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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215 字 1個月前

種深淺不一的紅色,雜亂無章,暗沉無光。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素白。雪一般的素白。

入目所及,是一片白色的海洋。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還有,白底黑字的掛歷——上麵清楚地顯示著日期:2015年9月27日。

她又回來了。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櫻檸就清楚地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在另一個世界裡過完了一世,現在她的靈魂又回到了現代社會,來繼續她未竟的人生。

從蜂擁而至的醫生護士口裡,從守護在床前的母親嘴裡,她知道了,兩年前的那場車禍,並沒有致她於死命,隻是讓她成了一個植物人。很多人都勸母親放棄,但母親卻一直堅持治療,這才有了她今日的甦醒。

她醒了。所有的人都喜極而泣,唯有她,平靜著一張臉,麵上不現絲毫喜色。

別人都以為她是高興得過了頭,以致反應遲鈍;可誰也不知道,她低垂的眼簾後麵,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回家了。好像做了一個漫長而又真切的夢,長途跋涉歷經艱辛後,她終於又回到了她記憶深處的故鄉。一切明明那麼熟悉,可卻又那麼陌生;一切明明那麼親切,可卻又那麼疏離。看著眼前的母親,她不知為何,腦海裡竟然浮現出另一張麵孔——曼娘,她在另一個世界裡的娘親。這一刻,她悲從中來潸然淚下,卻不知自己為何而哭。

就這樣匆匆地走了,甚至來不及留下片言隻語。餘下蕭柏之一人在那個世界裡,不知他會怎樣的孤單與難過。

臨死前的最後一瞬間,從他的眼裡,她驟然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意義。天地俱滅,暗無天日。這是他的眼神告訴她的。有如醍醐灌頂,她幡然醒悟,原來她於他,是他世界的支柱,是他生命的一切。她這一走,帶走了他全部的希望,他的世界因此而轟然坍塌。

想起與蕭柏之的最後時刻,她淚如雨下,痛徹心扉。為什麼,總要等到失去,才會懂得珍惜?為什麼,總要等到遺憾不可彌補,領悟才肯姍姍來遲?

在這段感情中,她一直在比較在權衡,算計著蕭柏之能給予她多少,衡量著自己要付出多少,隨時隨地準備著斬倉止損全身而退。可是,愛情又豈是買賣,能這樣一毛一毫計較得清清楚楚?

誠然,蕭柏之給的離她要求的還遠遠不夠;可是,捫心自問,他已經竭盡全力把他能給的都給了她。就好像那個故事,窮人給你的一百塊與富人給你的一萬塊,意義截然不同。你隻看到了富人給的要比窮人多得多,殊不知,那一百塊已是窮人的所有,而富人的那一萬塊,卻隻是他一千萬財產裡的千分之一。如果當初她順利嫁給了韓君鈺,也許韓君鈺能給她夢寐以求的正室地位,能給她富足安樂的生活,可是,這能表示韓君鈺就比蕭柏之更愛她麼?蕭柏之是給得不多,可是他已經是傾盡他的所有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看過太多的怨偶分分合合,早已習慣了在感情初初萌芽的時候就先給自己預備一條後路。雖然也很羨慕那些轟轟烈烈生死相隨的愛情傳奇,可真輪到自己,又有幾個人能奮不顧身飛蛾撲火般地痛快愛一場?

她懷疑,她猶豫,她退縮。所以在蕭柏之一頭撞進情網的時候,她還保持了一份清醒。正是這一份清醒,讓她在談情說愛的同時,還能夠耍心機使手段,為自己謀求更多的利益;也正是這一份清醒,讓她時刻把兩人的付出擺在天平上稱量,錙銖必較,一點虧也不肯吃。

她原以為,她這麼做無可厚非,直到看見蕭柏之臉上的悲傷與絕望,海水一般洶湧而至,鋪天蓋地排山倒海,瞬息沒頂。那一瞬間,她突然後悔了,後悔自己錯過了一段本可以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的愛情,後悔自己浪費了與蕭柏之在一起的那麼多時光——他們本可以過得更快樂更幸福!

隻可惜,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她隻能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枕頭裡,用柔軟的棉絮來堵住喉間的哽咽。

雖然櫻檸極力壓抑,但啜泣聲還是透過枕頭隱隱傳了出來。邊上正在削蘋果的李母被驚動了,轉頭看了女兒一眼,暗暗地歎了口氣。她以為,女兒是在為前男友易明而傷心。

兩年前,櫻檸出了車禍,易明把她送進了醫院。跟著李母在床前照顧了櫻檸三個月後,易明借口要去上海找工作,賺錢來給櫻檸付醫藥費,從此一去不復返。

後來,李母從櫻檸的同學口中得知,其實早在易明第一次去上海的時候,他就結識了一位官二代。那女孩對易明一見傾心,答應幫他解決工作的問題,還可以將他的戶籍調入上海,唯一的條件就是,他必須得與她結婚。一邊是已成植物人的女友,一邊是可以讓他少奮鬥十年的官二代,易明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得出來。

聽聞這個消息後,李母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背地裡頻頻歎氣,望向女兒的眼光裡,多了幾分憐惜。

這次櫻檸一轉醒,李母怕她對易明舊情難忘,已先告知了她這個消息,好叫她對那個負心漢趁早死心。

櫻檸經過輪迴一世,早已將易明忘了個一乾二淨,自然不會再為他而傷心難過。可李母卻不知情,隻當這兩天來櫻檸的鬱鬱寡歡,都是因為易明所致。

聽著沉悶而壓抑的哭聲,李母心疼不已。為了轉移櫻檸的注意力,她裝作沒有發現櫻檸的異常,用輕快的語調問道:「誒,對了,阿箐,你記不記得你有一個叫何振的師兄?」

櫻檸何嘗不知道母親的用意?怕母親過於擔憂,她竭力收了眼淚,吸著鼻子甕聲甕氣地答道:「何振?什麼人?我不認識。」

「你真的不認識?」李母顯然訝異得很,連聲調都提高了幾度。

櫻檸瞟了母親一眼,說:「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他是什麼人?我應該認識他嗎?」

「這倒奇怪了。」李母臉上一片困惑,「這兩年來,他一直幫著我照料你,出錢出力的,我還以為……」說到這裡,她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女兒臉上的表情,「他自己跟我說,他是你的師兄,我還以為你們認識。早知道你根本不認識他,我怎麼好意思這麼麻煩人家?」

對於錢財一事,櫻檸向來比較敏[gǎn],當下蹙了蹙眉問道:「他出了多少錢?」

李母麵上有些尷尬,訕然回道:「大概有二三十萬吧。你也知道的,媽手頭並不寬裕。而且,從今年開始,你爸就不肯再打錢過來了……」

櫻檸的父親,早在十多年前就因為出軌而與她母親離了婚。雖然女兒的撫養費,他當年已一次性付清了,可當櫻檸出事的時候,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打了一筆款項過來。

然而,女兒卻成了植物人。後續的治療費是個無底洞,且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在李母的堅持下,李父又支付了第一年醫療費的一半,可第二年的卻無論如何不肯再付了。

李母這麼多年來一直單身撫養女兒,積蓄本來就不多,手術費再加第一年的康復費,已經把錢花得七七八八了。正在為第二年的費用發愁時,何振主動站了出來。

何振是在易明走了之後出現的。那時易明銷聲匿跡,隻剩李母一人獨自護理櫻檸,累得心力交瘁。幸得何振及時出現,從李母肩上接過了一半擔子。

他告訴李母,他是櫻檸的師兄,與櫻檸關係很好。先前櫻檸幫過他許多忙,所以現在櫻檸有難,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李母其實多少能猜得出一些,但她以為何振隻是櫻檸的一個追求者。女兒從小到大,追求者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所以李母也沒太往心裡去。經過一段時間對何振的暗中觀察,李母發現何振這個小夥子,其實條件相當不錯。長相不賴,品性也靠譜,而且難得的是對她的寶貝女兒一往情深。她琢磨著,要是哪天女兒醒了過來,能與何振湊成一對,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她默許了何振的存在。可沒想到,女兒醒倒是醒來了,可對何振這人卻毫無印象。

聽了母親的話,櫻檸有些不滿,埋怨著道:「媽,素不相識的人,你怎能隨隨便便接受人家的錢?又不是小數目……」

「我打了欠條的,可是人家不收。」李母辯解道,「再說了,我哪曉得你不認得他?你那時睡得跟死豬一樣,認不認識的還不是他說了算?」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說道,「哦,對了!你剛醒來的那天,我打了電話給他。他說他正在紐約出差,會改簽機票飛回來看你。算來時間也差不多了,應該明天能到。等他來了,你自己跟他說個清楚。你們小年輕的事,我搞不懂。」

正說著,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李母放下蘋果和水果刀,走過去開門。

剛一打開門,她旋即驚喜地叫道:「哎喲,是何振呀!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得明天才能到呢!來來來,快進來!剛剛我還在跟阿箐說起你呢!」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她側著身子讓開了門,於是病床上的櫻檸便看到了,門口處站著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年紀二十七八上下,眉清目朗,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的模樣。

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扶門框,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隻一雙眼睛像是被膠水粘在了櫻檸身上一樣,看得連眨都不眨一下。他麵上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是無比激動,又有些驚慌;像是滿懷期望,又帶著些許畏縮。

櫻檸定定與他對視片刻,驀地大聲叫喊起來:「噢,我記起來了!我認得你!」

何振麵上一喜,猛一下衝進了病房裡:「你……你真的記得我?」

「沒錯,就是你!」櫻檸呼的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就是你這個四眼男,害得我出了車禍!我說呢,現在這個社會哪還有活雷鋒?原來是你做了虧心事良心不安!哼!我告訴你,別以為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筆勾銷了,沒那麼容易!」她轉頭朝著母親大喊,「媽!快點報警!別叫他給跑了!」

李母滿麵錯愕,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搞得手足無措。

何振更是一臉的哭笑不得,擺著手急急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出車禍的……事實上,我當時隻是想去提醒你,讓你小心一點……」

他越說越亂,索性略過不言。默了一默,他無奈地問道:「櫻檸,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櫻檸頓時愣住了。在現代的這個世界,人人隻叫她李箐,沒有人知道她還有「櫻檸」這一名字。除非……可這可能嗎?她的手開始顫唞起來。

何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眼裡笑意溫柔:「櫻檸,我是蕭柏之。我回來了。」

窗外,藍天如洗,陽光似金。

(全文完)

☆、番外

我叫何振,但我女朋友喜歡叫我「蕭柏之」。

我女朋友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