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1 / 1)

侯門有喜 一礫沙 4213 字 1個月前

滿麵。一名副將走到蕭渡身後,為他遞上祭酒,蕭渡掩住內心的激盪,將酒盞高高揚起,分三次灑在了棺木前麵,在心中默念著:走好,文謙。走好,所有為大穆而戰的兄弟們。

祭禮結束後,蕭渡親自扶棺將駱淵的屍體送到山旁安葬,這裡已經葬下了許多在此役中犧牲的兵士,然後他們和百姓一起豎起一座石碑,蕭渡抽刀在石碑上親自刻下「忠義碑」幾個字,然後直直盯著這幾個字,臉上露出愧疚的表情。終於,一名副將走上前去勸道:「侯爺還先回吧,雨這麼大,身子要緊。」蕭渡擺了擺手,澀然道:「我再陪陪他們。」然後他和所有人一起在碑前默立許久,才終於被親衛送回了郡守府。

元夕今日一直呆在房裡,並沒有參加祭禮。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懦弱,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平靜地麵對小夫子的離去。所以她選擇了逃避,有些事隻需放在心裡就夠了,她相信他一定會明白。

蕭渡換了身衣服推門走入,看見元夕正坐在桌案前,十分認真地寫著什麼。元夕轉頭看見蕭渡,眼神中有什麼閃了閃,卻並沒有開口詢問。蕭渡也不去想觸碰她內心的傷痛,走到她身後柔聲問道:「在寫什麼?」

元夕沒有回答,隻放下筆將他的腰輕輕環住,道:「阿渡,那個孩子的親人都死了,我想了幾天,要不然收養他好不好。」

蕭渡知道她說得是駱淵救下的那個男孩柱子,於是摸著她的發頂,點了點頭道:「你做主就好。」元夕終於露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微笑,她坐下將麵前的書攤開,蕭渡這才發現上麵竟寫著許多註釋和心得,密密麻麻全是元夕的字跡。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過來,喉頭彷彿被什麼哽住,道:「你是想……」

元夕點了點頭,輕輕摸著手上的書頁道:「我從京城出來得太急,沒法把小夫子給我的那些書帶出來。我一直很自責,那本來應該是他能留下得最後東西。後來我想,既然那些書沒有了,不如我替他寫下去,以後等那孩子長大了,我們就把這些書給他,他總會知道,那個拚了性命將他救下的人,曾是一個多麼溫暖而特別的人。」

蕭渡的眼眶又有些發熱,將她攬在懷中,柔聲道:「好,我陪你一起。」

元夕將頭靠在他%e8%83%b8口,聲音低得發顫,「阿渡,他真得不會回來了,是嗎?」

蕭渡輕輕按住她的後腦,努力壓下內心的悲痛:是啊,再也見不到了,那個永遠光風霽月的謙謙君子,那始終不滅的赤子之心。

時至初冬,大穆軍與黑騎軍嶺處多次交戰,蕭渡帶領著士氣如虹的蕭家軍如一柄鋼刀直插入敵軍之中,殺得黑騎軍數次躲進山中,兩位首領也是一蹶不振,再也沒發動過有力的反攻。而平渡關內糧草被燒,從京中送補給的速度卻越來越慢,蕭家軍不得不開始削減三餐,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嚴冬。百姓們見狀紛紛拿出自己僅有的食物,助蕭家軍們度過難關。

這一日蕭渡從戰場上回來,遠遠便聽見孩童嬉鬧的聲音,發現元夕正和柱子在門前玩著彈弓,他第一次看見這個一直將自己藏在黑暗處發呆的孩子,終於能在陽光下燦爛微笑。彷彿飽受摧殘的幼苗終於能破土重生,蕭渡覺得心中的陰霾淡了許多,於是笑著走了過去。元夕一見他歸來,也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驚喜地撲上去將他抱住,而身旁的婢女也十分識趣地帶著柱子去了別處玩耍。

兩人相偎溫存了一番,才攜手走進屋內,元夕為蕭渡遞上布巾洗臉,又有些擔憂地問道:「城裡的糧食是不是不夠了,你說會不會……」

蕭渡知道她在怕什麼,會不會重演平渡關幾年前的悲劇,這也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他握住她那雙柔軟的手,緩緩道:「夕兒,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見元夕抬頭地詢問地看著他,蕭渡的目光漸轉幽深,道:「這幾天,我時常想起和文謙的一次對談。他問我,如果這場仗打勝了,下一步會如何打算。」提起那人,他不由又輕輕歎了口氣,「我還記得他對我說,如今的大穆雖有外敵覬覦,但君主賢明令百姓擁戴,中原的百姓過得富足安寧,正是難得的盛世。他問我,是不是真得忍心打破這份安寧。」

元夕心中咯登一聲,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現在的戰況,黑騎軍被趕回草原隻是早晚之事,他們下一步要麵對得便是和皇城之間的對峙。蕭渡的身份和手上的兵權永遠會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若是他放棄手上的兵權,便再也沒有反抗之力,相當於將性命叫到了皇帝手中。可他如果真得帶兵攻打回皇城,則會將這天下攪得不得安寧,讓百姓再度陷入戰亂之中。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局,而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抉擇的時候。

蕭渡將她的手捏得更緊些,繼續道:「夕兒,平渡關的失守,還有文謙的死讓我想明白了許多事。如果我與他之間不是互相猜忌又防備,那些蠻族又如何能藉機進犯,甚至設計挑撥,殺進平渡關。平渡關的戰士們不該死,文謙也不該死,這些日子我越想就越覺得悔恨,如果大穆能夠上下齊心,就算有再多的外族環伺,也根本不足以懼怕。」

元夕靜靜聽他說完,心中隱有所感,她抬起頭盈盈地望著他道:「我說過,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蕭渡欣慰地笑了笑,又道道:「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天下大勢不過民心二字,民心所向才是江山之本。我曾在平渡關的百姓麵前立下重誓,所以,我不想選一條會讓生靈塗炭的道路,我相信文謙也不願意看到這樣。」

「可是……」元夕露出擔憂表情,「那個人他也是這麼想得嗎?」

蕭渡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是我想賭一賭,明日,我想給他送一樣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倒數三章計時了嚶嚶嚶,小夫子雖然死了,但是後麵的幾章還會有他,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魂不散……咳咳劃掉重來,是雖死猶生了,誰說他沒有男主命的,他明明比男主搶戲╮(╯-╰)╭(PS:文裡的軍歌借用了戚家軍的軍歌,希望戚繼光大大不要來找俺討版權費咳咳。)

☆、第125章 056

不同於平渡關的驚心動魄,巍峨聳立的皇宮中仍是一派昇平景象,趙衍處理完了朝中政事,又回到乾元宮內批改今日奏章。

入了冬的皇宮內,空氣乾燥而冷冽,乾元宮內燒了地龍和炭爐,透著與室外不同的融融暖意。趙衍批完了幾份奏折,視線突然觸到桌案旁壓著的幾份塘報,屏風旁的香線裊裊而升,熏得他雙目有些發脹。他執筆的手抖了抖,然後輕輕歎了一聲,拿起那幾份他已經反覆看過多遍的塘報,再度翻開,依舊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文字:「蕪人和木戎設計挑撥,引蕭家軍嘩變,參軍鄒五叛國,引黑騎軍入關,平渡關被攻破。」「燕州、幽州軍幾乎全軍覆沒,蕭家軍僅餘四萬人,主將鄭龍拚死將黑騎軍攔在渭水前,退守青州城,。」「兩州參將嶽可為殉國,平渡關內屠城三日……」

趙衍的目光觸到最後幾個字,心臟猛地一縮,狠狠將手上的絹帛捏緊,臉上露出深深的痛意。這時,宮門外有一名太監跑進來道:「陛下,前線又有塘報送到。」

趙衍平復了下心頭的激盪,抬起頭時麵色已經恢復如常,淡淡道:「念。」

那太監念完了手中的塘報,依舊是說前方戰局膠著,眼看就要進入嚴寒天氣,催促京城加快運送糧餉。趙衍揮了揮手,道:「好了,退下吧。」

那太監卻仍是躬著身繼續道:「隨這塘報一起來得,還有宣遠侯送來得一樣東西。」

趙衍的身子僵了僵,隨後輕聲道:「是什麼?拿上來。」

那太監朝恭敬地退出,再進殿時手上托著一樣東西,竟是那張在鍾山頂上被一分為二的虎皮。趙衍身子猛地一顫,伸手自那皮毛上慢慢撫過,又想起那一年,兩人並肩作戰共獵虎王的情誼,內心頓時如驚濤拍岸,久久難安。

趙衍將那太監遣退出殿,就這麼愣愣坐了許久,直到夕陽染紅了天際,已經升為禁軍統領的夏青入殿稟報軍情,他說完半晌未見回音,抬頭就看見趙衍神情怔怔,一直恍然所思的模樣,心下感到有些好奇,便詢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麼心事?」-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趙衍轉頭望著他,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叩著,突然開口道:「夏將軍,你能不能告訴朕,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帝王之道。」

夏青心中一驚,連忙撩袍跪下道:「天家大事,夏青不敢妄言。」

趙衍搖頭苦笑,道:「起來吧,朕隻是隨口問問,又不會治你的罪。」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黯淡,道:「朕隻是有些事沒想通,你說,平渡關在大好形勢下失守,城內幾萬人命喪黑騎軍之手,這一切是不是都因為朕的緣故。」

夏青連忙回道:「平度關失守全因黑騎軍首領使出奸詐招數,又聯合鄒五暗中挑撥,陛下怎麼能全攬到自己身上。」

趙衍長歎一聲,道:「若不是朕在出行前給嶽可為送了一份密函,讓他時刻留意蕭渡的動靜,等到勝負將定之時,趁機奪回兵權。他也不會輕易受到叛徒的蠱惑,給了黑騎軍長驅直入的機會。這一次,要不是蕭渡及時用計收回關城,隻怕大半個中原都會受到波及。」

夏青的麵色有些為難,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什麼。趙衍也不在乎他的回應,似是隻想將壓在心裡的這番話說出。他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望著殿外飛簷下閃動的紗燈,道:「從小每個人都告訴我,為君者需殺伐決斷,懂得以權術治人,可現在我卻越來越不明白,這些年,我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夏青的臉色越發猶豫起來,他思忖許久,似是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臣有些話,卻不知道當不當說。還請陛下先赦免臣的罪過。」

趙衍轉頭望著他,道:「你說吧。」

夏青眸光微閃,道:「曾經有一位臣十分敬佩的君子對臣說過,真正的帝王之道是信人、善人、用人,而非玩弄權術去害人、妒人、算人。能做到前者的才是明君,而隻做到後者的,不過算是贏家而已。」

趙衍靜靜聽著,隻覺得眼前好像燃起一簌火光,照得心澈澄明起來,他問道:「你說得這人,現在在哪裡?」

夏青的麵容變得有些淒然,緩緩道:「他去了很遠的地方,隻怕再也不會有人見到他了。臣與他也不過泛泛之交,但曾與他的相識和對談,臣都放在心裡,莫敢相忘。」

趙衍心中若有所感,過了許久才揮了揮手,道:「朕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夏青走到遊廊之上,仰頭望著朗月繁星,彷彿又看見那人對他謙謙而笑,他輕輕歎息一聲,在心中默念道:「駱先生,你對我說得話,我已經告訴了陛下,若他能夠有所了悟,你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