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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隻是點頭之交。沒想到陳百七竟然會去給她掃墓。

陳百七雙手插在外衣的衣袋裡,步履匆匆:“以前一起做過任務,交換過一些情報,算不上太熟。寧舟和她熟悉一些,應該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齊樂人垂下了眼簾,沒再問下去,心裡卻隱約明白了為什麼陸佑欣臨死前會好心給他們送來提示,畢竟和甯舟是朋友啊,否則她何必費這個心。

海岸邊,一艘小型遊艇大小的船隻已經停靠在了岸邊,兩人上了船,陳百七掌舵,這艘外觀看起來陳舊的船隻發出機械啟動的轟鳴聲,佈滿了鏽鐵的煙囪裡冒出白色的蒸汽,在飛快行駛的船隻後拉出了一道長長的白霧。

齊樂人有點好奇他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但是也沒問,反正很快他就會知道。

“到了海上空氣總算好一點了,我真是受不了那股機油的味道。”陳百七叼著煙說道,狂風中煙頭燒得飛快,她一手夾著煙吐了一口煙霧,一手還握著舵盤掌握方向。

“我也不太喜歡……說起來我其實搞不太懂噩夢世界的能源,聽說既不是煤炭也不是石油,而是惡魔結晶?”齊樂人記得在遊戲中他是聽到NPC說起過這個問題的,隻是不太深入。

“謝天謝地不是煤炭,不然到處是霧霾了。”陳百七撇了撇嘴,繼續說道,“噩夢世界的科技樹非常奇怪,在蒸汽這塊上已經發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電力應用也沒有問題,但而其他能源使用還停留在煤炭和燒柴的階段,哈,這得感謝二十多年前惡魔入侵噩夢世界,雖然帶來了巨大的破壞,但是也使得人類發現了一種新能源——惡魔結晶。”

齊樂人豎起耳朵聽陳百七講起了惡魔結晶的故事。

“惡魔結晶來自於惡魔的屍體,惡魔被獵殺後可以從它們的體內獲取這種結晶,可以說那是高度凝結的惡魔之力,如果長期和惡魔結晶打交道,人類甚至有惡魔化的危險,變成低等沒有理性的魔物。不過很快有人發現,這種結晶有種神奇的力量。”

“什麼力量?”齊樂人追問道。

陳百七將煙頭一扔,迎麵的海風吹得她的頭髮往後飛揚,護目鏡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不過還是看得出她笑了:“讓水沸騰的力量。你猜猜看,把指甲蓋這麼大的惡魔結晶丟入一個五十米長的遊泳池裡,能讓池子裡的水沸騰多久?”

就像把鈉放入水中一樣嗎?齊樂人想了想,儘量大膽地猜測道:“一個小時?”

“哈哈哈,真是保守的答案啊。”陳百七大聲笑道,聲音在海風中四散,“整整三天三夜,穩定地讓水沸騰。現在你明白為什麼蒸汽機才是這個世界的王了嗎?”

“如果把足夠多的惡魔結晶丟進大海,也許大海也會沸騰,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力量。”陳百七朗聲說道。

這種現實世界不存在的東西徹底改變了噩夢世界或者說黃昏之鄉的科技結構,高效清潔的惡魔結晶讓註定被淘汰的蒸汽機牢牢佔據主流地位,哪怕電力被發現後,人類依舊利用蒸汽發電,而不是水力、火力發電。

可惜在黃昏之鄉和黎明之鄉外的世界,人類依舊生活在中世紀一般的原始時代中,被惡魔統治著。

海上起霧了,小船一路駛入了迷霧中,不知不覺就連夕陽都凋零在了霧氣中,四麵八方濃密的白霧源源不斷地從海麵上浮現,籠罩住了這艘小船。

陳百七跳下了舵台,在船尾掛上了一盞燈。

濛濛的黃色光線照亮了霧中的世界,齊樂人定睛看著海水,海麵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一團一團的,黑色的東西……嘩啦一聲,一隻發青的手臂從水下伸了出來,擊打在銹蝕的船身上,水下的亡魂露出半個腫脹的頭顱,高度腐爛後像是發酵過度的饅頭一樣坑坑窪窪,恐怖異常。

“這是什麼?!”齊樂人後退了一步,嗓音一下子吊高了。

陳百七瞥了一眼:“水鬼而已,站遠點,它們不會上來的。”

隨著她的話語,白霧在黃色的燈光中漸漸散開,摩西分海一般露出了一條灑滿了月光的通道。那不知何時消失在海平線的夕陽被皎潔的月光替代,海麵上的水鬼們好似懼怕這純淨的月光,紛紛遁入海麵中,藏匿到了霧氣深處。

小船再次起航,沿著這月光鋪就的夢幻海路,向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島嶼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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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也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陳百七扔了個手電筒給齊樂人,這電筒很沉,個頭也很大,還是手提式,有種古舊粗獷的氣質,齊樂人稍稍研究了一下,對噩夢世界的科技樹頗有興趣。

“太陽落山,我們現在已經離開黃昏之鄉的範圍了,穿過那才那片亡靈之海,就可以找到這座小島,多年前有個玩家發現了這裡,也發現原來死去的玩家都會在這座島上生成一個墓碑,碑上會有簡要的個人資訊,那之後玩家們就會來這裡弔唁自己的好友,算得上是掃墓了吧。”陳百七帶著齊樂人拾級而上,穿過大片大片的墓地,“我們現在走過的是二十多年前那些玩家的墓碑,那群人應該都已經死了,畢竟每月一次的強製任務越到後來就越難,到第三年就是一個分水嶺,將那批不思進取的普通人淘汰掉,二十多年,兩三百次強製任務……嗬,難度大概能媲美開天闢地了吧。”

陳百七話語中的絕望感讓齊樂人一陣壓抑,他問道:“就算去了黎明之鄉,也還是要進行強製任務嗎?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擺脫這種輪回嗎?”

“不知道,沒有人證明過。也許等有人完成了這個世界的終極任務才能讓一切結束吧,這一切都隻是玩家之間的一個傳說而已,畢竟噩夢世界可不是什麼遊戲,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啊。”陳百七說道。

淒清的月光一路灑落,沿途的花草樹木都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如夢似幻。隻是那一層又一層仿佛劇院的座椅一般排列的墓碑讓這一切本該是美好的景色都變得沉重,無數的死亡疊加在一起,為這個清冷的夜晚平添了幾分莊嚴。

兩人越走越深,一直來到島嶼深處,那無窮無盡蔓延的墓碑終於到了盡頭,陳百七示意齊樂人用手電筒照亮墓碑上的文字,兩人從最後到這往前走。

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在手電筒的光亮中顯現,終於定格在了他們要尋找的那個人的墓碑上。

【陸佑欣。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731天。】

就是這麼簡單的三行字,結束了陸佑欣的一生。

“他果然來過了。”陳百七看著墓碑前放著的一束百合花低聲道。

寧舟?他來過這裡了?齊樂人呆呆地看著百合花,腦中無端浮現出寧舟捧著花踏上這座孤島的畫麵,他一定是孤身一人,也許也是在這樣霧濛濛的月夜裡,獨自來見一個死去的朋友。那時候的他,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陳百七在墓碑前撒了一壇酒,清酒散發出凜冽的酒香,打濕了墓前的百合花。她也不說什麼話,就是站在墓碑前,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

齊樂人手上的手電筒往旁邊照了照,果然旁邊就是謝婉婉,同樣死於獻祭女巫。再往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死於一個叫做鬧鬼萬聖節的任務,旁邊同樣是死於鬧鬼萬聖節的一個玩家,再往前……

齊樂人的腳步停住了。

手電筒的光束定格在了墓碑上,連同心跳一起,致命的恐懼從靈魂深處湧來,像是冰冷的浪潮一般將他淹沒。

【齊樂人。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13天。】

第七十二章 殺戮之種(十一)

【齊樂人。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13天。】

如墜冰窖一般,齊樂人手腳冰冷,一動不動地看著墓碑上的碑文。周圍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了,如同被看不見的屏障遮擋,海浪的聲音、皎潔的月光、清冽的酒香……一切都遠去了。他就像一個被埋入地下的活人,眼看著泥土一點點鋪蓋上他的身體,從此與黑暗為伴,與爬蟲為伍,終將在不為人知中逐漸腐朽。

他不甘心,他催促著快要不受控製的身體往前走,更多,更多的死去的他暴露在他麵前。

【齊樂人。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12天。】

【齊樂人。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12天。】

——如果墓碑的排列是按照所有人的死亡時間,那麼離陸佑欣最近的那個存活天數13天的他死於咬破毒牙自盡,這兩個他死於龍息。

【齊樂人。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12天。】

——這個他死於被餓狼追擊時用匕首自殺。

【齊樂人。死於獻祭女巫。存活天數12天。】●思●兔●網●

——這個他死於和巨人同歸於盡的爆炸。

失魂落魄的齊樂人還在往前走,這裡都是陌生的名字,他還得走上很長一段路才能遇上在新手村裡死亡的他留下的墓碑。

“夠了,齊樂人!”陳百七的聲音在齊樂人身後響起。

齊樂人站在一排又一排,仿佛劇院座椅一般排列的墓碑間,月光在地上留下了他的影子,和無數墓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仿佛是生與死的糾纏,卻又因為這月色模糊了界限。

他還活著嗎?他已經死了嗎?他要怎麼去證明,自己還活著?

用記憶?可記憶不過是一段腦波,在這個噩夢世界各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麵前,哪怕捏造一段記憶都很簡單,更何況隻是移植一段記憶呢?

他真的,還活著嗎?

活著的,真的還是他嗎?

陳百七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拉著他的胳膊往回走,走進了島嶼更深處。

沿著灑滿了月光的小徑,踏著雜草和蟲鳴,兩人越走越深,齊樂人不知道陳百七究竟要帶他去哪裡,卻不想知道了。他的靈魂好像遺落在了自己的墓碑前,被拉著的他隻是一具行屍走肉。

穿過了茂密的叢林,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站在一處高高的孤崖上,月光籠罩下的大海近在眼前。如此靜匿,如此廣袤,銀白色魚鱗一般的月光在海麵上跳動著,和這星光和這大海一起組成一個美得令人窒息的夜晚。

陳百七在海崖的一塊怪石上坐下,用手捂住打火機,給自己點了根煙,又丟了一根給齊樂人。

這一次齊樂人沒有拒絕。

兩人坐在海崖上,聽著崖下潮水拍岸的嘩啦聲,還有齊樂人自己一邊抽煙一邊咳嗽的聲音,彼此一言不發。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寧舟臨走前特意提醒我,讓我不要帶你來這裡了。”陳百七抽完了一根煙,用鞋碾了煙蒂說道,“可惜啊,不收錢的時候,我實在是個不太合作的人。”

“他還說了什麼。”齊樂人聲音嘶啞地問道。

“很多,我從沒聽他過這麼多的話,不過大概是因為他喝醉了。”陳百七低笑了起來,“畢竟我可是帶了一整箱好酒去見他的,隻怕他酒醒後恨不得殺我滅口。”

齊樂人抬起頭看著陳百七,她翹著二郎%e8%85%bf坐在石頭上,又給自己點了根煙。

“我想他自己也不會相信,這麼短的時間裡,他竟然會愛上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陳百七說。

“什麼意思?”齊樂人的心頭咯噔了一下,一直以來不願深思的不祥預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陳百七挑了挑細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