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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謀士 櫻桃糕 4313 字 1個月前

得,這得說一句“老?天垂憐”——也或者是“召公保佑”。

俞嬴心裡說得刻薄,嘴上要?客氣得多?,然?而再客氣,事情就擺在那裡。燕侯友不是不知道這事的重要?,但多?少年都這樣糊弄過來了,此時聽俞嬴說,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鼓勵農耕,改革稅製,打破公田份田私田界限,按田畝和土地肥瘠入稅,已勢在必行?,不然?彆的無從談起。

但改革稅製這種?動人財貨的事,搞不好是真地會出人命的。

燕侯正色道:“太傅儘管行?之。若有人敢動太傅,便是動寡人。”

俞嬴笑:“倒也不用上來就乾戈儘現,先從‘相地’和鼓勵農耕開始吧。”

第94章 城郭狐讖起

相?地?者,相?其肥饒磽薄,丈量地?畝之?數,以作為日後收稅的依據。

燕侯固然沒有“乾戈儘現”上來就說改革稅製,朝中卻也沒有傻的,聽說“相?地?”,不少?人都猜出這是要動土地賦稅了。

掌管版籍田土的為司徒。如今的大司徒是燕侯最小的叔父燕音。燕音四十餘歲,身強力壯,前兩日還跟人賽馬,一聽要相?地?,立刻病了,且病得?起不來床。從前的小司徒郭集倒是沒“臥病”,但?看?他滿臉苦笑“唯唯”的樣?子,便?知道這事依靠他不得。能做事的唯有新任小司徒皮策。

俞嬴提醒皮策出門一定要多帶從人。皮策笑著謝她:“太傅總怕策折在?這些事中。”

他說“總”,指的自然是從前在?齊國的時候俞嬴提醒田向護著他一些那事。

俞嬴道:“整治內政,咱們在?燕國比齊相?在?齊國還要更難一點。幾百年前,管仲就已經在?齊國改製過了,由是齊桓始霸。齊相?所為,固然不全是重修舊政,卻可打著重修舊政的名頭,阻力要小得?多。燕國從分封到如?今,雖小打小鬨地?跟風做過一些革新,但?總地?說來行的還是‘祖宗之?製’,咱們要做這打破‘祖宗之?製’的人,其艱難不想也可知道。”

“齊相?是田氏宗%e4%ba%b2,跟著先齊侯多年,素來有威望,”俞嬴攤平自己的手,“俞嬴亡國之?人,初來乍到,又是女子……”

皮策看?著她。

俞嬴話音一轉:“我的意思是,我或許沒法像田向那樣?護住先生,但?祭台上,俞嬴會躺在?先生身邊。”

皮策笑起來。

過了片刻,皮策道:“策知太傅為何效力於燕。太傅習儒墨之?學?,尚仁義、尚非攻兼愛,燕國力弱,常受侵伐,太傅想安這一方黎民,想興盛燕國,使之?不再為他國所欺。

“策不同,策習的是刑名法度。一個有明君、急需變革的國家,正是策的用武之?地?。讓策九死不悔的,不是燕國,而是心中之?道。為之?躺在?祭台上,策臉上也是帶笑的。”

俞嬴微笑,自己與皮策的“道”有所不同,如?今卻殊途同歸,他日或許也會有分歧,但?那是他日的事。

俞嬴道:“躺在?祭台上還笑?我躺在?祭台上,肯定陰沉著臉,還不時吐%e8%88%8c翻白眼兒,讓那些害我的人看?一眼就成?宿地?做噩夢。”

皮策笑:“沒見過太傅這樣?不正經的女子……”

俞嬴反過來嘲笑他:“明簡你正經的女子也沒見過幾個吧?”

皮策無言以對。

俞嬴笑起來,皮策也無奈地?笑了。

俞嬴知道皮策未娶,隻以為他如?一些賢者士人一樣?,把家小看?成?“家累”,故而一直沒成?%e4%ba%b2。卻不知道,皮策父母皆亡,服喪畢,其叔伯長?輩正給他操持這事呢,他頂撞了魏侯……好不容易平穩了,再尋彆家,他又被魏侯貶了。等他再回都城,長?輩們重提此事時,不多久他又被罷了官,後來乾脆離開了魏國……皮策之?未娶,就像一波三折聲聲辛酸的一首怨男之?曲。

兩人胡扯幾句,氣氛鬆弛下來,便?重又說回正事。

俞嬴與皮策說了整治內政上齊國與燕國的不同,也說了自己和皮策與田向的差彆,她沒說的是作為燕臣在?齊國行事與在?燕國行事的區彆。

在?齊國以“破”為主,什麼陰謀詭計都能用,不用收著力道。

在?燕國也要“破”,目的卻是“立”,這“破而後立”比單純的“破”要麻煩得?多,不能什麼手段都使,不能像在?齊國那樣?快意恩仇,得?瞧著火候,收著力氣,不能弄得?潰崩四散……

燕侯、俞嬴、皮策要破而後立,也有人想“破”他們。

燕侯在?朝上說諸國形勢,說燕國困境,說糧儲之?重,然後提出“相?地?”,卻沒說“相?”完賦稅怎麼改,群臣隻能猜測,那些有反對之?心的便?如?射箭找不到靶侯,一時無法當麵反對。

不能當麵,隻能背地?裡做些什麼。

五月間,皮策帶著手下諸人從武陽都畿開始相?地?。時日不多,都中便?起了傳聞,說有狐鳴。狐鳴曰:“女入朝,社稷搖;女來邦,家國亡。”

城郭內外,聽到狐鳴的不止一人。據聽者說,那狐鳴淒厲至極,不用聽清叫的是什麼也知道很是不祥。還有見過那狐狸的,有的說是赤狐,有的說是玄狐,可見叫出這讖言的不是一隻狐狸。

一時武陽城中議論紛紛。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1其實周人也不遑多讓,從周王到諸侯各國,朝中都設有卜官,征伐、祭祀、荒孰、婚嫁、喪葬什麼都要卜一卜。

對讖言,君臣黎庶,大都也是敬畏相?信的。便?是最“敬鬼神而遠之?”的儒者們,說起周宣王時的讖謠“檿弧箕服,實亡周國”,2說起幽王與褒姒,誰不警惕感?慨?

自然,也有不信邪的,比如?俞嬴。前次去遊說魏侯會同燕國一同伐齊時,她就很無恥地?隨口?編了個童謠哄魏侯:“魏趙韓,一生三;三晉起,終歸一。” 又胡扯了什麼上天有所示,多令星宿下凡,化為小兒,造作讖謠的一篇鬼話。

如?今有同樣?不信邪的用同樣?的辦法來對付她了。以俞嬴看?,“女入朝,社稷搖;女來邦,家國亡”這狐讖編得?忒不走心,還不如?她那隨口?說的“一生三”呢。

但?讖謠這東西,重要的本也不是美不美,有沒有韻味,皮策那般忙,還專門就此事來找俞嬴。

俞嬴笑道:“我大約得?罪了狐狸祖宗,弄得?全武陽的狐狸都跟我有仇一樣?。”

看?她神色,皮策便?知道她有應對之?法,也就放心了:“太傅自己小心著些吧。” 又說了一陣子公事,皮策便?告辭離開接著去忙他的。

對付讖謠,俞嬴確實有辦法,且不是一個辦法。比如?以讖謠破讖謠,弄得?各種讖謠滿天飛,但?那是“破”的辦法,不適合如?今,不適合在?燕國。

那便?——像個棒槌一樣?硬破吧。

哪想,有人搶著當了這個“棒槌”。

***

全城都議論紛紛的事,朝臣們、相?邦燕杵乃至燕侯自然是都知道了。

燕杵皺著眉。

其手下的小宰大夫江臨麵帶憂色地?道:“事關社稷安危,這種事是不能等閒視之?的。”

大夫曆巨也對燕杵道:“巨早就說‘毋使婦人與國事’是有道理的,如?今天降不祥,奈何?”

燕杵之?幼子燕渡道:“從來也沒聽說過一個女子上朝理政的,君上還以她為太傅——”

燕杵斥責他:“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燕渡悻悻閉嘴。

江臨和曆巨都勸燕杵,燕杵去見燕侯。

燕侯哭笑不得?:“您怎麼會也信這種東西?”

燕杵正色道:“從前宣王時的讖謠‘檿弧箕服,實亡周國’預伏褒姒之?禍,還有晉假途伐虢之?讖,當年齊國田氏的鳳凰之?讖,都應驗了。這是上天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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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令翊的辦法

相邦燕杵以“讖謠為上天之示”勸諫燕侯,燕侯則說“家國大事,豈能惑於畜言獸語無稽之?談”,伯侄再?次識見相左、不歡而散。

江臨等來探問,見燕杵神色,便知道燕侯未納相邦之?諫,也都搖頭歎息。

江臨與曆巨出了燕杵宅,曆巨笑道:“上大夫此計妙甚。巨再?找上將軍多借些敏捷士卒,讓他們在城郭內外多多地行事。此時相邦勸諫,君上不聽,到?時候城內外人心惶惶,群臣都勸諫,難道君上還能不聽?”

江臨點頭:“仲直囑咐他們小心些。”

曆巨笑道:“放心。狐狸從來不在一個地方鳴叫第二次。”

是夜,有更多的人聽到?了狐鳴。

按照舊例,燕侯朔望之?日大朝。大朝後又往往有小朝,燕侯會留下重臣及相關?職事官吏,議一些不方便大朝上說或大朝上議而未決之?事。除了這一個月兩次的大朝小朝之?外,燕侯與諸臣平日則是或單獨召見奏對,或召幾位相關?之?臣一同議事。

狐讖之?事,朝臣們有的在觀望,有的在議論,有的如相邦燕杵一樣去求見了燕侯,有的則憋著等大朝會時發作。

然而還沒等到?大朝會呢——

糧水從南到?北貫穿武陽,將下都城一分為?二。白日間糧水上很是熱鬨,有行船,有客商腳夫,有水畔人家在此洗洗涮涮。晚間糧水上就清淨了,近日尤其清淨——從前人們天黑後不去水邊,怕的是“水鬼拉替身”,如今怕的卻是城中傳聞的狐狸。

水畔一戶人家,男子與友人喝酒,歸來甚晚。其妻責怪:“這時候才?回?來,不知道狐狸的事嗎?”

男子道:“狐狸才?不管咱們這些平常人呢。我今日吃酒聽人說,那狐狸叫的是什?麼‘女?入朝,社稷搖;女?來邦,家國亡’。聽說有個女?子在朝中做了很大的官,狐狸鳴叫就是說她不吉利。”

其妻道:“這個女?子我知道。南鄰家的柳還見過?她呢。就前陣子,好大陣仗在城外迎接那回?……”

男子道:“聽說君上拜她當老師。嗬,竟然拜一個女?子當老師……”

其妻拿眼橫他:“女?子怎麼了?你一個男的又比我們多什?麼?我成日家忙得?要命,頭午讓你去……”

男子躺到?席子上:“哎呦,困死了,睡覺。”

其妻唾他。

男子一骨碌去摟其妻。夫妻笑鬨間,聽到?外麵傳來不知道是什?麼獸類的嚎叫。聲音很是淒厲。

兩人停住。

“這是不是就是那狐鳴?”妻子小聲問。

夫妻在屋裡屏著呼吸靜聽。

又有幾聲那樣尖而淒厲的嚎叫,隨後果然——“女?入朝,社稷搖;女?來邦,家國亡”

“女?入朝,社稷搖;女?來邦,家國亡”……

那狐狸叫的是“女?入朝,社稷搖;女?來邦,家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