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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068 字 1個月前

月亮。月色倒也美,可惜太冷。月亮下頭飄著的那團棉絮一樣的雲朵不知道暖和不暖和。

才過了一時半會兒就看不下去了,厚著臉皮拖了哭腔嚶嚶嚶地假哭了好幾聲,雲娘才替她開了門。雲娘本來已收了淚,看到她,往床頭撲通一坐,捂著嘴又哭了出來。

青葉訕訕,心下也是難過,忙伸手為雲娘擦掉眼淚,一頭紮進她懷裡不起來,雲娘掉下的眼淚水都滴落到她臉上額上去了。雲娘推她不開,於是一麵哭一麵說落:“你個沒良心的壞孩子!竟然拋下我偷跑!你說說,你這樣做對得起誰?你還跑不跑了!?”

青葉搖頭道:“已經想通了,不會再跑了。”

雲娘掉淚道:“誰還敢信你!三天兩頭地偷跑,害我擔心受怕,你非要折磨死我才算!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足!”

青葉拿枕頭擋住半邊臉,輕聲笑:“你不明白,我其實不是計較名分與其他,名分固然重要,但我隻想要我的三表叔……你大約不知道,在我年紀還小時,我家中的人一個個棄我而去,走的走,死的死……我想著與其被彆人拋棄,不如我自己離去,這樣,我就不必承受被人離棄的苦與痛了。”

頓了一頓,捂住心口輕聲道:“旁的人也便罷了,但他是我的懷玉表叔,一個我可以為之付出性命,付出性命去愛的人……所以我才受不了他另娶他人,受不了他與旁的女子以夫妻相稱。我知道天底下的女子都是這樣過日子的,也知道他的身份,隻讓他一輩子隻守著我是萬萬不能的,但一想到有旁的女子也像我一樣跟著他,我心裡便難受的想要死去……若我從來沒有遇見他,若我嫁給一個尋常的人家,而夫君是旁的人,即便某一日夫君忽然要另娶他人,我頂多會難受一陣子,但決不會像被剜了心一樣的活不下去。雲娘,你明白麼?”

見雲娘張口結%e8%88%8c,不像是全然明了的模樣,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便又道:“從知道他娶%e4%ba%b2的那一刻起,我就像是著了魔,成日裡琢磨著和他同歸於儘,想著也許死了,便能和他守在一起了。我從前也喜歡過旁的男子,可是不知為何,對旁人的喜歡與對他的喜歡全然不是一回事……我怕我活不下去,也怕自己某一日忽然會做出傻事,這才想著要遠走高飛的。雲娘,我這樣說,你可能明白?”

雲娘忽然間淚流滿麵:“那你怎麼突然之間又想通了?怎麼先前我給你講了多少回的道理你都不聽的?”

青葉不好意思地笑笑:“跑了這兩回,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不論我跑去哪裡,再怎麼惹他生氣,他都不會放棄我,不會拋下我不管,不會像我爹爹那樣棄我而去……從前他也說過我想要離開他,隻能是妄想這樣的話,但因為他這個人太壞太狠,我心裡對他總是存了些懷疑,對他的話不敢全信,但是如今我卻知道了,他說的都是真的……於是我也就下了決心,妻也罷妾也罷對不住他的王妃也罷,這一切統統不去管它,隻要他在,隻要能時常看到他,知道他心裡也愛著我就成。”

雲娘觸動,久久不能言語。青葉以為她不信自己的話,忙舉手發誓:“若是我再敢胡跑,再敢惹你傷心難過,叫我不得——”

雲娘忙伸手遮住她的嘴,往地上呸了兩口,訓斥道:“傻孩子,誰叫你起毒誓了!這樣不吉利的話不許再說第二回!”

青葉話說完,心事掏空,自己也是暢快無比,心下一鬆,便覺得困倦起來,胡亂擦了把臉,往床上一攤。在她睡去前,雲娘搖著她追問:“明早起來你該怎麼做?還要我提點你麼?”

青葉拉著她的手,把臉蛋偎在她的手掌心裡嘻嘻笑應:“曉得曉得。明早起來,%e4%ba%b2自為他煮飯做菜,送到屋子裡時,趁機與他言和便是。”

雲娘撩起她的衣裳仔細查看了一番,見前心後背都沒有傷,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惹了這樣的禍端也沒被抽打,萬幸萬幸。適才那場動靜叫我擔心死了,還以為又被抽打了……這一回倒也就罷了,下一回若是再惹殿下生氣,被他趕出屋子時,我可不會再收留你了。”

青葉打了個哈欠,含糊道:“放心罷,不會再被趕出來了。”

雲娘心裡漸漸高興起來,把她的兩隻手都塞到被子裡,為她掖好被子,也與她躺在一頭睡下了。才躺下沒多久,忽聽有人大力拍窗,窗欞幾乎被拍斷,那窗恰好在二人的頭頂上,二人皆是一激靈被嚇醒,慌慌張張地從床上爬坐起來,擁作一團。青葉揉著眼睛驚問:“這麼晚了,誰!可是賊!?夏西南——”

便聽得門外那賊咬牙切齒道:“混賬玩意兒!還不給我滾出來!”

☆、第99章 侯小葉子(三十六)

無人時倒也罷了,現在竟然當著雲娘斥她是混賬玩意兒,青葉覺得丟了麵子,大為生氣,轉眼又迷迷糊糊地想起在宋家被他敗壞名聲一事,才叫她當著許多人的麵吃了天大的悶虧,她因為當場懵了,也因為心虛理虧在先,便也認了。誰料他得寸進尺,於人前也對這般她呼來喝去,叫她麵子將來往何處安放?

一時間忍無可忍,便也擺出罵街的氣勢,氣勢洶洶衝著門外叫喊:“侯懷玉!你、你、你憑什麼對我吆三喝四?你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

雲娘先是嚇了一跳,後氣得腦子發昏,慌忙要來捂她的嘴,誰料她又扯著嗓子喊:“滾出去就滾出去,誰怕誰——”掀了被褥,從熱被窩裡蹭地爬將出來,麻利地跳下床,夾起枕頭跟兔子似的一溜煙地滾了出去。

雲娘失笑了兩聲,下了床,把她打開的門從裡頭重又閂上。聽得外頭她在嬌聲抱怨:“不是你叫我滾下去的麼,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反話……哎呀哎呀,都快被你紮死了,輕一些不成麼,討厭討厭……”

次日清晨,懷玉叫備水沐浴。他的一個澡洗得時間長了些,雲娘怕水涼下來要受寒,便拎著水吊子進去加熱水。才進浴房,見地上汪了一片的水,像是發了洪水般,又聽得裡頭有青葉說話的聲音,心裡嚇了一跳,生怕驚著她與懷玉,便躡手躡腳地放輕腳步,往裡悄悄探了探頭。

但見水汽繚繞中,青葉泡在浴桶裡,僅露了一個腦袋在浴桶外,懷玉則衣衫不整地坐在桶旁,手忙腳亂地正為她梳著頭發。她嘴裡還是在嘀嘀咕咕地抱怨:“你怎麼這樣笨?連個頭發梳不好,不會輕一些麼,把我頭皮都扯疼了,扯掉的頭發等下你賠我。”

懷玉氣得將梳子往地上一丟,青葉瞪他一眼,撩起一串水花,濺他一頭一臉。他擦把臉,嘖了一聲,還是彎腰將梳子撿起來,這回放輕了手腳慢慢梳。才梳了兩下,青葉發問:“我的橘子呢?”

懷玉便放下梳子,擦了擦手,從旁邊摸出一隻橘子來,剝好,掰下一瓣喂到她嘴裡去。青葉吃完又吆喝:“好吃,再來!”懷玉忙再喂一瓣給她吃。

雲娘在旁邊看著也覺得高興,高興過後又是一陣納悶:不是說再闖禍就打斷兩條%e8%85%bf的麼?身為女子,竟然可以這樣?這樣也可以?這是什麼道理?三從四德呢?以夫為天呢?

任是良善如雲娘,也不得不感慨一聲:真是任性驕縱有人疼,懂事溫順遭雷劈。這世道,真是變了。△思△兔△網△

轉眼出了正月,入了二月。太子還有一口氣在,皇帝一三五煉丹,二四六修道,經常扶乩,偶爾吐血,也是不好不壞。有幾個忠心的臣子上疏,道是該為太子殿下提早準備身後事了,便是儲君,也差不多該重立了。一石激起千層浪,朝臣們吵吵嚷嚷,就重立儲君一事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先皇後一族為首,稱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太子不行了,就應當立太子他%e4%ba%b2兄弟懷成;另一派則對翰林院掌院大學士褚良宴唯首是瞻。褚這一派隻做兩件事:看熱鬨,和稀泥。

皇帝哀怒,扶乩時對著仙人皇後傷心痛哭許久,其後將這幾個上書的臣子貶的貶,打的打;朝中吵嚷最厲害的幾個人也被狠狠申飭了一番,一時之間,朝中上下人人噤聲,此一事,便再也無人敢提了。

懷玉索性裝病,偶爾領些閒差辦辦,連朝也不大去上了,空閒下來之後,在青柳胡同呆的時候便多了。初成%e4%ba%b2的那一會,他總是四更天時就起身走,後來逐漸到了五更天也賴著不走,再後來,膩歪到午時,用了午飯再走的時候也有。

青葉因為打定主意不再管那些煩心事,所以他愛怎樣便怎樣,她一概不聞不問。他在,她歡歡喜喜;他不在,她與雲娘說說笑笑。因而小日子過得甚是自在,心一寬體則胖,臉上腰上便多了些肉出來。

青柳胡同的日子平靜無瀾且圓滿,隻是胡同口卻漸漸多了些乞丐出來。懷玉隱約曉得是怎麼回事,某一日無事,便叫夏西南去問問看。夏西南出去一問,說是附近有個極有銀錢又美貌的傻大姐,隻消向她哭訴家中父母生病遭罪或是吃不飽飯,必能要來大把的銀錢;若是年紀大了,看著不像家有父母的,便向她哭訴家中老妻或是兄弟姐妹遭罪也可。

懷玉終是沒能忍住,衝青葉發了一通的火,這回又是三令五申,命她出去不準再帶錢袋子,這且不算,還把她私藏的零花銀子都給收繳了。

除了不能做善事這個小小的缺憾以外,日子過得無可抱怨。青葉有一回無意間聽見懷玉問正在做針線的雲娘:“這是給我家小蓮葉子做的衣裳麼?”

她納悶了許久,跑去問雲娘小蓮葉子為何意,雲娘本不想說的,奈何實在好笑,憋不住,便說與她聽了:“因為蓮葉是圓的。”還拿手比劃了一下,說,“跟水缸口似的。”

氣得她又和懷玉吵了兩回,逼得懷玉回回見著她都要先誇她一句:“真苗條,又瘦了。”這個時候,她十有□□正圍了被褥歪在床上吃零嘴兒。

經先前與宋顏良私奔後被侯懷玉敗壞名聲一事,青葉知道自己聲名遠揚是必然的,隻是不知道傳了多遠而已。因此便有月餘沒臉去逛街,每回喂完貓就趕緊跑回家中,頂多隻在胡同口轉悠,給胡同口的乞丐發發銀兩,同兩旁人家也不敢同再搭話閒聊了。街對麵的麵館老板娘倒還時常對她招手,她也都裝作看不見。

直到二月裡,她才敢去醬菜鋪子門口張望了下。宋家人早已不在,醬菜鋪子也已變成了不知哪裡人開的一間酒肆,大約是才開張,門口散落了一地的爆竹屍骸,來打酒的人絡繹不絕,生意看著比先前的醬菜鋪子好了許多。青葉在人家門口發了一回怔,心內悵然若失,卻也是無可奈何。

二月底,烏孫貴妃纏綿了許久的風寒才好,轉眼又鬨起了頭痛。懷玉遂領文海入宮探視,才說了幾句話,懷玉即被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