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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293 字 1個月前

將二人引過來,高祁是個大胖子,身材又矮又肥。和文笙一前一後,看上去個頭竟然差不多。

大軍離開化寧已經四五天了,受條件所限,所有人都灰頭土臉形容狼狽。

高祁滿臉油光。身上沾得到處是草屑,頭髮一綹一綹地耷拉下來。走起路來呼呼急喘,簡直叫人不忍直視。

有他襯著,後頭一身靚藍色油鍛勁裝的顧文笙身上雖然也不怎麼整潔,卻顯得頗為從容。打眼一看,像是出來狩獵的公子哥兒。

一個女子,呆在男人堆裡。總是會有各種的不便,也不知她都是怎麼克服的。

文笙不知道米景陽在揣度她這幾天怎麼過的。事實上饒是她準備周全,這幾日也受了不少罪。

吃得是冰冷堅硬的乾糧,喝得是山溝裡找來的涼水,宿的是幕天席地,樂師裡頭好幾個著涼發燒的,幸而她身體不錯,沒有病倒。

到了跟前,相互見過禮,米景陽叫親兵去搬兩塊大石頭來,請兩人坐下。

「成巢已經向東陽山派出援兵了,城內防守空虛,我已經叫前軍準備,一待齊氏兄弟攔截到敵人,燃起狼煙,咱們立刻攻城。」

文笙和高祁聞言齊齊鬆了口氣,好歹不用再在野外呆著了。

「攻城的時候,還需兩位帶著樂師們配合。咱們有百餘人已經混到了城中,準備裡應外合,城裡的自己人太少,機會稍縱即逝,一定要抓住了。」

米景陽說到這裡,著意觀察了一下對麵的兩個人:「一會兒的攻擊重點放在西門和北門,高先生帶一隊樂師先到西門去,幫著兵士們全力攻城,等守

西門的敵人感受到壓力,必會從其它三處抽調人手,城裡咱們的人和顧姑娘帶的那隊樂師就在北邊強行奪門,兩位可聽明白了吧?」

高祁瞥了文笙一眼,笑嗬嗬道:「米將軍放心,我等必定不辱使命。」

文笙在心中稍作權衡,同高祁奉命虛張聲勢相比,自己這一隊衝鋒在前,自然是要危險得多。

不過米景陽這個安排聽上去沒有太大的紕漏,隻要不是故意陷害,她就無法拒絕。

米景陽這還算不錯的,沒將自己往死裡踩,有楊昊儉在,文笙本來也未指望能同高祁一樣的待遇。

想到此,她淡淡地道:「明白了,我們全力以赴,爭取將北門拿下來。」

兩個時辰之後,留在高處的斥候飛奔來報:「將軍,看到狼煙了!」

米景陽當即下令攻城。

這時候文笙已經回到樂師當中,通知了華飛舟等人接下來的任務,自從來了白州,他們還從沒有在奪城戰中衝在最前麵,消息傳開,大家神情都顯得

有些凝重。

楊蘭逸麵露忐忑,湊到文笙身旁:「會不會很危險?」

危險自然是有的,一將功成萬骨枯,誰也不願做那「萬骨」,文笙沒有正麵回答他,隻道:「你跟著我,別離得太遠。」

朝廷大軍蜂擁衝至成巢城下,高祁的那隊樂師已經開到了西門附近,確保箭射不到,鼓樂聲合著數萬人的喊殺聲,聽上去震耳欲聾。

城牆垛口後麵不時閃過東夷人的身影,箭簇飛石如雨般鋪天蓋地落下。

盾牌手保護不及,抬著巨木的兵卒被當先照顧,慘呼聲不絕於耳,雲梯翻倒,一眨眼的工夫,城門前就倒下了數百具如刺蝟一樣的屍體。

文笙等人站在高處遠遠望著這慘烈的一幕,楊蘭逸麵如土色,哆嗦得跟隻鵪鶉似的:「……咱們一會兒也得這麼往上衝?還是離遠吹吹笛子?」

文笙漠然道:「往上衝。」

楊蘭逸打了個寒顫,恰逢負責帶兵衝擊北門的彭副將過來請景傑和玄音閣的樂師們出發,楊蘭逸拖著哭腔道:「等等我。我要去方便!」

文笙無語,終不能把他丟下不管:「……快點。」

楊蘭逸調頭飛奔而去。

華飛舟道:「算了,別帶他了。」看到楊蘭逸,就好像看到了他們這些人剛上戰場時的模樣,現在雖然也緊張,好歹不會如此失態了。

「還是等等吧。」文笙道,場麵這麼亂。別的地方說不定還不如自己身邊安全。

不大會兒工夫。楊蘭逸從草叢裡鑽出來,看到文笙還在,頓時鬆了口氣。

文笙招呼他:「走了。」

北門也在攻城。但攻勢比起西邊來弱了不少。

彭副將領著數千精兵沒有一併壓上,在等待裡應外合的機會。

景傑、雲鷺都不放心,勸文笙一會兒像高祁那樣離遠擊鼓,兩軍交戰。文笙的鼓聲可比高祁有用多了。

文笙遠遠注視著兵士們架了雲梯前仆後繼,默然片刻。還是將「太平」拿在了手裡:「我還是用琴吧,順利的話,犧牲的人能少點。你們都保護好自

己。」

鍾天政撿著好聽的安慰了一番葛賓、慕容長星等人,回來文笙身邊。低聲道:「打完這一仗,你回京吧。在這裡楊昊儉要整死你有的是機會。」

文笙眼望成巢城,嘴角露出一絲渾不在意的笑容。重複道:「在這裡?」

明明在說性命攸關的大事,她卻連一個眼神都不給自己。鍾天政不悅,加重了語氣:「成巢算什麼,我說的是白州,離開這裡,回京裡去!」

文笙收回目光,手指輕輕撫過琴弦:「我同你說過的,不救出程國公,我絕不會回去!」

兩個人相持,氣勢都很強,本就如驚弓之鳥的楊蘭逸又往後退了一步,小心打量鍾天政鐵青的臉。

此時距攻城開始有大半個時辰,城外看不到城裡東夷人是怎麼調度的,但據說西門城頭已經出現大梁百姓的身影了,他們被東夷守軍以長刀逼著向朝

廷人馬扔石頭、潑開水。

北門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消息剛傳過來,城頭便是一陣騷亂,彭副將下令數千精兵全部壓上,誓要趁著這機會將北門奪下來。

文笙揮手,示意樂師們上前。

鍾天政單手用力握了下拳,怒道:「真是自尋死路!」轉身當先向著城門衝去。

景傑帶人舉著厚重的盾牌,意在幫樂師們擋一擋亂箭,雲鷺持刀小心在旁戒備,文笙邁步上前,撥響了琴弦。

滿耳喊殺之聲,「太平」發出來的琴音被徹底掩蓋,連文笙自己都聽不大到,但她心境未亂,一曲《行船》猶自在發揮著作用。

以她為中心,在周圍數百人的上空,琴聲化為了無形的屏障。

此時因為城樓上的騷亂,居高臨下的攻擊已經減弱了很多,箭簇飛石少了,才更容易看清楚,在文笙守護的這一方上空,似有看不到的水波微漾,推

動著飛來之物改變方向,擦著屏障落空。

箭落如雨,卻有人撐起一把透明大傘,在箭雨中信步而行。

眾目睽睽之下,這比鼓聲更加鼓舞士氣。

隻是片刻之間,三十幾位樂師就接近了城門口,守城的東夷人就像中了邪一樣,由城牆上一頭栽倒,跌下城來。

城上城下驚呼聲四起,一時更加混亂。

文笙知道身邊不停有人在受傷,其中有有紀家軍的兵士,也有玄音閣的樂師,她已經到達了極限,實在護不了這麼多人,隻能盡量保全那些離著她近

的。

她的耳音很好,隨著上頭守城的東夷人越來越少,樂師們的樂聲逐漸顯露出來。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網⑧友⑧整⑧理⑧上⑧傳⑧

在她的左近,有葛賓沉鬱的簫聲,有華飛舟清越的琴聲,有卓玄,有鍾天政……

文笙的感覺也很敏銳,城樓上明明有一道視線自一開始就在追隨著她,為什麼沒有樂師攻擊那人?

或是大家的樂聲沒能對他造成傷害?

文笙抬頭,在城樓上戰旗後麵,一個人手執長刀,迅速向後撤去,看穿著,應該是個東夷的頭目。

她還想仔細看清楚,突覺眼前一黑,陽光竟分化成七彩之色,這是天要黑了麼?

文笙踉蹌了一步,邊上雲鷺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她。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周圍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城門大開,朝廷人馬就勢佔領北城。

成巢城到手了。

文笙停了琴,渾身一陣乏力。

雲鷺急道:「怎麼了,你還好吧?」

文笙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時候,根本不用自己向前,後頭的大軍往城裡湧,前頭的人被裹挾著就進了城。

東夷人兵敗如山倒,北門告破之後連一刻鐘都不到,西門那邊也破了。

朝廷大軍蜂擁而入,滿街都是大梁的兵,兩隊人馬穿街過巷,往一起彙集,幾乎未遇像樣的抵抗。

文笙找了匹馬騎上,隨隊伍走了兩條街,迎麵遇上高祁一行。

他帶來了米景陽的命令:剩下的三千餘名東夷守軍剛才已經自南城門奪路而逃,不必再在城裡圍堵了,火速前往糧倉,免得殘餘敵人見勢不妙,焚燒

糧食。

方才攻城戰,高祁帶著的一隊樂師幾乎是毫髮無傷,傳令之後,他一馬當先跟著嚮導往成巢倉而去,生怕去得晚了,功勞被搶。

嚮導是一名之前混進城裡來的斥候,一溜小跑在前麵引路,嘴裡向高祁和彭副將匯報糧倉那邊的情況。

「東夷人對糧倉看得非常嚴,不要說人,周圍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小的隻是離遠偷偷打量了幾眼,具體情況還要諸位大人到了才清楚。」

「不過據小的觀察,這段時間東夷人在不停地向城外運糧。東南西北,運去哪裡的都有,加起來不是小數目。」

這個情況高祁和彭副將都清楚,大軍在城外埋伏的時候,不止一個斥候向米景陽稟報過。

「還有,這幾天東夷守軍對城中百姓搜刮得非常厲害,連藏在地窖裡的米糧都會被搜走,家家戶戶都在挨餓,糧店飯鋪早就關門了,咱們的人若是不

從東夷人身上想辦法,走遍全城都找不到點吃的。」

彭副將皺眉問道:「有餓死了沒有?」

「肯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