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仰天輕飄的轉開視線,往外走。
沒想到那個男孩跟在他後麵,盯著他的校服,主動搭訕,
「你是外國語學校的學生?」
無關的人,關仰天不予理會。
他的態度讓男孩頗為惱火,「喂,你沒聽見我說話嗎?」
他大步上前,不客氣的拉住關仰天的衣服。
關仰天不得不停下,冷眼以對,「鬆手。」
男孩更不爽了,他覺得關仰天的口氣裡有種說不上來的輕蔑。
「我就不鬆手,你拿我怎麼樣?」他小眼睛一瞪,小小年紀眼神就泛著些許猥瑣,說話的語態市井氣十足。
他這個樣子,越發襯的關仰天涵養高貴。
關仰天靜默,沒有丁點要發火的意思,這樣的人不值得他浪費一絲心神。
於是兩個人就站在洗手間外麵,一個揪住另一個的衣服,僵持著,來來往往的食客和服務員都看著他倆。
各種目光下,關仰天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是對方惱羞成怒,自己憤憤鬆手,恨聲,「拽什麼拽。」
關仰天連餘光都不屑給他,抬步就走。
男孩也是無聊的很,鬼鬼祟祟的跟著他,看見他進了一個包廂。
正好有服務員端著一盤水果過來,打開包廂門,男孩趁機看清裡麵的一切,
好大的桌子,好豪華,
咦,
他的眼睛忽然張大,盯著坐在中間的女孩。
剛才對他冷言冷語的人,此刻走到女孩身邊,微笑滿麵。
男孩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往後一縮,飛快的跑到大廳。
正是吃飯的時間點,魚館大廳座無虛席,在其中一張隱蔽的四人桌上,淩誠進正和一個戴眼鏡的女人說話,
「周老師,當年我和你哥哥交情深啊,我們一起光%e5%b1%81%e8%82%a1長大,我上小學的時候,窮,沒有棉鞋,你哥哥,某個夜裡把自己的棉鞋裡的棉絮掏出來一半縫進了我的鞋裡......」
淩誠進唾沫橫飛的講。
女人臉上明顯有一絲不耐,淩誠進的小三老婆黃娟在旁邊一直在陪笑臉,不停的幫她夾菜。
可經過黃娟筷子的那些菜,女人沒有動一下。
「爸爸,」淩俊忽然跑過大叫淩誠進。
淩誠進訓斥他,「老師在這裡,還冒冒失失的,」說著還對女人賠不是,諂笑,「我這孩子性格就是太直。」
偏偏淩俊一點也不給他留顏麵,激動的哇哇大叫,「爸爸,我看到淩......」話沒說完,他連忙改口,「我看到姐姐了。」
淩俊還有兩個堂姐,兩個表姐。
淩誠進煩不勝煩,「哪個姐姐,淩佳?淩娜?你管她們。」
「是淩琳,淩琳也在這裡吃飯,就在那邊的包間。」
淩誠進驚在原地。
和關仰天一般大的淩俊明年要讀初一了,全市那麼多中學,淩誠進就認定了梁陽外國語學校,他兒子一定要上這所精英學校。
但是以淩俊烏拉西的成績,百分之兩百的進不了外國語學校,如果不靠成績,就隻能拚錢和背景了,可淩誠進隻是一個小生意人,平民百姓,這些年也沒賺到幾個錢,哪裡比得過那些富豪政客呢?
他絞盡腦汁,各種打聽,終於找到一個關係。
很久以前,他們淩家老屋,有一戶周姓街坊,周家最小的妹妹在外國語學校教高中數學。事實上,淩家老屋在淩誠進初中畢業那年就拆遷了,他和那個周姓街坊也再無往來。
為了今天這頓飯局,淩誠進各種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請動這位周老師。為表自己的誠心,他特意選了全市最貴的魚餐廳,訂了一桌的全魚宴,還準備了一個兩萬塊的大紅包。
「淩琳怎麼可能在這裡吃飯?」
淩誠進不相信。
這家魚館極受富人名流追捧,官員們都喜歡在這裡聚餐,私密性好,可以高談闊論。淩誠進提前一個星期訂餐,都沒有訂到包間。而且這兒的主菜沒有低於百元的,今天這桌全魚宴就花了他兩千多塊,以淩琳和她媽的生活水平,不可能消費得起。
「真的,真的是她,她和一個男的,還有一個穿外國語學校校服的男學生在吃飯,」淩俊極力描述他所看到的一切。
淩誠進越聽越驚,黃娟則在心裡暗笑,
一個大學生和一個能承受得起這家魚館開銷的男人,以及一個男孩,一起吃飯,這分明是要當後媽的節奏啊。
就算淩琳上了名牌大學又怎麼樣?連一個有孩子的男人都勾搭,嘖嘖,品性不行,是拜金女,什麼都白搭。
心思幾轉,短短幾秒,淩琳在黃娟心中的形象已經從高材生變成被土老闆包養的失足婦女。
黃娟當初得知淩琳考上梁陽大學後的氣鬱憤懣,在這一刻消散無蹤,整個人變得相當暢快。她似乎完全忘記自己當初怎麼上位,怎麼擠掉郭雪芳原配的地位。
淩琳畢竟還是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淩誠進坐不住,他對周老師說,「抱歉,我要失陪一下。」
周老師說,「沒關係。」
結果這一失陪,一家三口都氣勢洶洶的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坐著。而她在心裡尋思,那個外國語學校的學生是誰,居然能夠在上課時間,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吃飯。
關仰天把果盤裡切片的獼猴桃放在淩琳的盤子,送到她跟前,她習慣了少年的紳士風度,不再說謝謝,非常自然的拿起來吃。
陶勳笑道,「你這個當姐姐的不稱職,反倒讓弟弟照顧你。」
「男孩子嘛,就是應該讓著女生呀,」淩琳邊吃邊笑,很有理的說。
陶勳沒說話,卻看著關仰天,眼裡若有所思。
包間的門就在這時被人從外麵打開,淩誠進一家三口突然衝進來,淩誠進領頭,黃娟在中間,淩俊斷後。
氣氛在這一剎那變得相當詭異。
關仰天和陶勳穩坐在座位上,一個麵無表情,一個輕輕皺眉。
而淩琳看見他們,十分吃驚,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爸爸。」
聽到這個稱呼,關仰天才拿正眼去看淩誠進。
在葬禮那天,淩誠進一家也在,但關仰天當時的注意力完全被淩琳吸引過去,其他人都成了背景。因此,他對這些淩家人,沒有絲毫印象。
他記得淩琳的話,她說過她父母離異,她跟著她母親生活。
淩誠進的目光掃過關仰天,落在陶勳身上,神色不善,
他極不留情的嗬斥淩琳,「你還好意思叫我爸爸,年紀輕輕不學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任誰好端端的吃著飯,忽然迎來劈頭蓋臉又莫名其妙的一頓教訓,心情都會一落千丈。
淩琳首先想到的是為關仰天和陶勳辯駁,「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姐姐,你交朋友的口味挺獨特的呀,上到大叔,下到小鮮肉,全了,」淩俊從後麵冒出來,眼神特別輕浮,語氣嘲弄。
陶勳厭惡的打量他兩眼,問淩琳,「他是誰?」
即使淩琳不認淩俊,卻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她說,
「他是我親弟弟。」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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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弟弟和弟弟,
隻一字之差,含義卻完全不同。
陶勳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不過此時此刻,可容不得陶勳細想,因為淩誠進直接對他發難,
「你和我女兒是什麼關係?」
陶勳坦誠回答,「普通朋友。」
陶勳可是十幾歲就在社會上混的人,見多了黑暗齷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不肖淩琳解釋,他就能看出她和她父親一家是什麼關係。
他父親很肥胖,這種胖不是富態,而是市儈,是底層商人的刻薄和吝嗇。
那個黑瘦的中年婦女,麵容尖酸,顯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這個男孩恐怕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都是有兒子的人了,還有臉跟我女兒做朋友?是床上的朋友吧,」淩誠進的話可謂難聽至極粗俗至極。
他不僅侮辱了陶勳,也羞辱了自己的女兒。
濃重的陰鬱染上了陶勳的眼睛,而關仰天垂眼望著淩誠進,一種難言的冷冽。
最活泛的淩琳,也沉默下來。
「什麼都沒搞清楚,就一股腦的先給自己的女兒定罪,你這位父親,當得可真稱職,」陶勳同樣出言不遜,「你是真關心她,還是僅僅為了自己那一點廉價的臉麵?」
情商高的人,不會做任何無意義的爭吵辯解,隻會毫不留情的直擊對方的痛點,化被動為主動,讓對方下不了台。
「即使我和淩琳真有關係,男歡女愛,你情我願,你又有什麼立場乾預?你有資格嗎?」
「我怎麼沒有資格?她是我生的......」
淩琳忽然厲聲打斷他,「我是我媽懷胎十月生的,你除了提供了一顆精Zi,還付出了什麼?你知道我的生日嗎?你知道我穿多大碼的鞋嗎?你知道我學的是什麼專業嗎?」
淩誠進被淩琳問住了,
這些對於正常父親而言是隨口即答的簡單問題,他卻一個也回答不上來,他不知道女兒的生日,不知道女兒鞋號,甚至連她讀哪個專業也不知道。
除了記得淩琳的長相,他對她一無所知。
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能夠重生,淩琳很感恩老天,她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所以她認真過好每一天,盡全力讓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快樂幸福,不為小事糾結,不亂發脾氣,不和任何人起爭執,不敢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
但今天,她真的被她父親氣到了,他辱罵她沒問題,可她無法容忍他侮辱她的朋友,無論是陶勳還是關仰天,在她茫然無助的時候,他們願意伸出手幫助她,無條件的信任她,他們是她珍貴的朋友。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對她而言,父親可以拋棄,而朋友不能。
當淩琳要繼續反駁淩誠進時,關仰天居然開了口,他淡靜的說,
「我父親在舊金山。」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讓眾人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不是我父親,我父親在舊金山。」
關仰天仁慈的重複了一遍,他還是穩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斜著看他們,明明他處在最低的位置,卻讓人感覺他好像是居高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