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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不迫的神情中,老人覺得這個孩子並不是那麼簡單的,於是他警告她,赫連胤才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將來赫連家的一切會由赫連胤會繼承,她依附著赫連家,就要讓著阿胤,不要搶奪他的位置和光芒。

其實說不難過是假的。

她隻有十二歲,被一個大人這樣嚴厲警告,心中一片落寞。

每逢佳節陪思親。

樓下的客廳熱熱鬧鬧的,隻有她一個人被隔絕在外,孤孤單單地坐在二樓的書房裡發呆,她看著牆壁上一副字畫,大大的篆體,寫著『寧靜致遠』四個字,恍惚間,她似乎透過字畫看到頌官的臉,那男人慈愛地看著她,一聲聲『小尹』彷彿在耳邊盤旋,模糊了她的視線。

赫連胤從書房經過。

見她抱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身影落寞。

他靜靜看了好一會,忽然對著她的背影道:「小尹,你能來房間幫我擦下藥吧?我自己夠不到背。」

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開,赫連尹嚇了一跳,趕緊擦掉自己眼角的淚水,站起身,麵容平靜,「好。」

她默默跟著赫連胤來到他的房間,少年遞了一罐藥膏和一包棉簽給她,接著就開始脫自己的上衣了。

赫連尹心事重重,並沒有去理會這臉紅心跳的場景,擰開藥膏,將棉簽沾進去,輕柔地抹在赫連胤背上。

背上陣陣冰冷,換回了赫連胤的倒吸聲,他擰著眉,睫毛輕顫。

「小尹,你是不是不開心?是不是爺爺的話傷到你了?」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怕傷了她的自尊心。

小尹肯定是很傷心的吧,假如他被人這麼對待,估計要當場翻臉了。

赫連尹輕輕搖頭,「沒有,爺爺也是因為疼你才那麼說的,你也不要太介懷,我沒事。」

「那你在難過什麼?」

「沒有啊。」

「不要騙我了。」赫連胤抬起頭,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憐惜,「有什麼心事就告訴我吧,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會盡一切所能幫你。」

「你幫不了我。」因為她思念的人是她爸爸,已經死去的爸爸,沒有人可以令他復活,所以沒有人可以幫她。

「說吧,有什麼心事別憋在心裡,說出來會舒服一點,儘管我幫不了你,但我會盡一切安慰你的。」

赫連尹一動,淡淡的暖意攏上心頭,「沒呢,就是有點想我爸爸了,細細一算,爸爸也走了半年了,我一直沒去看他,哥哥,我是不是很不孝?」

赫連胤用力搖頭,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長長的睫毛垂著。

許久之後,他握住她的手,聲音溫柔,「小尹,你不要難過了,你還有我,雖然哥哥比不得你爸爸,但有生之年,隻要有哥哥的地方,就會一輩子保護你,不讓你受欺負。」

赫連尹低頭一笑。

赫連胤又故作輕鬆地說:「其實我現在很想抱抱你,安慰你,但我的背不太方便,所以隻能握握你的手,給你點溫暖的力量。」

赫連尹莞爾,「謝謝哥哥了,我沒事的,一會就好了。」

「嗯。」少年的聲音隱在枕頭內,有些悶悶的,小尹這麼渴望親情,他一定要幫她。

於是擦完藥,赫連胤就把衣服隨意一套,美麗的瞳孔映著赫連尹,對她妖嬈笑道:「小尹,我們來下幾盤象棋吧?」

「現在嗎?」

「對呀,難道你還有別的事情幹?」

赫連尹搖頭,反問道:「我倒沒有事,但你不用陪爺爺聊天嗎?他老人家難得回一趟家裡。」

「不用。」赫連胤斬釘截鐵。

赫連尹覺得很奇怪,但終是沒繼續問下去,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去洗個手,你在書房等我,我馬上就來。」

燈光下。

兩個孩子坐在書桌上,一人執紅棋,一人執黑棋。

赫連胤盯著棋盤,一臉發愁。

赫連尹笑他,「哥哥,你到底會下象棋嗎?怎麼都是亂走的?」

「就是不會才要學習的嘛。」赫連胤坦誠,眼珠迷人。

「那需要我先指導下你一下麼?」

「不用,山人自有妙計。」赫連胤說完,眼眸就亮了。其實他一晚上都在等這個機會,此時眼中的精芒一閃,笑道:「你等著,我要去請我的妙計出山了。」

說完,也不等赫連尹說話,腳步不停地跑了,他辟裡啪啦地衝到樓下,將剛吃完飯的赫連育給摘到樓上來,「爺爺,你跟我來一下,我要拜託你一件事。」

赫連育拄著枴杖,被他急急地拉到樓上,臉色有些陰鬱,「慢點慢點,阿胤,你這麼跑成何體統?」

赫連胤扶著他,笑容慧黠,「爺爺,我聽說你像棋下得很厲害,是不?」

「還好,有點心得而已,有何貴幹?」

「肯定有,這事太急了,爺爺,我剛才跟小尹在下象棋,被她殺得片甲不留,爺爺可要替我報仇啊,不然我一個爺們輸給一個妞兒,多丟人啊。」

老人一聽這話,立時來了精神,一駐枴杖,冷哼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負你,帶我去,爺爺幫你平反。」

赫連胤見老人家那麼認真,偷偷的抿嘴笑了。

書房裡。

見到爺爺被赫連胤攙扶著走進來,赫連尹有片刻的愣怔,趕緊站起身,對爺爺鞠躬,「爺爺。」

「嗯。」赫連育聲音冷淡,不大樂意搭理她,將旁邊一把椅子拉到赫連胤跟前,沉穩落座,打算幫他將小尹殺個片甲不留。

那動作大有嫌棄之意。

赫連尹咬住%e5%94%87,心裡有些受傷。

沒想到最後片甲不留的還是赫連胤。

幾盤棋過去之後。

爺爺對赫連尹的棋技有了改觀,都說對棋感興趣的都是文化人,可以從棋技中看出一個人的真性情。

在棋盤上交過幾次手之後,爺爺覺得這孩子的觀察力和心性都不得了,漸漸變得認真,盯緊每一顆棋,不讓小尹找到一絲絲空子。

赫連尹始終沒什麼表情,不疾不徐地對應著。

很快,一盤棋又要死局了,爺爺緊皺著眉頭,不肯走下一步棋子,雙眼牢牢地觀察著棋盤,想看看還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他觀察了許久許久,彷彿入了神,沒有任何動作。

赫連胤撐著下巴在看他們兩下棋,適當提醒道:「爺爺死局了了,認輸吧,然後再來一盤。」

說著手就要伸到棋盤中去悔棋,被爺爺及時抓住了,他緊緊扣住赫連胤的手,麵容急切,「哎哎哎……先別動,容我想想,想想……」

這盤棋走得太絕妙了,每一步,每一棋,都可以用運籌帷幄來形容,這個女孩不簡單啊,思維清晰,心事玲瓏,每走一步,都讓赫連育驚歎。

他摸著鬍子,不肯放棄。

赫連胤隻好歎了口氣,繼續等待。

其實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爺爺跟二叔一樣,癡迷象棋,眼下碰到赫連尹這麼個高手,就來勁了。

於是在無形之中,兩人的心靈溝通橋樑慢慢建立了起來。

赫連育的眉頭皺了又皺,有些想不通,「奇怪,怎麼會死局呢?奇怪啊……」

他一麵奇怪,一麵感歎這女孩真有兩把刷子,這棋到底是怎麼走的啊?竟然盤盤能逼到別人無路可走。

「不行不行,真的死局了。」良久,赫連爺爺終於認命。

赫連尹卻道:「其實沒死局。」

她的聲音輕輕的,卻有一種鏗鏘的味道。

赫連爺爺聽她這麼說,不禁低下頭思考,奈何反覆觀看棋局,也沒看出任何生路,紅子隻剩下四個棋了,上車就立刻死局,不上車就隻剩下馬和帥了,無棋可走啊。┇思┇兔┇在┇線┇閱┇讀┇

又十分鐘過去了。

赫連尹見爺爺猜不透其中的玄機,便將手伸到紅色的馬上麵,輕輕一推,「馬八退七。」

這等於是幫紅子走了一步。

「這樣不是沒棋了麼?」赫連爺爺看不透她的走法,但他又很想知道赫連尹要怎麼走,於是伸長手,推了黑子的仕上來,「仕四上五。」

這樣一來,紅子那方的馬就被吃掉了,隻剩一帥一車兩子,赫連胤靜靜看著,沒有說話。

赫連尹不急不躁,推出身前的帥,「帥五平四。」

赫連爺爺也悠悠推出一子,卒四平五緊跟著帥棋。

赫連尹一笑,眼露勝利,「車四平五叫將軍!」

赫連爺爺聞言一愣,低眉一看,六個黑子中居然沒棋可走了。

他不可置信,眼中卻裝著震撼,竟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這……」

小尹還是那副安靜的模樣,沒有什麼表情,「還下嗎?」

「下!」赫連爺爺大叫一聲,讓赫連胤起開,自己捋起袖子,瞪瞪眼,跟赫連尹較勁了起來。

他下棋至今,還沒被人這麼重重地打擊過呢,晚上不一洗雪恥,他是睡不下了。

一旁的赫連胤偷偷抿%e5%94%87笑。

照目前這個情況判斷,不用幾天爺爺就能對小尹改觀了,不錯不錯。

那天晚上,爺爺一直跟小尹下到淩晨兩點才肯作罷,老人家意猶未盡,第二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尹喚道書房裡,一同研究棋技。

緊接著三天,小尹的時間都是在書房中度過的,赫連爺爺對她刮目相看,一改往日的冰冷,讚歎道:「真是年少有為,不得了,不得了啊……」

得到爺爺的稱讚,赫連尹會心一笑,她扭過頭,美麗的少年正在書架上翻閱詩集,她靜靜地凝視他,眼眸深處湧出感激。

因著這件事,赫連爺爺打從心裡喜愛小尹這個孩子了,都說棋技和棋品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情,她不驕不躁,不疾不徐,沒有特別想表現的慾望,也沒有刻意地退讓,本性耿直聰慧。

這天,赫連胤出去打球了,赫連尹坐在書房看書,手中的詩集是劉禹錫《浪淘沙》,言辭激越淒壯,叫人沉迷。

赫連爺爺午睡後,無所事事,走進書房中,問她在幹什麼。

「看書呢。」她站起身,禮貌回答。

「什麼書?」赫連爺爺對她似乎有濃重的興趣,這個小女孩太特別了,冷靜單薄的表麵下,潛藏著博大的智慧,簡直可以用才華橫溢才形容她。

「劉禹錫的浪淘沙。」

「哦?看到哪了?給爺爺讀讀。」居然看這麼激越的詩詞,赫連爺爺饒有興趣,走了過來,女孩子不應該都是比較喜歡唯美的愛情詩句嗎?諸如那類君生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不相見,共飲長江水的那種麼?

「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赫連尹輕輕念道,麵容平靜。

這意思是說,不要說流言蜚語如同急浪一樣深得使人無法脫身,不要說被貶謫的人好像泥沙一樣永遠下沉。淘金要千遍萬遍的過濾,雖然辛苦,但隻有淘盡了泥沙,才會露出閃亮的黃金。

寓有屢遭貶謫,但鬥誌不衰的樂觀精神。

這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