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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謀士 櫻桃糕 4311 字 1個月前

,可以走了嗎?”俞嬴問。

“上大夫請。”田向笑?道。

俞嬴點頭,披上侍女?捧著的長裘,走出廳堂。田向相送。

外麵果?真下起雪來。

看著俞嬴的車子遠去,田向輕喃:“長天兮碧水,歸來兮芳魂……”是?那楚人書中的詩句。

第72章 野渡漁船上

俞嬴坐在車裡,突然想起“野渡漁船上的味道”。

那時候,自己和田向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田向雖在時為齊相的田和麵前掛了個名號,卻尚未得到重用,自己在臨淄有點微薄的名頭,也還不夠當時的齊侯貸如後來那樣稱“明月兒”的。田向每天想著出人頭地,自己則想著列國?揚名——是兩個野心勃勃的傻蛋。

當時齊國趙國在河間僵持。田向求了田和去那裡參謀軍務,田和應了。守河間的是如今已經故世的田顯——一位田原%e4%ba%b2信,極可能便是他讓人混入河間守軍射死自己的,當然那是後話。田顯大小也算個名將,身邊也自有參謀軍務的人,何用一二“小兒”?田和答應田向,不過是讓田氏子弟都去見見血,知道些?兵戎事。

自己因之前曾在齊魏奪城時獻過一二小計,自以為?“大才”,也見田和,請求同往。田和笑著應了。

兩人隻帶幾?個侍從,從臨淄趕往河間。過角丘小城,再往西北,到河水邊時,天色已經?晚了,撐渡船的老叟不肯夜裡過河,幾?個人隻好在河水南邊過夜。1

老叟雖不肯夜裡撐船過河,卻施舍了他們一頓熱乎飯食,裡麵有魚、有野菜、有粟米的魚菜羹。說實話,味道並不見佳,但初春的夜晚,對行路之人來?說,有碗熱乎乎的羹吃,已經?足夠好了,更何況還有老叟自家?做的醓醢調味。

那醓醢,鮮得很,齊侯宮中、權貴府中都沒?有那樣的味道。

老叟屋舍狹小,有妻有女,不方便留他們在家?過夜。他們便宿於泊在河水邊的兩艘帶篷小漁船上。一條新一些?乾淨一些?,另一條破舊一些?,俞嬴便宿那條新一些?的船,田向和幾?名侍從便宿那條舊一些?的船。

趕了一天的路,田向也不困,非跑到這條船上說他的對敵“大計”,從“大計”說到前陣子列國?間幾?場征伐,又從征伐說到更早以前山東幾?國?的恩怨,說設若那時候如?何如?何,如?今已經?如?何如?何了,直到把俞嬴說得腦袋亂晃,歪在艙裡睡著了。

俞嬴迷糊間,聽見他輕聲笑道:“我今晚也要?睡這條船,不去跟他們擠。”

俞嬴“嗯”一聲,便睡著了。

如?今俞嬴自然知道,他跑過來?胡扯什麼大計、什麼征伐都是預謀,不過是想睡在這條船上——哪怕隻是乾躺著,什麼也不做。其?實俞嬴當時也不是不明白?的……

嗬,少年心事……

然而,如?今的田向不再是少年時的田向,如?今的俞嬴也不再是少年時的俞嬴了。

“先生,你還要?給?公孫挑新鞠球嗎?”車外,鷹問。

“好。”俞嬴從那些?前世今生亂糟糟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答道。

不幾?日就是齊宮歲末大宴。

看著又穿上大禮服的公孫啟,俞嬴有些?欣慰,他比去年剛來?的時候長?高了不少,看著也結實了,說話做事越發像個少年,而不像個孩童。對出席齊宮宴會這種事,公孫啟如?今坦然得很,古板小君子模樣也裝得越發得心應手?。

燕使一行一塊去赴齊宮歲末大宴。大宴與去年的沒?什麼差彆,隻除了讚禮者?。去年讚禮者?是上卿田原,今年的讚禮者?,如?列國?一樣,是相邦田向。

田向為?相邦四五年,終於站在了他作為?相邦應該站的位置。

從那天去他府上看新到典籍後,俞嬴就再沒?見過他。他著冕服,遠遠看去,頗為?莊嚴。把自己與他之間的那些?亂七八糟拋開?,隻單單這樣如?看列國?將相一樣看著他,俞嬴突然好奇,不知道後人會怎麼評價這位齊國?相邦。

田原也來?了,還是那樣英武中透著傲慢的樣子,隻是似乎比先前老了一點,瘦了一點。

還有又傻長?得又好看的公子儀,適才在宮門看見燕使一行人時,照舊瞪令翊,令翊對他粲然一笑,公子儀臉都黑了。

最讓俞嬴感興趣的是許久未見的公子午。被關在家?中“讀書”這麼許久,公子午與去歲大宴上卻幾?乎沒?什麼不一樣的,斯文淡然,似乎連消瘦都沒?有。

俞嬴慢慢看諸色人等,宴會已經?到了相邦田向為?齊侯上壽的一段,國?君相邦一副君臣相得的樣子……然而以齊侯強硬暴躁的性子,真的與田向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同樣強硬的相邦“君臣相得”嗎,尤其?在上卿田原被迫退了一步以後?

齊宮歲末大宴便這樣在俞嬴半走神中結束了。好巧不巧,燕使一行的車駕竟然又離著田向的不遠。田向的侍從又走到俞嬴車前,這回倒是沒?說“敝主想請尊使去家?中一敘”,這回說的是“敝主問上大夫幾?時有空,好將那些?新到典籍送到府上。”

“明日未時以後吧。”俞嬴道。

侍從行禮回去稟告其?主。

隔著車馬人群,田向對俞嬴微笑點頭,俞嬴淡然還禮,便各自登車而去。

第二日俞嬴和公孫啟、令翊去赴了魏溪的歲末宴。大家?都住在諸侯館,來?去方便,故而回到府裡還很早。公孫啟喝了酒,俞嬴打發他去睡一會兒,又囑咐閽人,齊相邦府送典籍的人到了,直接讓他們將書簡送到自己院子,然後便和令翊分彆,回去盥洗更衣。

換了家?常衣裳,洗了手?臉,喝著解酒蜜水,俞嬴一邊修補一卷講陰陽五行之術的竹簡,一邊等著田向派來?送典籍的人。

閽人快步走來?:“送典籍的人來?了。”

俞嬴“嗯”一聲,正要?站起——

“是齊相%e4%ba%b2自送來?的。”

俞嬴抬頭。

閽人小聲道:“齊相沒?在門外等,先生之前也說讓送來?這裡……齊相怕是快到院門了。”

俞嬴點頭:“知道了。”

俞嬴出來?迎田向,他確實已經?到了院門外。

田向輕輕皺眉:“怎麼不穿個厚裘袍就出來?了?”

俞嬴恍若未聞,行禮道:“不知相邦駕臨,未能遠迎,還請見諒。相邦請。”

田向無奈地抿抿嘴:“上大夫彆客氣了。”當先走進俞嬴院門。

“請。”俞嬴將他讓入廳堂。

田向站在廳堂裡,看這間與從前也像、也不像的屋子。不像是屏風、幾?、案之類與從前都不一樣了,有些?衛風的綺麗,應該是從前住在這裡的衛使的東西;像——是她隨手?亂放東西、特彆是亂放書冊的壞毛病始終如?一,席子上,坐臥的小床上,窗牖邊都放著書。

從前田向不止一次見她靠著憑幾?歪在席子上、歪在廳堂小床上看書。子守先生那樣守禮的大儒,她自己出去行止也很合乎禮儀,誰能想到她在自己屋子裡這樣散漫。

自己曾經?笑她。她道:“不行嗎?”

“那有什麼不行的?我又不嫌棄。”自己當時笑著說。

她笑著“嘁”一聲。

第73章 像兩隻公鵝

“相邦請坐。”俞嬴道。

田向與俞嬴對麵坐下。

田向看一眼俞嬴書案上的典籍,笑?道:“這件事真是辛苦上大夫了。”田向又歎氣,“本來以為能?給上大夫打個下手,勘校之餘,還得聆聽高?論?,誰想冗事繁雜……”

俞嬴淡淡地道:“相邦不必客氣。盈勉強算個讀書人,就如相邦從前說的,自然該為‘仁、義、道、法諸理長存’做點什麼,況且這上大夫的俸祿也不能?白領不是??”

田向笑?。

俞嬴抬眼看他。他今天著便服,羔裘外是?一件石青色裼衣,石青本是?很穩重的顏色,他的這件裼衣上卻不知道用?什麼鳥雀的青翠羽毛繡了暗紋,光波流轉間閃出些不一樣的亮色來。

田向為一國相邦,每日不是?著玄端這樣的禮服,便是?些顏色深沉的袍服深衣,很少穿這樣鮮亮花哨的衣服。其實他年輕的時候穿得也不鮮亮花哨,曾被?俞嬴笑?話“無趣”,說“可惜了那張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俞嬴垂下眼:“已經勘校修補過的典籍,相邦是?這次帶走,還是?等所有典籍都校勘完,再?一起搬運?”

“這次帶走吧,上大夫這裡?書簡太多,怕是?也不好存放。”

俞嬴點頭,不再?說什麼。

田向也不說話,隻含笑?靜靜看著俞嬴。

一時竟然冷了場。

俞嬴道:“相邦政事繁忙,盈也要接著勘校這些書簡,便不虛留相邦了。”

田向不理會?她話裡?的逐客之意,笑?道:“左右知道上大夫身份的隻有向一人,向也聽慣了上大夫自稱俞嬴,便還是?那般稱呼吧。”

“列國都道相邦是?君子,想不到相邦竟會?為人遮掩、文過飾非……俞嬴多謝相邦。”俞嬴道。

俞嬴顯是?說田向是?個假君子。

田向哼笑?:“上大夫真是?以怨報德……”

《國語》中說:“以怨報德,不仁。”

一個說另一個不夠君子,另一個回敬你才不夠仁義,這樣鬥口,是?兩人少年時常有的事。這恍然如昨的場景,讓俞嬴和田向同時怔了一下。

口角之後,又總是?田向先去?哄俞嬴的。

田向看著俞嬴,輕聲道:“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讓向為他遮掩的,人總有偏心和私心,向不能?免俗。”

俞嬴抬眼,兩人目光相對,俞嬴又垂下眉目。

侍女進來,行禮,擺上漿飲糕餅。

看見這些,田向笑?問:“上大夫院內棗樹上的棗子,向從前嘗過,好吃得緊,不知上大夫能?否割愛見贈一匣?”

“區區小物,何談割愛,隻是?相邦說晚了,那些棗子已經吃完了。”

“向可用?彆的來換。”田向笑?道。

俞嬴看他。

“如上次送來府上的那些醓醢?或如上次送來府上的那些金玉之物?”田向笑?問。

俞嬴的話硬而直:“棗子真的吃完了。相邦便是?拿十?個城池來換,也沒有了。”

田向看著她笑?道:“上大夫這麼說,是?知道向不會?拿十?個城池來換。”

俞嬴想了想,還真是?……要是?十?個城池,莫說一匣棗子,棗樹都能?送給他。

俞嬴的冷臉便有些繃不住了,又在心裡?笑?話自己和田向,一把年紀,兩人還做小兒女態在這裡?逗悶子……

俞嬴在心裡?歎口氣,平和下來:“相邦既然不著急回府,便真的在這裡?校勘書簡吧。”

田向也正經起來,微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