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1 / 1)

青葉抄 吳桑 4086 字 1個月前

了許久,又悄無聲息地從床底下將那一包金銀錠子扒拉出來。解開包袱皮,一塊塊地仔細數,數完,再掐著指頭算,算好了,才一塊塊碼好,仔細包了,再塞到床底下。這下再也無事可做,又趴到書案上發呆,口中時不時地輕聲籲氣。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無意回頭時,卻驀地發現懷玉正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心虛,忙道:“我睡不著,怕吵醒你。”

如此不過三兩日,青葉便消瘦了許多,人也有些呆呆的,喊她名字,總要緩上一緩,方才慢慢問:“是叫我麼?”

水端來,她便喝,不管熱冷;飯也是,叫她吃她便吃,不叫她,她也不覺得餓,竟像是不知饑飽的樣子;有時好好的,卻又突然無聲地流了滿臉的淚,懷玉問她為何哭泣時,她便趕緊摸摸臉,笑嘻嘻地說道:“果然流了淚……我也不曉得,並沒有想起傷心事呀,怎麼突然就哭了,真是奇怪。”

任懷玉再怎麼嚇唬強迫,她夜裡總也睡不著。老是睜著眼睛看床頂未免太過可憐,懷玉便任由她起來溜達。溜達到快天亮時,便沒了精神,其後必定要昏昏沉沉地睡一整日。

懷玉暗暗詫異驚心,命人請來大夫,將她的症狀一一說了,大夫又把了脈,摸著胡須沉%e5%90%9f道:“病人神氣不寧,驚悸多魘,脈象也不甚平穩……看症候,倒有些像是失魂症。”又歎道,“這失魂症又名離魂症,老夫行醫大半輩子,這個失魂之症卻沒有見過幾回。”伸出三根手指,道,“沒超出這個數……待老夫開個攝魂湯的方子,再輔以舒魂丹,先飲個幾日看看,若無好轉,老夫再換方子。”

懷玉吃了一驚,扭頭看她,她躺在帳子裡,本來強撐著聽大夫說話,才聽到一半,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大夫怕他不懂,又絮絮道:“所謂的離魂之症,每臥則魂魄飛揚,覺身在床而神魂離體,驚悸多魘,通夕不寐者,是為失魂症……但凡得了這個病的人,多是夜晚行事,白日昏睡,但自己所做過的事卻又大都不記得……”

懷玉問:“好好的人,怎麼會得了這等離奇的離魂症?”

大夫道:“這卻不大好說,有人是天生,由胎裡帶出來的。也有的是好好的忽然遭遇變故,一時傷心過度,思慮過甚,心裡邊想不開,也會得這個病……若是天生的,莫說老夫,便是連神仙也看不好;後來才得的倒還不打緊,多是心病引起的,姑娘的這個病症又察覺的早,尚不打緊。隻是平常不要與讓病人大驚大怒,事事順著病人的心,慢慢將養著,總是能瞧得好的。”

青葉睡到天上了黑影才醒來,才一睜開眼睛,便見懷玉坐在床頭看書。她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一時無所事事,便又繼續她這幾日來最常做的事——發呆看床頂。

懷玉見她醒來,便放下手中的書,回身問她:“餓了麼?”她想了一想,不知道自己餓還是不餓,便睜著眼睛傻看著他。

懷玉道:“你起來用飯,我有話要和你說。”

青葉懶洋洋地爬起來坐好,不想下床去,飯就在床上吃了。懷玉伸手理了理她的頭發,柔聲道:“我不再迫你跟我回京,隻是你也不能留在這七裡塘鎮……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你跟我一路往北走,若是路上能遇到比我對你好、而你也恰好喜歡的人,到時你是走是留,都隨你的便。可好?”

青葉眼睛眨巴眨巴好半響方才聽懂他的話,一時間歡喜得聲兒都岔了:“你說話算話?”

懷玉神色複雜地點點頭:“算話。”

青葉想了想,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為何會突然答應不再強迫我跟你回京?”又道,“你不會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懷玉暗中咬了咬牙,麵上卻笑道:“我對旁人凶狠,但幾時對你狠過?傻孩子,我是喜歡你,所以想與你在一起,想走到哪裡都帶上你,想餘生與你一起度過。但若是為此使你生了病而受苦,我哪裡還舍得再強迫你?”

話說得好聽。

青葉恍惚記起他昨夜還逼著她喚了他幾聲爹,麵上一熱,忙借吹湯遮掩,低聲道:“你每到一處,想來都會遇到我這樣的女子罷?你對每個人都是這樣說的麼?”

懷玉眉心跳了一跳,著惱道:“這樣的話,我隻說過一回,就是適才對你說的。”又道,“我隻喜歡你一個,長得像你的也不成,聲音像你的也不成。因此,這話我以後也不會再對第二人說起。”

青葉麵紅耳熱,不知為何,心中卻又是一酸,怕眼淚落下來,忙忙岔開話頭:“我不急著嫁人……若是我跟你走,路上遇見自己喜歡的地方……”

“你留下便是,銀錢也不用你操心。”懷玉雙手背到腦後,眯了眼看她,“隻要你今後能時不時地想起我就成。會想麼?”

青葉想了一想,抬眼看了看他,又急忙轉過頭去,輕聲道:“不知道。興許會。”話是這樣說,耳朵卻慢慢紅了。

用罷飯,懷玉叫夏西南去書房鋪床。青葉這下終於放了心,歡歡喜喜地飲下攝魂湯,服下舒魂丹。懷玉等她洗漱完,替她擦乾頭發,看著她躺下,便也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三兩步回來,笑問:“小葉子,你不是在騙本殿下我吧?”

青葉立時便氣哭了,打了個帶有濃鬱藥味的哭嗝,嚷嚷道:“我,我騙你作甚!我,我是真的生了病!”依稀記起大夫說她得了失魂症,又嚷嚷道,“為了你,人家的魂都快丟光啦!”

☆、第62章 褚青葉(六十)

返京前,懷玉倒放她出去向甘仔告了個彆,去看了看盧秀才。隨後回飯館收拾了些行李,最後又去給娘%e4%ba%b2及外祖父上了墳。她雖心有不舍,卻也曉得小命要緊;又想著自己如今有了銀錢,總能找到一處合乎心意的地方安居。再者,若是留在七裡塘鎮,看到琴官滿仔等人,必定要想起珠仙四海,隻怕要日日傷心。且去彆處緩上一緩,待心裡能放下了,到時再回來也不遲。如此想著,心裡便覺著好受了些。

及至返京時,青葉見他的一群侍衛中不見了東升與東風兩個,心內一驚,將夏西南拉到一旁,悄聲問:“東升東風怎麼不見了?”

懷玉耳朵尖,早已聽到了,曉得她又犯了疑心病,遂冷然道:“他二人隨了劉伯之已先行回京了。若是你不放心,大可跟我到京城去,我再叫他二人去跟著你。”

青葉訕訕,又問夏西南:“咱們這一路怎麼走?”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夏西南道:“咱們走旱路,由杭州、金陵一路北下,到揚州停留幾日,其後再一路向北,過了山東,便可抵達京城了。”

青葉聽得雲裡霧裡。她此生隻出過一次遠門,便是前不久才去的上虞縣。那上虞縣距七裡塘鎮不過才百餘裡遠,於她而言,已像是到了天涯海角。她還傻傻的以為侯懷玉也罷倭人也好,必定找不到遠在天邊的上虞縣城的,因此才在那裡安心找了工做。此番聽夏西南說了一堆的地名,腦子裡也記不住許多,又傻問:“為何要在揚州停留幾日?”

夏西南還未說話,懷玉便先笑道:“你是傻子麼?未聽說過揚州出美女麼?咱們既然到了這江南一趟,自然是要到揚州城去會會那裡的美女嬌娃。”

他自搬去書房後,便有些喜怒無常起來,從早到晚對她管頭管腳,飲水吃飯穿衣都要一一過問,對她說出來的話卻又句句帶刺,聽著陰陽怪氣。青葉起初還有些害怕,這兩日聽得多了,便也不當做一回事了,隻“哦”了一聲,對他的話不作理會。

夏西南忙打了個哈哈,笑道:“褚姑娘,你是不常出門,不曉得殿下選的這一條路有多妙!杭州、金陵及揚州這一路的風景那是!再美不過!你正好散散心,解解悶。總之等你到了就知道咱們殿下為何要走這條路了。”

青葉抱著她的一包金銀惴惴不安地爬上了馬車。馬車寬大,可坐可臥,車內鋪有一層軟厚的地毯,一張黃花梨矮桌,茶水吃食及閒書棋盤等一應俱全,倒舒適得很。

懷玉已先她上車,正閒閒地靠在車壁上看書,看到精彩處,手指還會在車內的桌麵上輕擊數下。她略有些尷尬。但馬車僅此一輛,其餘人等一律騎馬,她不會騎,便是會騎,想來懷玉也不會準許。又想著二人之間已有了肌膚之%e4%ba%b2,若是再惺惺作態倒顯得過於做作,遂極力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坐到他對麵去。

青葉上了馬車便直直地坐著,大氣也不敢出,眼睛偷偷盯著他看,生怕他再打什麼壞主意,叫他占了便宜去。才坐下沒多久,懷玉伸個懶腰,她嚇一大跳,想也沒想,趕緊往角落裡縮。懷玉將她的動靜瞧在眼裡,不禁冷笑道:“其實你無需這般戒備冷淡,我也沒有想過要糾纏。”

青葉又是訕訕,心裡也覺得自己未免可笑又自不量力,畢竟,他若是想用強,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馬車行駛許久,見懷玉果然隻管看書看風景,並不找她說話,她假寐時偷偷去瞧他,見他也並未像往常一樣眯著眼睛打量自己,心下大安,坐臥行動便自在了許多。

因馬車走得慢,倒也不覺得顛簸。青葉怕懷玉說她裝病,因此不等人催,一日早晚兩次準時喝藥服藥。一行人等白日趕路,夜晚並不去驛站,隻找乾淨客店亦或是大戶人家投宿。途中遇著名山勝川,懷玉便帶著眾人前去遊玩。青葉也被夏西南勸著一起行動,因白日裡勞累疲乏,一到晚間,往床上一倒,即刻便可睡熟,便是連夢都不做一個,是以不過三兩日,氣色便又漸漸好了起來。

時值八月底,行來一路都是山青水綠,風景正好。青葉這才知道原來天地如斯之大,有景致美妙壯觀如斯,從前的自己無異於井底之蛙,感慨之餘,%e8%83%b8懷也為之開闊了不少,原先心中的鬱結之氣一掃而光,便是看懷玉也稍稍順眼了些。

偶爾,她也會想,這樣的男子,今後隻怕再也遇不上了罷。她從小拋頭露麵,在朱琴官的浴肆混了幾年,又開飯館這許多年,高門大戶的子弟也見著許多,然而沒有個人能像他一般俊朗。偶有俊秀者,氣度卻沒有他的萬分之一。她便琢磨,若他不是那樣狠毒,若是沒有逼死她的珠仙姐,沒有下令燒殺那一船人,蟹江婆婆若是還活著,那又該有多好?

又納悶:我原先隻喜歡盧秀才一個人來著,後來被他用強被他軟禁時明明委屈得要死,怎麼還會將這樣一個人放在心上?真是奇怪,莫非我家是祖傳的隻愛看臉麼?他固然對你好對你溫柔,將你捧在手心,待你如同掌上之珠不假,但爹爹與娘%e4%ba%b2當初又何嘗不是恩愛夫妻來著?娘%e4%ba%b2已吃了大虧,他這樣狠毒且放浪形骸的人又豈會是你的良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