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1 / 1)

償還 秦十二 4190 字 1個月前

葉一開的這輛車在她麵前不到一米時,戛然而止。

阮彤心有餘悸的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趕忙掛了手裡的電話,葉一看上去不大對勁。

阮彤伸手敲敲車門,葉一揉著太陽%e7%a9%b4側頭看了一眼,然後拉開車門下車,雙%e8%85%bf一軟整個人都支撐在車門上,阮彤上前扶著她,巨大的酒味充斥在整個車廂裡,葉一的呼吸都散發的濃厚的酒味。

阮彤把她扶到一邊的長椅上,從她車裡找出一瓶蘇打水,倒了一點在方巾上,給她擦了擦臉,葉一靠在她懷裡喃喃說了句:「方驗,你為什麼就不能可憐可憐我。」

阮彤靜靜的拍著她的背,過了十分鐘,她忽然從夢裡驚醒,坐起身左右看了看,直到看見阮彤的臉,然後才深深吐出一口氣道:「是你。」

阮彤說:「你知不知道酒駕多危險?」

葉一抬手將耳側的頭髮掖進耳朵裡,雲淡風輕的說了句話:「我生了病,醫生說我還有半年好活。」

阮彤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從小到大都非常健康的葉一,居然會生這麼重的病。阮彤非常明白,這都源自於一種對死亡的恐懼,麵對恐懼的時候大家一般都會選擇不相信,總覺得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但聽覺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會出問題,但她依舊不敢相信葉一真的生了這麼重的病。

葉一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非常明媚輕快的語氣說:「上回你跟我說的骨灰鑽的事情,我覺得特別棒,等我死了以後,你就把我的骨灰做成兩顆鑽石,我這輩子沒能有個孩子,挺遺憾的。就送阮謙一顆,沒事兒就帶他來看看我。一顆送給方驗,留個紀念吧,怎麼說也是做過夫妻的,剩下的骨灰,找個合適的地方就撒了吧,我挺喜歡西北戈壁的,就撒那兒吧。」聲線平淡的像是在說她的一部戲裡的一個角色一樣,絲毫沒有半點起伏,麵對自己的生死,她都這麼淡然,阮彤忽然覺得葉一是個裝著大智慧的人。她永遠也不能有這樣的魄力,因為她的心裡,除了有葉一遺憾的孩子之外,她其實還放不下傅默。

阮彤說:「你跟姐夫........方驗提過這事兒麼?」

葉一苦笑了一下,然後高高仰著頭,看著頭頂的常綠喬木出神,良久才道:「我想說,我想說的,彤彤。」

阮彤輕輕的說了句:「和他說吧。」葉一轉身趴在阮彤懷裡大聲哭出來,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哭出來似的用力,她說:「我知道我犯過錯,但我真的彌補了太多太多,為什麼他看不見,為什麼他連可憐,都不願意可憐我。」

阮彤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答話,怎麼去安慰她,隻是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陪著她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變成眼淚哭出來。人不能犯錯,一旦犯了錯就難以彌補,但人生哪能不犯錯,有句話叫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誰能肯定聖賢就不犯錯,隻是要看犯的過錯能否被人原諒,葉一隻是需要方驗一個人的原諒,在她的心裡,方驗就是全世界。

葉一犯錯這事兒,阮彤一直沒有置評,最後一刻她也後悔了並且想救那人出來,而為此她也付出了一張臉。在爆炸中葉一毀了臉,和方驗結婚的這些年,她從沒有要求方驗必須愛她,她隻是覺得,能在他身邊這就是上天能給她最好的愛了。可上天最後忽然發現,她擁有這個也太奢侈了,立刻收回了婚姻,收回婚姻的同時還要收回她的命。

葉一說:」我死之前,你別跟他說這件事,他一定會很為難,他的良心不能原諒我,可我知道,他一定會心軟的來安慰我。「

阮彤無法拒絕葉一的這個請求,隻是輕輕的點點頭,然後葉一的助理時雨開著車過來,看見停在一旁的車微微皺眉,然後立刻小跑過來詢問:」葉姐你還好嗎?「

葉一手搭在時雨身上說:「送我回去吧,車你待會找人來解決。」

阮彤看著時雨小心的把葉一塞進車後座,關上車門後又小跑回來跟阮彤說了聲:」阮姐需要我找人送你嗎?「

阮彤說:」你先送她回去吧,對了給喬醫生打個電話,請他過去一趟,葉一看上去不太好。「時雨欲言又止的答應了一聲,從神色來看,她應該也知道葉一的身體情況,阮彤微微歎了口氣看著他們逐漸遠去,直到車轉了一個彎再也看不見。

阮彤想了想,給傅默打了一個電話。他剛從手術台上下來,聲音疲憊的像是三天沒睡覺,事實上他也跟三天沒睡差不多,連值了兩個大夜班,白天主持了四個大型會診,又做了三台手術。他是醫院的副院長,基本上沒人能給他安排這麼多工作,作為一個醫生,傅默的醫生準則定的有點高,阮彤斟酌著待會給他燉點兒湯送過去。

傅默說:」你找我,應該不會隻是為了聽聽我的聲音這麼簡單。「

還有精神開玩笑,阮彤覺得自己那個煮湯的打算,基本可以斟酌著取消了,坐在長椅上看著葉一停在路邊的那輛車說:」葉一的情況,你知不知道?「

傅默沒有接話,然後傳來一陣像是書頁翻動的聲音,忽然安靜了三秒鐘,傅默的聲音才又傳過來:「是pancreatic carcinoma。」阮彤心裡一窒,死亡這種事情不管是聽了幾次,都還是覺得像是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下來,五月的天氣裡,冰冷刺骨。

學生時代的知識全部回籠,腦子裡快速閃過那些書麵上的知識,胰腺癌是一種惡性程度很高,診斷和治療都很困難的消化道惡性腫瘤,發病率和死亡率都在逐漸上升,且是預後最差的惡性腫瘤之一,而胰腺癌早期的確診率不高,手術死亡率較高,而治癒率卻非常低。阮彤整個人幾乎都泛著冷意,在五月的天氣裡瑟瑟發抖。

阮彤忽然想起來,幾個月前見著葉一時,聽她提過一句最近有點消化不良,經常腹痛。阮彤握著手機的手都在隱隱發著抖,她當時就應該讓她去做個全身檢查,她好不容易知道葉一還活著,轉眼之間又要失去她,如果當時她能再稍微關心她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

傅默說:「發現的時機已經太晚了,即使再早上三個月,也是這種情況,pancreatic carcinoma的治療非常艱難 ,而葉一這種情況,已經沒有積極治療的必要,我建議盡快完成一些未完的心願。」

阮彤說:「我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這世界上有太多我們明白和必須接受的事情,但這些事情並不一定全是我們想主動接受的,好比突如其來的病痛,或者突如其來的小三。

李嘉誠說:人生自有其沉浮,每個人都應該學會忍受生活中屬於自己的一份悲傷。同樣,每個人都會步入死亡,有的人早一點,有的人晚一點,就像開學的時間,有的人早一點,有的人晚一點。

阮彤一直試圖安慰自己,葉一的病其實隻是誤診,是上天開的一個惡意玩笑,但這個診斷書是院長親自下的,傅默也看過,出錯率基本可以確定為零。傅默那頭似乎輕輕歎了口氣,即使是傅默這樣的無靈魂論者在麵對死亡時,都不自覺懷著一種悲憫的心態。

葉一去世時,各大新聞版麵都佔據了頭條消息,從生平細數,詳細到她拍過的每一條廣告都舉出來,葉一的粉絲在微博自發刷起話題#葉一再見,願天堂再無病痛#,大家對於生死之事還是十分敬畏,就連生前的那些葉一的緋聞,此刻都被所有人忽略,真可謂生死麵前無大事。

直到阮彤領到葉一遺體之前,方驗並沒有出現。阮彤把裝著葉一骨灰的白瓷罈子,和一枚閃著冷冷光芒的藍色鑽石,一併交給方驗時,他才冷冷的看著麵前的白瓷容器,用一種極度嘲諷的語氣說:「葉一,你終於為你當年做過的事,付出了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情深緣就深(一)

◇思◇兔◇網◇

阮彤在桌底下握緊拳頭,看著方驗的眼神死死盯著麵前的白瓷罈子,然後再也沒有一句話說出來,直到他握著骨灰鑽的手緩緩鬆開,幾不可見的在他臉上,像是眼花的看見有著一道淺淺的淚痕,阮彤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譴責,還是悲憫。

良久,方驗極輕的問了一句話,他說:「她,走之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阮彤說:「她說:這輩子沒能有個孩子,她心裡覺得挺遺憾的,這顆鑽石留給你,當做念想吧,畢竟你們曾經是夫妻。她喜歡戈壁大漠,骨灰就迎著風,撒了吧。」

傅默靜靜的坐在旁邊,偶爾端起茶杯輕輕湊%e5%94%87喝一口,然後再輕輕的放下茶杯,一直沒有接話,也沒有參與到這個話題裡,直到方驗問:「你恨我嗎?」

傅默說:「你覺得葉一恨你嗎?」

方驗苦笑了一下:「我想,她大概對我很失望,恨我是應該的。」

阮彤偏頭看了一眼窗外,小朋友雙手貼在櫥窗上看著店裡的手工藝品,身後站著年輕的媽媽,和挺拔可靠的爸爸,一家人非常溫馨,溫馨的像是一幅油畫。

阮彤說:「她怎麼會恨你,她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在一起,她隻覺得能給你愛的時間太少了,哪有時間浪費用來恨。」

聽見這句話,方驗的身體像是極大的震撼了一下,猛然抬起頭,阮彤從來想過他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被他嚇了一跳,可是人都死了,即便露出這樣的表情又能怎麼樣,葉一生前那麼愛他,死後即使得到了什麼,也都沒有半點意義。全世界的葉一,其實隻是方驗一個人的林瑜。

方驗還是在墓園買了一個位置,裡頭躺著他們的結婚戒指,照片上的葉一笑的溫柔,方驗伸手撫著石碑上的年輕臉龐,觸手隻有一片冰涼,方驗喃喃道:「葉一,你怎麼能死,你怎麼敢死。」

生病之後,葉一的身體每況愈下,每天都在嘔吐和疼痛中度過,時雨搬到葉一的房子裡,每天照顧她,阮彤來的時候,看見她正躺在陽台上,%e8%85%bf上蓋著一條厚厚的毛毯,整張臉毫無血色,蒼白的就像白瓷娃娃般木然。夕陽漸漸沉下去,黑夜就要來臨,帶來無盡的黑暗與沉寂,葉一聽見聲音 ,微笑著轉頭。遠遠地看著阮彤笑起來,那樣蒼白無力的生命,那些方驗對她的愛,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如果能夠選擇,葉一一定比任何人都還想要活著,傅默說在她檢查出pancreatic carcinoma的同時,查出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而這個孩子並沒有機會看一眼這個他母親十分留戀的世界。

阮彤想了想,這件事就讓它隨著葉一的去世,永埋心底吧。

某種程度上來說,醫院並不是個邂逅的好地方,因為這裡常年充斥著欣喜和絕望,有著太多不能輕易承載的情緒,阮彤拎著兩個保溫桶來的時候,分診台的小姑娘們正忙的焦頭爛額,電話的來電聲此起彼伏。不然她們一定會盯著她手裡的保溫桶看一陣,用眼神表示她們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