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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292 字 1個月前

他左手摸了摸下巴。暗忖:「沒想到,還能看著這麼有意思的一幕,這要在她前麵擺個破碗,就跟仙女討飯一樣。肯定會有不少人願意往碗裡扔錢。」

樓閣上的女子彷彿同文笙較上了勁兒,鼓聲急驟,群蛇受兩邊聲音驅使。如海浪一般,湧上來。又很快退下去。

王十三提刀守在一旁,將爬到近前的蛇挑飛,沖閣樓上大喊:「喂,有話好說,不就是男人嗎,山外頭英雄豪傑多的是,我帶你去看啊,隨便挑,隨便選。」

閣樓裡的沙妮朵自窗戶一角探出半個腦袋來,露在輕紗外頭的眼睛眨呀眨的,充滿了好奇之色。

擊鼓那女子將手腕的鈴鐺撞在窗欞上,那串鈴鐺足有十餘個,「嘩啷啷」響成一片,頓時將鼓聲餘韻和文笙的木棍敲擊聲全都打亂。

蛇群向後退開,在文笙和王十三周圍讓出數丈距離的空地。

她開口問文笙:「你是樂師麼?」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向兩人問話,文笙回道:「是。」

那女子又追問了一句:「那你水平如何?怎麼沒見你帶樂器?」

這兩個問題叫文笙不大好回答。

摸不清對方底細,還是保留點秘密的好。

正想著,王十三已經搶先道:「一看你就是從來沒離開過這村子,孤陋寡聞。天底下的樂師奉京那位譚國師譚夢州排第一,這位顧姑娘排第二。」

文笙瞥了王十三一眼,這牛吹的,他可真敢說。

那女子不知相信了沒有,未做旁的表示,隻是拉了那沙妮朵一下,伸手關上了窗子。

她是偃旗息鼓了,周圍聚集的群蛇卻沒有各回各處,就在村子裡散開,爬得到處都是,最密集的當屬閣樓底下和文笙他們的四周。

白天還好,這若等天黑之後怕是隻聽聲音就會嚇得睡不著覺。

可要這麼退走,又不甘心。

王十三道:「耗著吧,看他們什麼時候願意跟咱們談。」

他在周圍找了處房舍,顧不得裡頭黑咕隆咚的是不是有古怪,把門窗上的黑布取下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和文笙兩個鳩佔鵲巢。

為防意外,沒住屋裡,他倆跑到房頂上呆著。

高處視野開闊,爬蟲也少。

王十三見文笙很是疲倦的樣子,道:「我看著,你歇會兒吧,這是他們的村子,不會任由咱們折騰下去,肯定會再度露麵。」

文笙悵然:「不知道雲大哥那裡情況怎麼樣了?」

雲鷺跟蹤的那人若是鍾天政,他會不會已經找到辦法過了飛雲江,出現在南崇了?

王十三先前當著南崇校尉說的那番話,不知能不能起到些作用。

王十三道:「雲鷺也是老江湖了,你還是養養神,別操心他了,這村子裡處處透著古怪,他們的被褥也不敢拿給你蓋。」

文笙閉著眼睛倚在房脊上,這個半躺半坐的姿勢很隨意,很放鬆,但文笙很少做。

她默然了一陣,道:「人生於世,好生煩惱,要吃喝拉撒,畏熱懼寒,勞心勞力,實在是累得很。」

王十三暗吃了一驚,怎麼顧文笙也會有如此悲觀的情緒?不知是不是因為近來諸事不順。這可不是好現象,隻怕會加重她的病情。

正如王十三所料,對文笙而言,這半年來,不愉快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了。譚瑤華的死,與鍾天政的徹底決裂乃至勢同水火,沒有一件不叫她鬱結於心,無人可說,也沒有途徑宣洩。

等到她彈了《碎玉》,失去了樂師的能力,無異於雪上加霜。

文笙攜古琴和《希聲譜》一步步走到今日。期間為它們傾注了多少心血。又由它們得到了多少回報,這兩樣早已經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隻是到了必須要割捨的時候,再難受也要學會自我調節、安慰。

她想。不要緊,李承運到底是救回來了,鍾天政害人不成,自食惡果。所以這一切付出都值得,往好處想。自己的命都算是撿回來的,應該慶幸才是。

程國公李承運朝野間的親朋故舊,加上紀南棠麾下人才濟濟,更妙的是。在這股勢力剛開始整合凝聚的時候,最大的敵人鍾天政生死未卜,無法阻撓。

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什麼叫人不放心的,她終於可以撒手一段時間了。

來南崇求燕白救治。文笙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她沒有想到,隻路途上就遇到這麼多阻礙,如今她陷在這赤月村,前路充滿了凶險,還連累了王十三,叫她心情怎麼能不低落?

就像那些總是不生病,一旦生病便來勢洶洶的人一樣,文笙很擅於克製自己的情緒,可這些負麵的東西總在心裡積壓,總有到達極限的一刻。

王十三想起她那不知還夠不夠一個月的命,心中不安,決定開解一下對方。

不過說點兒什麼好呢,長這麼大他還沒安慰過誰呢,尤其是顧文笙這樣的,要不然,先試試以毒攻毒?

「餓了沒?那些%e9%9b%9e啊狼啊不知道都藏到哪裡了,實在不行,咱們就得抓條沒毒的爬蟲,烤了來吃。」

文笙閉著眼睛沒吱聲,這破主意,聽著就叫人生不如死。

王十三東拉西扯了一通,見文笙沒什麼反應,猜測她是不是睡著了,打住了話頭兒。

深秋的下午,一縷陽光斜射入穀,照在文笙身上,連王十三都覺著,那光看著就不像有什麼溫度。

一連幾天沒有按照穆大夫的叮囑服藥,加上不規律的飲食和休息,文笙的氣色很差,乍一看煞白的,眉目間還泛著青。

這叫王十三不由地想起了他見過的那些死人。

明知道應該不至於,他還是忍不住靠近過去,留神觀察文笙是不是還在呼吸,%e8%83%b8口是不是還有起伏?

他想,這可怎麼辦,若是赤月村的人一直這麼強硬,自己要不要退上一步,娶了那個沙妮朵?

自己為她打死打生的也到罷了,娶一個古裡古怪的女人,真是好不情願。

顧文笙可不是尋常人,她是女鬼來著,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他正想得糾結,那邊文笙感覺到他靠近,睜開了眼睛。

……王十三的目光還緊緊盯在她%e8%83%b8口上,文笙嘲諷地橫了他一眼,轉過身去,背衝著他。

王十三別提多懊惱,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他「騰」地站了起來,一手提著刀,氣沉丹田縱聲高喊:「快出來個人,當麵鑼對麵鼓把話說清楚了,別以為十三爺脾氣好,天黑為限,再縮著不出來,老子可就不客氣了,到時候大開殺戒,一把火把你們這破村子夷為平地!」

一時山穀中到處響著「夷為平地」的回聲。

文笙並不覺著王十三這威脅能起作用,看這幫赤月村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幼,分明是有恃無恐,沒把兩人放在眼中。

可等到那縷陽光西斜不見,穀裡漸漸黑下來的時候,那棟小閣樓前突然有了異常的動靜。

蹄聲答答,不知由哪裡來了一頭小毛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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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趕驢的,驢後頭套了一輛平板車。

那毛驢看到蛇也不害怕,拉著車靠近過來,地上大大小小的蛇彷彿遇到剋星,紛紛向著四下逃竄而去。

王十三探頭往下望望:「這麼好,送頭毛驢給咱們加餐?」

文笙聞聲坐了起來。

居高臨下,正可以看到平板車上拉了三個木頭雕的假人,每個假人差不多有三尺高,臉上沒有五官,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打扮得像孩童一樣。

最出奇的是,三個木頭人每人手裡都抱了個小瓷瓶。

這時候,對麵閣樓二樓的窗子又開了,出現在窗前的卻不是之前那兩個女子,而是長老利江明西。

王十三現在知道這老頭兒不好對付了,不過硬著頭皮也得上。

「利江長老,不容易,終於肯露麵了。你我算不上有仇怨吧,細說起來還挺有緣分,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諸位就高抬貴手,行個方便,我王十三日後必有厚報。」

利江明西沒有糾正他這稱呼,站在窗前,淡淡注視著王十三和文笙。

他抬手,將一盞昏黃的油燈掛在了閣樓的窗戶外邊。

跟著向外猛一揮衣袖,剎那間,就文笙和王十三所見,周圍不下百餘盞燈亮了起來。

這些燈,有的懸在房屋門口,有的擺在桌案上,有的掛在那些高大的石人身上……

他露這一手,警告的意思很明顯,叫文笙和王十三兩個不速之客看看,整個赤月村都是他的地盤,他舉手投足間便可控製……

文笙暗中歎了口氣,強打精神:「長老送這三個假人來,不知是何意?」

利江明西這才肯開口:「不是你們要談一談麼?我同族長商量過之後,決定給你們個機會。」

「什麼機會?快詳細說說。」王十三追問。

「這車上有三瓶酒,你們從裡頭隨便挑一瓶喝下去,是一人喝也好,兩人喝也罷,咱們就看,赤月神是不是保佑你們,叫你們平安無恙,做一個正確的選擇。」

王十三望著車上那三個假人抱著的瓷瓶,瞳孔微微收縮:「這酒有毒?」

利江明西淡淡地道:「這三瓶中隻有一瓶有毒,還是無藥可解的劇毒,一瓶是尋常的酒,還有一瓶,則是加了我赤月村獨有的拜月果果漿。我們不妨來打一個賭,喝到毒酒,什麼也不用說,我會把你們的屍骨焚燒,骨灰埋到村口那片樹林裡。」

文笙聽他說得輕描淡寫,暗忖:「這老傢夥怕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了。」

她沒有打斷對方,聽他繼續道:「喝到拜月果果漿,那是赤月神眷顧你們,我立刻給你們指明道路,放你們就此離去。」

「那若是喝到的隻是酒呢?」

「若是那樣,你倆需得留下來幫我做一件事。怎麼樣,算一算有六七成的機會,總比你們困死在這裡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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