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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溫雅地說道。

守夜人們審視地打量著他們,被這種變形的怪異臉孔打量著,齊樂人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並不是說他們的眼神裡充滿惡意,隻是那張猙獰恐怖的臉令人渾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們,從外麵的世界穿過迷霧來到這裡,也許你們才是結束這一切的鑰匙。如果你們想知道,好吧……這場災難,是從八年前開始的……”

守夜人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將朔月災厄的事情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聖城被惡魔入侵,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座城市就被迷霧包圍,但惡魔卻消失了,聖城恢復了平靜,劫後餘生的居民們發現自己再也走不出迷霧,無論在迷霧中走多遠,最終都會回到聖城中。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女人懷孕,也沒有新生兒降生,這座城市在迷霧中孤獨地老去……

直到八年前的某個朔月之夜,噩夢開始了。

“那一晚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消失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驚恐不安中,在那之後的第二個朔月之夜,又有一群人消失了……慢慢地我們找到了規律,每當朔月之夜降臨,零點到太陽升起之前,絕對不能保持清醒,否則就會消失。之後人們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每當朔月之夜來臨,他們會喝下安眠藥劑,確保一覺睡到天亮,失蹤的人口開始減少,但總有意外發生……例如剛才那位差點成為惡魔的食物的朋友。”

還趴在地上的年輕人哆嗦了一下,顫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頭抽泣,知道朔月災厄的真相讓他瀕臨崩潰,隻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不止一次地吃過活人,他就陷入了無法升入天堂的恐懼中。

“我從小就會夢遊,某一次的朔月之夜,我夢遊了,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的夢遊中,我是清醒的,我‘看到’我的妻子脫下了睡衣,身體慢慢轉變成惡魔,那時候我嚇瘋了,可是當我看向自己的時候,我也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我跟著她走出了家中……”

“那一晚,我看到了一個地獄一樣的聖城,我的妻子和那群惡魔一起尋找著追逐著獵物,他們找到了一個沒有睡著的活人,瘋狂地攻擊他蠶食他。我這一生從沒有見過這樣殘酷野蠻的景象,一群人瘋狗一般地吃著人,他們從慘叫的活人身上摳下血淋淋的肉塊,貪婪地塞進嘴裡咀嚼著,好像這是上帝賜下的食物,我試圖阻止這場暴行,奮力推開了我的妻子,她一頭撞在了牆壁上,鮮血直流地醒來了。”

守夜人怪異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哭泣一般的笑容:“她醒來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就連那個抽泣著的年輕人也屏住了呼吸忘記了抽泣,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那個麵目可怖的守夜人哀鳴著:“她變回了人類,看著一片黑暗中分屍著血肉的惡魔們尖叫。我靠近她,想要保護她,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就是惡魔,她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了,隻是一邊慘叫一邊逃跑。那群可怕的、喪失了人性的野獸撲了上來……我怒吼著,掙紮著和它們搏鬥,我想在這一刻醒來,哪怕和我的妻子一起死去……我用頭去撞擊牆壁,一下又一下,頭破血流,可就是無法醒來,我被困在了噩夢裡。這個夢太漫長,也太絕望了……”

“惡魔們飽餐了一頓,我不想承認,我和它們一樣饑渴難耐,我用自己最後身為人的尊嚴和理智才沒有墮落地和它們爭搶我的妻子的血肉。在太陽升起前,它們秩序井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有幾個惡魔自發地將獵食的痕跡打掃乾淨,清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跡,若無其事地醒回到床上迎接黎明。奄奄一息的我躺在地上等死,東方的天亮了,身體變回了人類,傷口全部癒合,在這個血腥的夜裡發生的一切,隻能由我獨自承擔。天亮以後,那些分食了我妻子的鄰居們恢復了人類的模樣,關切地詢問我和我的妻子昨晚睡得如何,他們根本不知道幾個小時前他們才剛剛殺害了她。我甚至不能說這一切!我隻能沉默地留在地獄裡,一個人,留在地獄裡!”

“蘇珊,我的妻子,成了一個在朔月災厄裡消失的人,永遠。”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守夜人,選擇保守這個秘密。

“後來我救下了幾個活人,其中一個是藥劑師,他配製了一種可以讓人短暫失去記憶的藥劑,混合了安眠藥劑,我們會讓被救的人選擇,是要加入我們還是要喝下藥水忘記這一切,他們中的大多數都選擇了喝下藥劑,忘記這一段恐怖的經歷。選擇留下的人,就會成為我們的一員,共同保守這個秘密。我們一起研究清醒地夢遊的辦法,研究朔月災厄的起因,研究怎麼安撫這群不停追獵活人的惡魔。可越是堅持,就越是絕望……”

“這座曾經充滿了虔誠信徒的城市,也許已經沒有一個靈魂可以升入天堂了。”

胃裡痙攣了一下,齊樂人將手壓在了腹部,守夜人迷茫又絕望的敘述讓他被一同拉入了這份情緒中。沉睡的人變成惡魔,殺害了清醒的人,知道真相的人,為了保護更多人隻能掩蓋著他們的罪行,守口如瓶,在這罪惡的朔月之夜裡,這樣的悲劇重複上演了八年,漫長到令人絕望。

他們絕望地保守著這個會讓所有人墜入地獄的秘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在最初的那幾場朔月災厄中,已經有太多人太多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更可怕的是,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否無辜,知道真相的人總會去想自己失蹤的親朋好友,是不是曾經在自己的腹中哀鳴。

“拿著,讓他喝下吧。”守夜人扔了一瓶藥劑上來,寧舟接住了,遞給了跪倒在地上的人。那個人顫唞著接過了藥水,驚慌到好幾次都打不開瓶口,用牙齒才咬開木塞,問也不問地喝了下去。

喝下了藥劑的人頹廢地坐在地上,看著寧舟手套上微微反著光的銀色十字架刺繡,喃喃地問道:“神還能寬恕我嗎?我還能去天堂嗎?”

藥劑已經開始起效了,倦意上湧,他抬頭看著寧舟,絕望的眼神裡甚至滿是哀求。

寧舟的手指蜷曲了一下,悲慟感席捲了他。他回想起病榻上的瑪利亞,她靠在枕邊,拉著他的手,湛藍裡的眼睛流淌著淚水。

“我必須得回去……”她氣若遊絲地說,“一旦我死去,那裡的力量就會徹底失控,如果還有惡魔潛伏在那裡,一切都完了。”

“可是我回不去了。這十三年來,我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打開已經死去的領域。可是它已經死了,它不再是可以隨意開啟關閉的門,而是一扇緊鎖的大門,沒有鑰匙就無法打開……在大門背後,有什麼邪惡的力量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滿臉病容的瑪利亞無聲地流下了眼淚:“我自以為是的拯救,也許才是最大的惡。一定……一定要救救他們……答應我……”

半跪在床前的寧舟拉著她的手,沉默地點了點頭。

八年過去了,他真的來到了這裡,可是這座瑪利亞用生命守護的聖城早已是一片人間地獄。

“謹以上帝之名,寬恕你的罪行,賜予你靈魂的安寧。”寧舟的手放在那人的額前,白色的手套中散發出微弱的聖光。

男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慢慢地閉上了眼。

隨著他的沉睡,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麵容扭曲,身體膨脹,穿在他身上的衣物被撐破,他發出了一聲低吼,睜開了再無人性的眼睛。

守夜人的短笛聲安撫了它的食欲,它搖晃著跳下了屋頂,沉重地落在了地上,然後向著遠方走去,重新回歸到了惡魔的隊伍中。

為首的守夜人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低聲道:“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懷疑,我們拯救的究竟是人類,還是惡魔,又或許,我們隻是在救贖我們自己。”

第一百二十八章 聖修女的夢境(十八)

黑暗中氣氛凝滯,守夜人身上那種如有實質的疲憊和迷茫真實地寫在了他的身上,變異的身軀傴僂著,似乎快要被這種來自靈魂的重量摧垮。

朔月災厄的真相是如此沉重,讓這座曾經被譽為“神之眷鄉”的聖城墮入罪惡之中,再無一個靈魂是純白無辜的。

而守夜人們仍在為茫然無知的居民徒勞地掙紮著——他們不能說出真相,這將毀掉聖城最後的和平,讓這座城市深陷絕望與罪惡之中,但如果不說出真相,他們就無法勸說所有人在朔月之夜保持清醒,而且隻要有一個人睡著了……那後果就會像是一隻饑腸轆轆的餓狼鑽進了羊圈中,天亮以後,整座城市將是一片人間地獄。

所以他們隻能選擇沉默地守護著,卑微地努力著,絕望地堅持著,盡他們所能地讓每一個醒來的人忘掉這場噩夢。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網⑦友⑦整⑦理⑦上⑦傳⑦

齊樂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清冷的空氣進入到肺中,壓住了胃部的不適感,一種陰鬱的冷從肺裡一直蔓延到全身,讓人仿佛置身冰窖。

蘇和清冷又溫柔的聲音響起:“朔月災厄不可能是毫無徵兆地突然開始,請回憶一下,八年前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嗎?”

守夜人們搖了搖頭。

“我們也在探究朔月災厄的起因,可是至今也沒有證據……隻是有一個可疑的傳言,八年前,領主的夫人生下了一個女嬰。”

齊樂人瞬間打了個激靈,八年前,女嬰?那個試圖從他手裡騙走信物%e8%83%b8針的金髮的小女孩正好是七八歲的樣子,難道……

“女嬰的事情,說說。”寧舟突然出聲道。

齊樂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夜色太深他看不清寧舟的表情,可是剛才他一貫冰冷的語氣裡卻好似有一絲顫音,他在擔心什麼?

守夜人麵麵相覷著,最後還是那個為首的守夜人說:“我們也從未見過那個女嬰,這個流言是從領主城堡中傳出來的,傳說八年前領主夫人懷孕了,當時已經足有十三年的時間沒有新生兒降生,這裡甚至傳言是被詛咒,不會再有人類降生,如果出生,那就一定是惡魔。所以領主和夫人隱瞞了這件事,隻有最親近的幾個僕人知道。被命令照顧孩子的女僕因為害怕向自己的親人透露了這件事,後來孩子在朔月降生,那一天開始,整座城市就陷入了噩夢中,而這個女僕也在朔月中消失了……”

“這八年裡有人見過這個小女孩嗎?”齊樂人問道。

“偶爾會有人說自己夢到了一個小女孩,藍色的眼睛,金色的長卷髮,紮成了兩個辮子,頭髮上還插著白色的玫瑰花,模樣端莊又聖潔,就好像教廷中的聖母畫像。”守夜人說。

金發藍眼,聖母畫像……齊樂人的腦中閃過寧舟的半領域中的瑪利亞……

寧舟十三歲前往教廷,因為那一年瑪利亞去世了,正好是八年前。

這真的是巧合嗎?

齊樂人再一次看向黑暗中的寧舟,也許這一刻隻有他讀懂了他內心的憂慮與恐懼,這個本來由瑪利亞創造出來用來保護聖城的領域,如今已經淪為了惡魔的獵場,而最可怕的是……他們無法確定瑪利亞死去的靈魂,是否回到了這裡,卻被惡魔的力量汙染,成為了邪惡的存在?

如果是,這對一個虔誠的聖修女而言,才是命運最無情的嘲諷。

“夢境……”蘇和低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