性地邊低喚邊輕拍了一下聞兮的手臂，見他轉過身來，她便馬上收回手，有點猶豫地抿了抿%e5%94%87，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請求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和麻煩，但是不問他，她還真沒什麼別的合適的人，高茄瑋自己也剛轉過來沒多久，手語水準也就如瓶底那一點點水一般晃蕩著。杜少文是個大忙人，再說，老是找死黨男朋友幫忙似乎也不合適。她嚥了口口水，終於下定決心，重又看向正耐心等待她開口的聞兮，「聞老師，我冒昧地問一下——」說著她頓了頓，鼓起勇氣迎向他認真地目光，「你能不能教我手語？」

正文 知難不退

聞兮一挑眉，有點驚訝地看著她，但他想了想，隨即就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手語學起來不是很容易，你有心理準備嗎？」

穆心瑤深吸口氣，「我知道挺難的。」從自己學一個「你好」就學了好幾遍，就這樣還打得不好看的情況來看，難度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但，知難而退向來不是自己的風格！

聞兮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點點頭。

穆心瑤其實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充分準備，他一點頭，反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眉一抬，頭一歪，嘴微張，做詢問狀。

那一臉呆樣讓聞兮不禁低頭笑了起來，沒想到她犯起傻來的樣子跟剛才畫畫時那樣子判若兩人。如果說現在是感覺她可愛，那麼剛才就是覺得她，沉靜卻又很瀟灑，很自信。

「你想什麼時候開始學？」他在手機上打下這九個字。

「你肯教我？啊！啊！啊那太好了！謝謝你啊！」穆心瑤一下子就開心了起來，手足也有些無措了，她搓了搓手，又掠了掠頭髮，嚥了口口水，抬頭期盼地看向他，「那，那今天行嗎？今天開始可以嗎？」

聞兮看了看手錶，想了想，點點頭，「等你畫完，我們就開始。」

「好勒！」穆心瑤喜形於色，她一時間頭腦發熱，忽然就給聞兮鞠了個躬，「謝謝聞老師！」

此舉立馬讓周圍的孩子哄笑起來，穆心瑤這才尷尬的發現，自己又犯傻了。她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朝聞兮乾笑幾聲，又低下頭來懊惱地噘噘嘴，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上身不自覺地左右輕扭著。

聞兮右手食指在%e5%94%87上輕刮了下，低頭忍著笑打下幾個字遞到她眼皮底下，「叫我聞兮就行了。」

穆心瑤抬眸朝他看看，紅著臉點點頭。

第一堂手語課，在孩子們熱心的圍觀下，聞兮隻教會了她六句基本的短句。

穆心瑤站在宿舍衛生間的鏡子前，一遍遍地比劃著這六句話。說不沮喪是不可能的，自己偏科是從小就有的。可沒想到同樣是動手，畫畫就可以在班裡甚至整個專業裡名列前茅，手語卻學得如此不堪。想起剛才學得時候那顛三倒四的樣兒和孩子們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真是丟人吶！丟人！聞兮一定從沒見過像自己那麼笨的人！搞不好亮亮當初都比自己學得快！她洩氣地垮了肩膀，頭無力的垂下，雙手撐在洗手池邊，深深歎了口氣。

半晌後，她緩緩抬頭，望向鏡子裡那張無精打采的臉，自言自語道：「我這不是才剛開始麼，不怕！笨鳥就要先飛，對吧？」她給了自己一個鼓勵的微笑，人亮亮那麼小都能學會手語，我怎麼就不能？想著，她又對著鏡子練了起來。

「嘿，傻妞！」突然高茄瑋從門口探了個頭出來，「比劃完了沒？我要上廁所！」

「你才傻妞！」穆心瑤瞪了她一眼，悻悻地走出衛生間，走到窗邊，伸手輕輕摸了摸那盆野生杜鵑上已經長大不少的那幾片綠葉，歎了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開出花來。

高茄瑋從衛生間走出來，邊塗護手霜邊說：「我說，你要學手語，網上也有教程的啊！」

「網上還有教這個？」穆心瑤詫異了。

高茄瑋一聲哧笑，「現在網上什麼沒有？不信你去查查，包有！」

「是嘛？」穆心瑤嘴上還在問，人卻已經坐到電腦前了。

半個小時後，穆心瑤往椅背上一靠，伸了個懶腰，「有是有，但是都是太，怎麼說，詞彙太少，太基礎，但有的詞彙這輩子我可能都用不上。比如說，你覺得我會跟聾啞人一起去逛商場買東西什麼的嗎？」

「不……會吧。」高茄瑋磕著瓜子不太肯定道。

穆心瑤扭頭睨她一眼，又轉回頭去，打開了一個視頻重又看起來，「算了，不管怎樣，有的學就先學吧，不然照每週一次的速度，等畢業了我都學不完聞兮教我的。」

「都大三了，暑假還要去實習什麼的，到時候你還去做義工？看忙不死你！」正在另一台筆記本上做作業的沈默突然插了句。

「看看，多低的覺悟！」高茄瑋吃完瓜子拍了拍手，站起來撣了撣衣服，「實習也有雙休日啊，週末再去做做義工，多麼充實有意義的人生啊！」

沈默揮揮手，「是是是，我覺悟低，行了吧！下次要捐款捐物什麼的，你可別來找我啊！我窮學生一個！」

「哎哎哎！別呀別呀！」高茄瑋立馬撲上去抱住她胳膊晃啊晃，「咱這不是開玩笑呢麼！」

「哼！」沈默白了她一眼，又重重「哼」了聲，看向穆心瑤說：「看看，看看這人多實際！多實際！立馬就一副狗%e8%85%bf樣了！」

鼓動人家募捐時候不就得皮厚麼，穆心瑤無奈地哈哈一笑，回頭拱手作揖道：「行了啊，你們倆，讓我好好學會兒手語吧！姑奶奶們！拜託拜託，我明天一早還有課呢！」

「我也得做作業呢，明天不交我就死定了。」沈默嫌棄地甩開高茄瑋，又埋頭苦幹起來。

「你好，聞老師。」穆心瑤邊說邊熟練地打了個手語。

「你好。」聞兮無奈地笑了，怎麼又叫自己聞老師，難道自己看上去很老麼？他不禁摸了摸自己下巴，鬍子剃乾淨了啊。自己不過二十六而已，被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姑娘趕著叫老師，真是彆扭。

穆心瑤有些為難地看了眼身邊或趴著邊看她的畫邊學，或抬頭看他們說話的孩子們，輕聲道：「聞老師，今天能不能去那邊小亭子裡去教我呀？」

聞兮怔了怔，他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表情，又看看孩子們，忽然就瞭然地笑了。

他側身跟孩子們打了一連串手語，這讓本已自學了些手語的穆心瑤直看得眼花繚亂，卻也隻看懂一點點。不過再結合孩子們有些失望的表情，她猜他多半是讓他們迴避吧。她很是愧疚，可自己臉皮薄，實在是不大好意思當著他們的麵學手語，本來就學得慢，再被一笑，就更緊張了。

她不知道怎麼才能不讓孩子們覺得受到傷害了。

忽然她靈機一動，拿過紙筆唰唰唰地幾筆勾勒出一副簡單卻又生動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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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兮和小孩子們湊過去一看，隻見紙上一個圓咕隆咚的可愛小人兒，正低頭對著手指，而邊上寫著一句話：「原諒我吧，我太害羞了！」

大家「轟」地一聲笑了起來，有幾個孩子還大聲喊道：「姐姐加油哦！」「姐姐，我看好你喲！」

穆心瑤也笑了起來，比著手語咧嘴道：「謝謝！」

眼看著夕陽就要西下，穆心瑤知道今天的課也差不多結束了，她在聞兮安靜而專注地目光下，再次溫習了一遍今天所學。

打完後，穆心瑤呼地鬆了口氣，剛順口叫了聲「聞老師——」，就被聞兮無奈而又挫敗的笑容打斷了，她扁了扁嘴，訕笑道：「嘿嘿，叫順口了。」

聞兮搖頭輕笑，緩慢而清晰地打著手語，「記住了嗎？」

穆心瑤瞪著眼努力地回憶著這幾個手勢的意思，突然她一拍手，「啊！我懂你意思了！」說著她高興地打著手語，「我記住了！」

聞兮的嘴角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剛抬手要說什麼，就聽穆心瑤略帶羞澀地嘿嘿一笑：「以後叫你聞兮。」

聞兮一怔之下，當即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抖著肩在手機上打字：「我是問你今天教你的手語記住了嗎？」

被他笑得一頭霧水的穆心瑤拿過手機一看，臉驀地就紅透了，她乾笑兩聲，點點頭，「記住了，我回去再多練練。」她站起身，剛習慣性想欠身，但想想不對，彎了一小半的腰立馬又直了起來，朝聞兮邊說邊打了個手語：「謝謝！聞老師再見！」

但剛一說完，她立刻又懊惱地跺了跺腳，小聲嘀咕：「聞兮！是聞兮！老是叫錯！」

聞兮扭過頭悶笑，穆心瑤無力地瞥了他一眼，更是覺得自己傻得不可救藥，她垮了肩膀，無力地揮揮手，「走了！」

聞兮忍笑揮揮手，「路上小心。」

正文 聞兮的笑

福利院門口，穆心瑤碰上了正等她的高茄瑋。今天杜少文和杜寧去了另一家定點的聾啞學校，所以隻有她們倆回學校。

「今天課上的怎麼樣？」高茄瑋一把挽住她胳膊，兩人一起往公交車站走去。

穆心瑤望天苦笑一聲，「你是說我當老師的課，還是我當學生的課？」

高茄瑋瞪了她一眼，「都說說。」

「哎，先說說好的吧。」穆心瑤砸吧砸吧嘴，「小傢夥們都挺不錯，有幾個大概已經不滿足於隻看我的畫，現在開始跟著臨摹了。啊對了！那個亮亮，年紀最小，畫得倒是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