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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謀士 櫻桃糕 4216 字 1個月前

般不要臉,明晃晃把黑說成白的——魯國弱小,又逢國喪內亂,齊國本來?便勢大,魯國怎麼敵得過齊國?到時候齊國勝了,不但侵吞魯國土地城池,甚至操縱魯國國君人選,齊人立的魯國新君肯定會與齊盟誓“再申友鄰之好”。齊侯竟然拿這當齊國伐魯是?“義”舉的理由!

鄒子一時氣結語塞。

不遠處俞嬴笑道?:“既然君上這麼篤定等‘魯國新君得立’,會‘兩國盟誓再申友鄰之好’,那咱們等著便是?了。這‘義’與‘不義’,既看?齊國怎麼做,也看?魯人受不受。便如?從前燕惠公時,我國發生內亂,惠公出奔,齊國晉國幫我國平亂,送惠公回國,燕感?激齊國晉國,與兩國再申友鄰之好,這便是?‘義’。”

俞嬴話音一轉:“若魯國新君不認齊國是?去幫忙平叛的,不與齊國盟誓——齊國此次興兵,怕是?就?不那麼名正言順了。若是?那樣,還望君上對這上書中說的‘元凶’,能秉公直斷才好。”

齊侯看?俞嬴:“善!”

齊侯又看?鄒子:“先生以為呢?”

鄒子懂俞嬴的意思,若魯國勝了,新君自然不會跟齊國盟什?麼誓,隻?是?魯國對齊國……

鄒子歎息,點頭。用勝敗定‘義’與‘不義’,這還是?鄒子一生中的頭一回。鄒子在內心感?慨,大約自己是?真的不合時宜了。

全程,田向在齊侯身後都神色淡淡的,沒有說話。

令翊也隻?靜靜站在俞嬴身旁,隻?看?站的位置,便知道?他們是?一起的。

眾人從宮門?前散去。

第65章 泮宮內辯詰

不?過旬月,傳來?消息,齊軍前鋒被伏擊,小敗於魯。魯國新君立。魯侯奮·命魯軍集於魯南,抗擊齊軍。又魏國出兵,借道於宋,已至魯國梁父。

知道伐魯之事已是難以成功,齊侯無奈,隻得令齊軍撤退。

與齊軍戰敗的消息同時到臨淄的,還有墨家矩子田襄子。

齊國伐魯,有墨家弟子助魯守城,並傳訊於在秦國的矩子田襄子。田襄子奔臨淄,本?是?來?勸說齊侯罷兵的。但因魯國早有準備,又有魏人相助,齊師敗退,田襄子也就不?用去勸齊侯了。

田襄子之“田”跟齊國田氏沒什麼關係,他是?宋人。幾年前,墨家前任矩子孟勝和一百八十義士為楚國陽城君守城而死,田襄子繼任為矩子。

這位矩子四十餘歲,身材高大?,麵容堅毅,如大?多墨者一樣,穿著粗陋短褐,腰間掛著一柄長劍。他繼任時間不?長,墨家人又總是?來?如影、去如風的,許多人都沒見?過這位矩子。他在泮宮出現,頗引起些轟動來?。

今日正是?泮宮中?諸家辯詰的日子。

因有多家賢者在,人格外多,院子中?幾乎插腳不?下。諸人卻還是?為矩子和墨家弟子們讓出一塊地方來?。

魯人抗齊,齊師戰敗撤退,之前鄒子與齊侯在齊宮門前理論的“義”與“不?義”,已不?言自明,但?並沒見?齊侯對田原這個“元凶”有什麼懲處。那些在上書上簽了名字,特彆是?跟隨鄒子去宮門前的士人們不?免議論紛紛,故而今日辯詰就與“攻伐”有關。

儒家以鄒子為首,主張的是?看攻伐符不?符合仁義之道。如先?前山戎侵擾燕國,齊桓公為燕國伐山戎、征孤竹,便符合仁義之道,是?義戰。如十幾年前魏國伐楚,占大?梁、取襄陵,如幾年前趙國伐衛,如齊國去年伐燕,今年伐魯,都是?為了攻城略地,是?不?義之戰。

墨家田襄子道:“聽說這次齊國伐魯便是?以‘伐不?孝不?悌’這樣的‘仁義之道’為名。如果這次齊軍攻打進了魯國都城曲阜,平定了魯國諸公子之亂,助魯國立了新君,未取魯國一城一邑,那麼齊國此?次伐魯在鄒子看來?,是?否就是?‘義戰’?

“可是?這‘義戰’與‘不?義之戰’,齊軍都是?一樣地破壞魯國城池,殺死無辜魯人,讓魯國破敗不?堪,二者又有什麼區彆呢?先?生所謂‘仁義之道’,不?過虛浮之名耳。

“凡是?攻伐,便無義與不?義之說。故而我墨家說‘非攻’,隻有守國守城之戰方為義戰。”

鄒子道:“不?然。昔者,‘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災。’去民之災,得民之心,即為仁義。齊國伐魯,若魯人悅,簞食壺漿以迎齊師,便為仁義之戰;若如當下,魯人不?悅,抗齊師於邊邑,便非仁義之戰。”1

兩位大?賢就義與不?義、攻與非攻辯詰起來?,各有各的側重,各有各的道理。

崇信黃老的陶子行則秉持老子“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認為窮兵黷武隻會帶來?災禍,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2

有一個大?約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笑起來?:“諸子談論仁、義、道,說得著實好?,可卻不?曾睜開眼看看這幾百年來?的天下大?勢。當年周王分封八百諸侯,到如今尚存者不?過二十許,幾十載乃至百載後,又有多少?”

這年輕人的話引起一片騷動。

年輕人不?理騷動的人群,昂然道:“日後天下必再歸於一!不?征伐又如何歸一?如今征伐之苦為歸一途中?之必然也。因征伐之苦,用仁、義、道這些虛浮之理阻撓征伐、妨礙一統,便譬如蟲蟻之欲撼巨木,不?自量耳!”

大?賢們皺眉,卻沒有人斥責這個年輕人。辯詰便是?這樣,辯的是?道理,不?因辯者身份地位而有彆。這個年輕人大?約習的是?刑名之學或是?遊說之術,更甚或是?兵家弟子,故而極力為攻伐辯解,但?他說的天下大?勢,確實也有道理。

諸大?賢一時沉默。

人群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以不?義之戰,便是?一統天下,可得久長乎?”

那年輕人哽住。

俞嬴道:“固然由分而合是?天下大?勢,由分而合也免不?了征戰,但?我們豈能因百年後之合,如今就不?辨善惡,不?論道義地看待每一場征伐?便譬如一個人,從出生便注定要死亡,我們豈會因幾十年後要死,便不?好?好?吃每一餐飯食?

“從三皇到五帝,從夏到商,從商到周,再到如今周室衰微、諸侯並立,千百年後不?知?是?分是?合、是?誰之天下,而仁人誌士所執著求索的,仁義理智、非攻兼愛、大?道無為、‘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3……卻會流傳下去,積澱在華夏血脈中?。”

俞嬴頓了一下:“世事有變遷,朝代有興衰,而‘仁’‘義’‘道’‘法’諸理長存!”

俞嬴說完,人群靜默。

過了片刻,鄒子打破靜默,歎息道:“亦衝說得好?啊。世事有變遷,朝代有興衰,隻要還有人在,諸理長存!’”

人群也哄然討論開來?。俞嬴說的不?隻是?攻伐,也不?是?某家之言,她說的是?每一個士人學子都曾在心底或模糊或清晰地問過自己的東西?,說的是?人之為人的要義。她說自己這些人求索的、爭辯的、願意用生命維護的東西?,‘會流傳下去,積澱在華夏血脈中?’,怎不?讓人心潮澎湃?

墨家矩子田襄子扭頭看俞嬴,對她微微點頭。

其餘眾賢有點頭讚許的,有與身邊人討論的。

之前說天下大?勢的年輕人看一眼俞嬴,沒有再說什麼。

這場辯詰散了,對征伐,對道義諸理永存的討論卻沒完,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當日參加泮宮辨詰的士人們在討論,沒來?的也在說,甚至一些平常的臨淄人,譬如酒舍主人、皮貨商販也會談論兩句征伐給大?夥兒帶來?了什麼。

市井中?曾經把俞嬴趕出去的酒舍老叟歎口氣,是?啊,齊侯征伐給我帶來?了什麼?若無征伐,家裡?二子一定尚在……

或許是?越理論越上頭,或許是?受俞嬴道義諸理長存的激勵,諸士人再次上書齊侯,要求懲處不?義之戰的“元凶”。⑥思⑥兔⑥網⑥

齊侯迫於無奈,去田原上卿之位。

此?時齊國上卿已與幾百年前國氏高氏為上卿時不?同,彼時上卿既為爵位,又為官職,而此?時上卿更多的是?爵位。先?時田原既居上卿,又為相邦,後來?因得了一場大?病,齊侯又有意,便將相邦之職交給了田向,隻剩了上卿的爵位。

這次齊侯雖名義上去田原上卿之位,卻未曾收回其封地,相當於隻去了他的爵位名號而已。

齊侯又將田原請進宮裡?,百般安慰,並承諾很快就會為其複位。即便如此?,對這位齊國宗室之長,在齊掌權幾十年的重臣,這也是?難以想到的奇恥大?辱了。齊侯還未曾見?其叔父麵色這般難看過。田原站起時,甚至有些不?穩。

其實齊侯多少也有些後悔。當初若是?聽相邦田向的建議,讓平陸、博陽、莒西?駐軍急襲魯國,魯人來?不?及防備,魏人更是?到不?了那麼快,陽關、梁父、平陽、費城諸地如今已早入齊國囊中?。不?從臨淄派大?軍去,動靜也小,不?至於惹得都中?物議紛紛。現在無尺寸之功,反惹了一堆麻煩。

對田原去上卿位的事,相邦田向很是?淡然的樣子,倒是?往泮宮派了不?少維護秩序的甲衛。

田原知?道了,怒而摔了手中?杯盞。

第66章 怕令將軍打

田向見齊侯說賦稅之事時,順便將給泮宮加派甲衛的事也與齊侯說了。

齊侯點頭:“很應該。泮宮那邊什?麼人都有,如今的士人不隻牙尖嘴利,鬨起事來也其勢洶洶,若出了什?麼亂子,又怪到寡人頭上。” 這?是還在抱怨先前鄒子帶人來宮門前上書的事。

對此,田向不方便再說什?麼,轉而問齊侯:“前兩日,向與君上推薦的那位魏國士人皮策,君上以?為?如何?”

齊侯點頭:“寡人正要與相邦說呢。看得出,這?位先生?對刑名?法度很是熟悉,於治軍治民也頗有見解,隻是可惜他出身魏國舊族……”不待田向說什?麼,齊侯已道?,“他既然投奔齊國,寡人便敢用他。不要讓他當那有名無實的官了,便封他大夫,任小宰,讓他幫你打理內政,整治法度。”

田向點頭。

齊侯道?:“省得那些?腐儒說寡人招賢納士隻來虛的。寡人求的,便是這?樣實實在在的有用之臣。”

田向微笑:“河海能納,眾流歸之。如今君上已經很有前代賢君的樣子了。”

齊侯笑了:“因為?伐魯之事,寡人抑鬱多日。雖知道?兄長?是哄寡人,但聽了,心裡還是舒坦。”

田向笑道?:“君上這?麼說,向成了阿諛之臣了。”

齊侯大笑:“這?可?不會。去?列國問問,誰都得說兄長?是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