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1 / 1)

青葉抄 吳桑 4210 字 1個月前

眾人吃吃笑。待大表姐二表姐想法設法再來套話,打聽她與懷玉的那些風流軼事時,青葉卻死活也不願意多說一句了。

褚夫人臨走前,與青葉咬耳朵道:“這月三十日你父%e4%ba%b2休沐,打算著把家裡的%e4%ba%b2戚及幾個素日裡來往多的得意門生都請來吃酒席,也好叫人知曉咱們家的女兒找到了……到那一日我自會叫人來接你。”

青葉聽得她如此說,自然也隻能點頭答應。如今想想,認的這門%e4%ba%b2卻有些奇怪。原本以為懷玉嫌她出身不好,是以要給她認一對便宜義父義母,給他與她的臉上增點光彩,將來不至於受他家中上下人等的輕視。然而聽下來,自己竟不是義女,而成了褚家流落於民間的%e4%ba%b2生骨肉。

其實,她自小看多了人家的冷眼,聽夠了人家的嘲諷,才不在乎人家怎麼看怎麼說呢,義女也罷%e4%ba%b2生骨血也好,自然也是渾不在意的。但褚家這般說,想來必是懷玉授意,他這般做,也不知是何用意,大約是%e4%ba%b2生女兒比義女更體麵些,如此,他麵子上會更好看。當然,自己的出身擺在那裡,父%e4%ba%b2是倭人,母%e4%ba%b2是人家的妾室,且是二嫁。他想來是為難的。

心內萬千滋味,食不知味,輾轉難眠。明明知道他忙,近日大約不會再來,然而每日傍晚跑到胡同口去喂貓時,還是會磨蹭到天黑透,直到雲娘來拉她回去。

如此這般,煎熬了好幾日。直到十一月廿八這一日,清晨起身,她便同雲娘道:“我早前聽褚夫人……母%e4%ba%b2說,城郊的西山有個名為廣華寺的寺廟頗為靈驗,你陪我去西山上香可好?”

雲娘見她一直悶悶的,隱約猜出她大概是知曉懷玉即將成%e4%ba%b2一事了,怕她在家裡胡思亂想,也怕她悶出病,一聽,也不出言阻攔,遂陪她出了城,上了西山。才爬到半山腰,因路滑,雲娘崴了腳,青葉扶她到一個兼賣香燭的茶棚內坐下歇息,她自己請了香燭繼續上山。因為是寒冬臘日,山上香客不多,山頭也不高,雲娘倒也不大擔心,隻是交代她早去早回。她點頭答應,懷裡抱著兩把香燭,默默走完寺廟內的正殿偏殿,前院後院,上了許多的香,磕了許多的頭。然而還是心事繁雜,難以平複。

寺內香上好,青葉係好披風,戴好風帽,才由原路往山下走了兩步,便見山路旁有一四十歲許的女尼正在惡聲惡氣地與人大聲爭吵,與她爭吵之人也是尼姑,隻是年歲要小很多,大約十幾歲的模樣。女尼將那小尼姑三言兩語罵跑,其後靠在一株鬆樹上歇息養神,嘴裡兀自嘀嘀咕咕地咒罵個不住。

青葉經過她身旁,見她腳旁擺著一個缽子,又見她身上的法衣洗的發白,且有兩處補丁,想了一想,伸手從錢袋子裡摸出些許零碎的銀錢,放到那她腳下的缽子裡。女尼聽見聲響,睜開眼睛,皺眉生氣道:“這是我吃飯喝水用的家夥,你問也不問,自說自話地撒了銀錢進去,晦氣晦氣。”

青葉鬨了個大紅臉,忙道:“對不住,對不住。還以為師父是在化緣。”

女尼便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走罷,算我倒黴。”

她手上有金光一晃而過,青葉仔細去看,見她手指上竟然戴了個粗大的金戒指,登時嚇了一跳,想來這人必不是正經的尼姑,彎腰將銀錢撿起來,放好,笑問那女尼:“師父出家人,為何還要戴金銀首飾?且與人公然吵鬨,樣子看著可怕,我雖不懂,卻也曉得出家人須戒嗔戒怒,師父不怕亂了清規戒律?”

那女尼也不慌張,撿起腳下缽子,撇著嘴道:“什麼可怕不可怕,我隻知道,對待慈悲之人,我便好言好語地與他說話;若是惡人,我便也惡言惡語相向,好叫他知道佛不是一味的慈悲,對好人,佛是佛,對惡人,佛是魔。適才你隻看到我惡言惡語,怎麼不說她也是這樣對待我的呢!”又道,“我心中有法,哪裡都是法門,何必拘泥於這些騙人的清規戒律,總之我問心無愧便是。”

旁邊便有經過的香客多嘴道:“這尼姑是後山靜慈庵的淨空師父,脾氣古怪,腦筋又不好,最是難纏,住持軟弱,拘束不了她,平日裡都不大敢招惹她的。我適才聽了許久,她是要下山去看望父母,住持叫小徒弟來攔她,她便與人家吵嚷了一通。姑娘還是不要理睬她為好。”

青葉點點頭,自顧自去找雲娘去了,才走了兩步,聽得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瞧,見淨空端著缽子跟在身後也往山下走。青葉忍不住,遂問她:“師父既已出了家,難道還會想念家中父母不成?”

淨空答曰:“我又不是石頭人!當然會想念老父母。老父母將我養大不易,眼見著要過年了,我自然要回去探望老父母一趟的。佛祖自然也要供奉,但若是沒有父母,我的這個肉身又哪裡來?一年到頭,也隻有過年時才能見著一回,可氣住持為人呆板,不願意放我下山,當真是氣人!”

青葉微微笑了一笑,又問:“既然如此,師父當初為何要出家呢?”

淨空歎一口氣,答道:“沒有人好好的會想出家的,我從前被父母嬌養,性子慣得不太好,說話也口無遮攔,現在想想,不懂事是有的,然而心地卻不算壞……我從前的相公,那個壞男人,有一日,他不知從哪裡領回來個壞女人……自那以後,他們便夥同著公婆成日裡欺負我,我愈是受氣脾氣愈壞,成日吵鬨哭泣,以至於後來連%e4%ba%b2生女兒都不敢與我說話,以為我是大惡人,不願意理睬我,將那壞女人認作了母%e4%ba%b2。我若是再不出家,隻怕活不到今日,早已化作一副白骨了。”

青葉聽得發癡,心中不知是個什麼滋味,眼圈一紅,便滾落幾顆淚珠下來。淨空拍著缽子哈哈大笑:“我早已放下了,再不會為那對奸-夫%e6%b7%ab-婦煩心,隻是偶爾掛念老父母而已,你又有什麼好傷心的?”將青葉擠到路旁,大搖大擺地笑著往山下去了。

青葉抬手擦了把眼淚,上前兩步追上她,從背後拉住那淨空的袖子:“求師父度我!”

淨空大笑,反問她:“我如何度你?”

青葉扯著她的袖子問:“師父,你收徒弟不收?”

淨空問:“你想做我的徒弟?”

青葉點頭:“喜歡師父這樣的人,想做師父的徒弟。”

“剃掉頭發也不打緊?”

“剃掉頭發也不打緊。”

“你家裡人願意你出家?從此後見不到父母也成?”

“父母不在了。本來有個表叔可以投靠的,但他也要與人家成%e4%ba%b2了,如今已不大見得到了。他成了%e4%ba%b2後,表嬸自然不會待見我們這些人。”低頭笑了一笑,“我在這世上再沒有%e4%ba%b2人了……還剩一個對我好的人,我今後也隨了師父你,到年底能回去見她一麵就成。”

淨空搖了搖頭:“看你一身衣裳穿戴,分明不是窮人家的女孩兒,若是富人家的小姐……到時你那%e4%ba%b2戚過來吵鬨,找我算賬,我豈不是為自己找麻煩?”

青葉賭咒發誓:“表叔要娶%e4%ba%b2,顧不上管我了,父母也當真不在了,我也不願意再寄人籬下看人臉色,成日裡胡思亂想,煎熬度日。總之我若剃了頭發,鐵了心要出家,任他是誰也奈何不了我的。”

淨空沉%e5%90%9f良久,感慨道:“唉……咱們女子,非到走投無路之時,誰願意輕易削發出家?”忽然話鋒一轉,問,“收你為徒弟,我有什麼好處?”

青葉道:“從前我家中開過飯館,會煮飯燒菜。洗衣灑掃,一應活計都會做。”

淨空便有些歡喜道:“你先跟著我過上一二日看看罷,若是勤快人,煮飯燒菜好吃,那我收你為徒便是,將來吵架也有個幫手。”言罷,轉身上山。

青葉忙問:“師父不用下山了麼?”

淨空道:“我老父母年紀大了,家裡如今窮得很,你跟了去,還得管你一頓飯……我帶你去庵堂裡安頓下來,待明日再說。”

青葉聞言哭笑不得,遂道:“我還有一名同伴,崴了腳,正在等我,我得去與她說一聲,否則怕她心焦。”

饒是淨空為人古怪,聞言不由得也呆了一呆:“感情你是忽然之間起了出家的念頭?你這個決定做得倒爽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青葉嗯了一聲:“從十幾歲時起都是一個人做決定,不論大事小事,好事壞事,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不爽快也沒辦法,因為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想了一想,又道,“忽然之間覺得出家也無不好,一了百了,省的煩心。雖然我年紀不大,但是吃過許多的苦,活了這些年,總是煩惱的時候多,心累。”

淨空哈哈一笑,點頭讚許道:“你說的極是,是這個理。自出家後我便心寬體胖,日子過得好不自在。”頓了一頓,歎道,“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青葉如遭雷擊,在心間將這句話默默念了兩遍,眼淚不知不覺間便淌了滿臉,靜默一瞬,低頭把眼淚擦了,問淨空:“師父不替我起個法名麼?”

☆、第89章 侯小葉子(二十六)

淨空笑道:“法號得由庵裡的住持來起,她還是活人一個,這點麵子還得給她留。休要心急,待落了發,自會給你起法號,但你是我度化的,因此要做我的小徒弟,將來自然也要為我洗衣做飯,我同人家吵架,你也要相幫。”

青葉點頭稱好,又說淨真與淨心這兩個法號都不錯。淨空還是大笑,說既然住持在,就沒有自己給自己起法號的道理,再者淨真這個法號已有人用了,但明日可向住持略提上一提,叫她為你起淨心這個法號便是。

二人說的投機,遂%e4%ba%b2%e4%ba%b2熱熱地攜了手,往雲娘所在的棚子尋了過去。

到得原先的那個香燭棚子,雲娘卻不在,賣香燭的老婆婆嘎嘎笑道:“適才那一位娘子等得心焦,喝了許多茶水,眼下去茅房了。她留了話,若是姑娘回來,叫你略等上一等,她%e8%85%bf腳崴到了,走路慢。”

青葉心下有些失望與難過,但一想等下不必與她哭哭啼啼的道彆,一個不好,隻怕還要糾纏許久,心中便又生出些許的慶幸來,與賣香燭茶水的老婆婆道:“我出家去啦!等她回來,你叫她自己回家去罷,不必等我啦。”

那老婆婆以為自己聽錯了話,跟在後頭嚷嚷:“你回來!你回來!你再說一遍!你哪裡出家去——”

青葉隻對那老婆婆笑了一笑,再不說話,出了棚子,與淨空攜了手往後山的庵堂走去。原來西山的後麵還有一座小山頭,被人稱作是後山。西山上的是和尚廟,後山上的則是尼姑庵。

二人下了西山,再上後山,緊走慢走,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爬上後山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