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慕容沖嗎？」顧念的聲音放輕了起來，帶著女子獨有的細膩情感，「昔有鸞鳳止阿房，秦宮三載鎖離殤。烽火燎天悲歌泣，致使荒魂返故鄉。隔秋水，望八荒，浮生一寐多惆悵，梧桐翠，竹影深，重樓之中待鳳凰。」

這首寫慕容沖的詞她一直很喜歡，每次讀出來她都會有一種很複雜的心情。

「你大概不知道。」她接著說道，「慕容沖，小字鳳凰，十六國時期傾國傾城第一美男子。可是，他也不過是個很可憐人。」

「十歲的時候他就被封為了大司馬，春風得意，萬千寵愛於一身。十二歲，前秦入侵，兵臨城下，國破家亡。歷史上和親是拙計，可是古人卻熱衷於此，所以他姐姐被帶回了秦宮，荒唐的事是，他，也被帶回了秦宮。他忍辱負重了很多年，最後帶著數十萬鄉民組成的亂軍，兵臨長安。白衣勝雪，劍指長安，他放了一把火，燒了三天三夜。滅秦，然後他在阿房宮繼位，再然後，他死在了自己下屬的手上。」

「我一直覺得，他唯一的執著，不是復國，甚至也不是復仇——他僅僅是想和苻堅站在對等的高度上，以最驕傲的姿態，洗刷自己的恥辱。」顧念笑了笑，「不覺得和君長安很像嗎？他母親是書香世家的女子，所以生性恬淡，教出來的孩子也是心性淡泊的，如果不是經歷了利用，利用後毫不留情的捨棄，他是不是做出那樣冷心冷情的事的。他也不過是想站在和君家對等的高度上，蔑視他們，無視他們罷了。」

「苻堅死了，前秦亡之，慕容沖追尋的東西也就灰飛煙滅了。精神支柱已經沒了，所以他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就像君長安覆滅了君家之後，那一段醉生夢死的生活。其實人性是很簡單的東西，每個人的心裡都要有信念，沒有信念的人是最容易被擊垮的。」

陸子謙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站在和君家對等的高度上，蔑視他們，無視他們，這已經是最好的打擊了。」他有些感慨，一本書裡的每個人物，想要有血有肉，都要耗費極大的精力去塑造，而顧念一直做著這樣的事，單從她說起君長安的原型，就能引經據典的說這麼多，就知道她在背後下了不少的功夫。

「還有一個。」

「嗯？」

「還有一個原型是我家顧哥哥。」顧念笑了笑，她身邊的男生並不多，所以多多少少筆下的人都帶著點身邊人的影子，當她想塑造這樣一個複雜的人設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給他一種初看之下無法理解，推敲之下又自然而然的性格，於是她就想到了顧安然。內心淡泊寡情，為人溫和有禮。

顧哥哥。陸子謙的眼裡劃過一抹沉思，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沒聽到陸子謙回話，顧念也沒多想，話題一轉：「其實這本書裡寫君長安背景的篇章不多，你怎麼會這麼有興趣呢？」

「不多，但是很重要，因為這樣的背景，才造就了君長安這樣一個角色不是嗎？」陸子謙挑了挑眉，「再怎麼我也是當過演員的人，想要塑造一個人，就得代入背景，去理解人物性格，所有的經歷都是財富，因為那些重要的經歷往往對人物的性情起落都有著影響。」

顧念笑了笑，陸子謙說的很對。可是說起來簡單，真正做起來，又有幾個人可以演好這樣的君長安呢？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這才第一天呢，我要堅信我能選到好的演員的。」

聽到顧念有些自答自話的給自己打氣，陸子謙勾了勾嘴角：「明天我要去公司一趟，一起吃飯麼？」

「嗯，好。」幾乎是瞬間就拋開了有些煩悶的情緒，她笑彎了眼眸。

陸子謙輕聲笑了笑，他沒有說的是他今天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他腦袋裡的血塊兒已經散了，現在還看不怎麼清東西是因為視覺神經被壓迫久了。但是他現在已經能看清很多東西了，而他知道自己眼睛好了以後，想見她的念頭就在瘋長。所以他拿去公司當借口，不過也是為了見她而已……

掛了電話，顧念拿出書架上的文件夾，打開，望著最上麵的詞發呆。那是《一世長安》主題曲的填詞，是她填的，她原本想把這首歌送給陸子謙，可是那個時候陸子謙還在醫院，以他的狀況根本沒可能寫歌。所以曲……是耀辰請人譜的……歎了口氣，合上了文件夾。

…………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選角工作就又開始了。

顧念泡了一杯咖啡，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來參與男一女一角逐的大多是一線明星，也有二三線的來挑戰，一個又一個試鏡出來，除了敲定女主角由耀辰旗下的一線藝人江珊出演，女二定了一個二線明星以外，其餘的，顧念沒有一個是滿意的。

「顧小姐，我覺得這個角色宋洛城是可以的。」導演歎了口氣，耀辰這次公開試鏡，又放了話，說如果真的能拿下這個角色的，檔期什麼的劇組可以配合演員來調整，所以來試鏡的藝人可謂是空前絕後的多。可是這麼多的演員，顧念還是沒有挑出滿意的……又要有實力還要有符合君長安的氣質和相貌的，還要顧念滿意的，真的是鳳毛麟角。

宋洛城是一線男星，演技是有的，長相也是符合君長安的設定的，隻是試鏡時一小段戲的把握並不是很好，顧念還在考慮中，想了想道：「算起來所有人當中最適合男一的恐怕就是宋洛城了，我想，還是再看看吧。如果沒有表現的更好的，再定宋洛城也不遲。」

「先去吃飯吧。」導演看了看時間，擺了擺手。

顧念也看了看時間，收拾東西起身。導演在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不是每部戲都能遇到最合適的，而我們能做的，就是讓合適的變得更合適。」他做導演有些年了，自問對演員和劇組的要求都是很嚴的，沒想到有生之年能遇到更較真的人。較真可以，隻是，就怕到最後得不償失啊。

顧念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導演。」

出了工作間，顧念抬頭就看見坐在小沙發上看著報紙的男人，簡單的白襯衣，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眉目清雋，他就那麼閒散的坐著都自成一道風景。

顧念笑著走過去，伸手摀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唸唸，別鬧。」陸子謙壓低了聲音，拉開了顧念的手。手心是溫軟的觸感，眼前又是明亮一片，然後他就看到了顧念，一方眸子瀲灩似水，笑的如天上弦月般。有些不真實，但是手裡傳來的溫度又是那麼真實。他好像，確實很久沒見到她了……

工作間的人幾乎都走了，不過總還有幾個落在後麵的，有人目睹了這一幕，有些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走吧，吃飯。」陸子謙沒有理會那些別有深意的眼神，隻是順手拿過了顧念的背包。

「你的眼睛好了？」顧念驚奇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幾？」

陸子謙看著顧念伸出的一隻食指，隨口回答：「二。」

顧念還有些不死心，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這是幾？」

「一。」

「啊，沒好啊……」顧念有些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

陸子謙悶聲笑了笑，顧念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你騙我，你居然騙我。」

「誰叫你這麼傻。」他的語氣裡滿是寵溺。

「什麼時候能看清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就是這幾天的事，徹底能看清，大概就是今天開始的。」陸子謙眨了眨眼，「所以我來公司看看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嗯，那有什麼安排嗎？」‖思‖兔‖在‖線‖閱‖讀‖

「大概這兩天會開一個新聞發佈會吧。」陸子謙有些無奈的說，「阿哲已經在著手準備了。」

「唔，好吧，我們去哪裡吃飯啊。」

「去花滿樓。」陸子謙笑了笑。

花滿樓是陸子謙開的酒店，她自然知道。曾經她也自己去過，可是這一次，陸子謙帶她去花滿樓，這肯定和她自己去是不一樣的。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把她當自己人了呢？想到這顧念的心情就雀躍起來。

花滿樓既然是陸子謙的產業，那自然是隱私程度極高的，隱私程度高呢，自然就會有不少藝人來，所以顧念進門時遇見了上午來試鏡的幾個藝人，嗯，她還是比較淡定的，可是在拐角處遇見了李揚，這就讓她沒辦法淡定了。

「董事長。」陸子謙打了個招呼，然後抬步往裡走。

李揚倒是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顧念，這個小姑娘他其實挺欣賞的，他還想著介紹給自己侄子呢，沒想到就這麼便宜了陸子謙啊。

顧念衝著李揚點了點頭然後跟上了陸子謙。陸子謙熟門熟路的進了包廂，顧念在他身邊坐定，一張小臉皺在一起滿是怨念：「你這店裡怎麼什麼人都有啊。」

「沒辦法，他手裡有花滿樓的VIP卡，所以他總喜歡來這壓搾我。」陸子謙半開玩笑的口%e5%90%bb說道，「怎麼，現在我東家不是應該也是你的衣食父母嗎，你這種態度，是會被扣工資的啊！」

「誰說的，我明明就是耀辰的合作夥伴嘛，咳，雖然是地位比較低的合作夥伴。」顧念撇了撇嘴，「也沒什麼，就是上次和你家大BOSS談合同，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她頓了頓說道：「你說當初諸葛亮使空城計的時候真那麼淡定嗎？我覺得也不一定吧，表麵上要擺著大局在握的樣子，那是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可是其實手裡一兵一卒都沒有，這心裡能有底嗎？」

陸子謙對於顧念這時不時跳躍下的思維已經習慣了，何況他自己的思維也挺跳躍的，不然他怎麼就聽懂了顧念說的是她心裡沒底還去和耀辰談條件的事呢？笑了笑：「我東家就是那種喜歡靠氣勢碾壓人的人。」

「我也有氣勢啊。」顧念弱弱的回了一句。

「是氣質吧。」陸子謙瞥了一眼正在研究菜單的顧念，「氣質你是有的，不過是吃貨的氣質。」

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顧念有些氣急敗壞的瞪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菜單。最後報了幾個菜名，點完菜，顧念才坐端正，臉上擺出嚴肅的表情：「吃貨的氣質也是氣質，我決定了，下次我不和他比氣勢了，我和他比氣質。」

陸子謙笑了笑，端起手邊的溫茶揚了揚杯子：「那祝你好運。」

他很久沒有笑著這麼肆意了，顧念望著他的笑出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陸子謙聊天也這麼百無禁忌了呢？嗯，感覺就好像真的情侶一樣，可以鬥鬥嘴，也可以溫柔安慰。可是其實他們之間還是清清白白的，或者說還一直屬於她一廂情願的狀態啊。

敲門聲響起，陸子謙說了聲「請進」，門把才被旋開。色香味俱全的菜擺上桌，服務生顯然是知道陸子謙的規矩的，上完菜就出去了。陸子謙看著桌上的菜，全是他愛吃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