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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師 姬朔 4294 字 1個月前

一直是個冷清寡言的性子。

後來他得知,那是因為師父心魔作祟,才會過於冷淡,而師父的實際性子,並非如此。

可師父當真痊愈後,卻鮮少時間呆在元門山,許閆晨也不過打過兩次照麵,卻都相處不深,師父也隻是隨口問起過他的課業。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師父的巨大變化,讓他都始料未及了。

而像現在這樣,開口說這些閒話的時候,更是少得可憐。

許閆晨簡直受寵若驚。

元晞見他窘迫的樣子,便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小晨,你最近的修煉,如何?還順利嗎?”

許閆晨身子一震。

他沉默了半晌,終於鼓足了勇氣。

“師父!”他匍匐在地,手緊緊捏成拳頭,咬著牙道,“徒兒認為自己並不是學習風水的料子!”

他到底還是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

太累了……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到大師兄的沉穩明智,做不到二師兄的天賦卓越……他在風水一道上,無法看到任何未來,境界不進反退。

這讓他幾乎絕望,也徹底失去了信心。

元晞坐在桌後,靜靜地看著這個三弟子。

看到他顫唞的肩膀,看到他露出一小塊的側臉,滿是不甘。

她便知道,許閆晨並非是發自內心地說出這番話。他隻是太迷茫,太不知道未來方向了,於是能夠做的,隻有自我懷疑。

“你太讓我失望了。”元晞沒了笑容,垂眸看著他,眼底的雷霆冰霜,幾乎要壓倒一切。

許閆晨瑟瑟發抖,話都說不出來半句。

元晞冷聲道:“我教導過你們,不要用別人的標準來衡量自己,那是最愚蠢的行為。你不僅這樣做了,而且在質疑自己之後,居然沒有選擇逆水而行,反而決定放棄?許閆晨,難道你覺得,當初我收你為弟子,隻是因為逼不得已嗎?”

許閆晨一臉茫然:“……徒兒不知。”

“你大師兄元石,和你二師兄靈靖,與你都不一樣。這不一樣,並非是天賦,而是他們自我的品性。你隻看到了你大師兄和二師兄的優秀,卻不知道,他們為了如今的一句評價,付出了多少努力。”

“你的大師兄,原本隻是一個偏激桀驁的少年,後來他成為我的第一個弟子,潛心學習,徹底摒棄了身上的浮躁之氣,沉澱下來,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而你的二師兄,如今尚不滿七歲,小小稚齡,卻展露出了非一般的天賦,但你可知,他家中親人皆不在,我收下他為弟子的時候,他親眼看著他的父親死去。在幼年隻是承受這樣大的變故和痛楚,他質疑過自己嗎?他有選擇放棄嗎?沒有,就算隻是孤身一人,你的二師兄靈靖,喁喁獨行,卻堅定地選擇走在這條路上,從未想過要放棄,或者回頭。”

“我知道最近外麵有很多流言,許是被你聽進去了。但,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若你立身堅定,不為外物所動,那些流言不過隻是清風拂山崗,無須在意!用他人的言行,給自己劃下一個圈子,這是最愚蠢的行為!”

元晞的話,越來越嚴厲,卻聲聲字字,如洪呂大鐘,震得許閆晨振聾發聵,滿臉淚水。

“弟子……知錯。”

元晞看著依舊匍匐的許閆晨,也注意到,他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些。

她知道,這個弟子,是將她的話,當真聽進去了,而不隻是敷衍。

元晞的語氣也不由得軟下來了些:“小晨,你可知,當初在開山大典,我為何會選擇你為我的弟子?”

許閆晨愕然地抬起臉,哭得很是醜陋:“徒兒,徒兒不知。”

“我以鏡花水月之陣法,拷問在場那些少年的心,你是唯一一個堅持下來的人。你的內心之堅定,超出你自己的想象。許閆晨,你是一個有大毅力的人,學習風水,天賦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堅持才是。這是一條註定孤獨而枯燥的路,三年尋龍,十年點%e7%a9%b4,而人的一生,有幾個十年?若是沒有大覺悟,走上這條路,註定失敗。”元晞諄諄善誘而道。

她說的話,何嘗不是她自己的心聲?

正如她自己在風水一道上的修行,外人不管說她再怎樣驚才絕艷,說她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如今更是給她冠上了天下第一風水師的名頭。

可,他們怎知,自己在跟隨外公,隱居深山,硬生生撇去那浮世生活,隻有清風明月相伴,山中鳥獸和鳴,那一堅持便是十幾年,又是一種怎樣的枯燥?

若是當初她靜不下心來,恐怕再是幾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也隻會折戟在漫長而枯燥的道路上。

霎時間,許閆晨猶如醍醐灌頂。

他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幾耳光,雖然由內而外的痛,可是他的茫然,他的不知,卻通通被人打醒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和迷茫是多麼的可笑。

就如師父所說的——

愚蠢!

“徒兒,明白了。”他誠摯地說著,再次拜伏下去。

這一次,是滿懷對師長的敬意,和感謝。

元晞點頭道:“孺子可教。”

說著,元晞心裡也在思考。

雖然她說了這麼多大道理,目的是想要讓許閆晨堅持自我,而不是被外物流言所動。可歸根究底,許閆晨在風水一道上的天賦,的確不算好。

這段時間的觀察看來,他的天賦可以說是平庸。

他的心性雖然上佳,卻也沒有必要,硬要在一條道上走到死。

“不過,關於你在風水一道上的修習,我也考慮了一下。”元晞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雖然你是我的弟子,但並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學習風水術,或許,你可以嘗試一下其他的道路。”

“啊?”許閆晨疑惑地抬起頭。

他不學習風水術,學習什麼。

元晞起身,在身後書架的一個抽屜中,拿出了一本書。

這上麵,是三年前,她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於是親手謄抄下來的內容。

看著書麵上寫的三個字,元晞頓了頓,轉身遞給許閆晨。

許閆晨上前接過,低頭一看,頓時疑惑地重複:“傀儡術?”

“沒錯,傀儡術。”元晞看著這本書,不由得嘆道,“當初我有緣得了傀儡術的傳承,可我必定專注風水大道,傀儡術於我而言隻是小道,是不可能花費太多精力在上麵。可這傀儡術,傳承自上古時期,也是一門神鬼莫測的傳承,就這樣斷掉,未免可惜。或許,你可以試試,研習這傀儡術。”

許閆晨誠心彎下腰:“徒兒明白,徒兒會好好修習研究這傀儡術的。”

元晞看著他的樣子,不禁笑道:“小晨,你記住,雖然我之前對你說了這麼多話,但目的是想要讓你維持自己的本性,不要被動搖。但有的事情,需要變通的,還是要變通。若是風水一條路上走不通,嘗試一下其他的方向,也未免不可以。儘管你師父我,肯定有辦法,能夠將你未來打磨成一個風水大師,但也僅僅是一個風水大師而已,師父希望你能夠真心找到自己喜歡的路,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

許閆晨心扉一暖,眼睛竟然有些模糊了。

有多久了?沒有感受到,這種被人放在心上顧慮的感覺。

“徒兒,謝師父之恩。”許閆晨,再度跪了下去,結結實實給元晞磕了一個頭。

元晞點點頭:“你下去吧,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

“徒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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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閆晨如獲至寶地捧著那本傀儡術,小心翼翼地轉身離去。

臉上,不自覺便帶出淡淡笑容了。

元晞見許閆晨離去,不由自主地思考,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但她很快就笑了出來——

當師父的,並不是要手把手的教他,而是應該引導他,走上一條正確而適合的道路,而不是跟隨自己的腳步。

自己怎麼到現在,連這點東西都給忘了。

她笑著搖搖頭,暫時不做多想。

可元晞卻不知,她選擇將那本傀儡術遞給許閆晨,卻是給許閆晨打開了一道怎樣的大道之門。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世上法門千萬,風水術不是唯一的一條路,通天之路也並非這一條。

蠱術為其一,傀儡術為其一,符籙術也為其一,等等。

比如許閆晨,他在風水一道上的平庸,卻讓他,在傀儡術上的研習中,煥發了不一樣的光彩。

雖然沒有師長的手把手教導,可正因為沒有師長的處處指點,許閆晨的思維反而無限的開拓散髮,冒出了許多新奇的點子。

傀儡術本就是一門需要奇思妙想的獨特功法,許閆晨的自我心性,更是與修習傀儡術無比契合。

有的時候他鑽進去了,十天半個月不出門是常事。

而許閆晨在得到傀儡術後,進步飛快,不過一兩年的時間,竟然就已經超過了元晞在此道上的研究,這份天賦,又如何能再說許閆晨的當年平庸呢?

世人也再記不得那個淪為陪襯的元門三弟子,而是記得,元門門主,個個弟子,都是人中龍鳳,每個人走的路不一樣,卻是一樣的優秀。

譬如許閆晨。

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多年潛修,終得大成,且一飛沖天,在元門中單獨立了傀儡殿一派,開山收弟子,獨占一峰。

那時候,已經是元門門主的元石,給了這個三師弟許多便利。

而他的決定,也讓元門逐漸發生了轉變,在並入蠱殿、傀儡殿等幾殿之後,元門的發展壯大,註定它不再隻是侷限於一個風水門派,而是百花齊放。

這一點,是如今的元晞,都始料未及的。

但是她心底,那個隱隱約約,隻見雛形的計劃,卻是初露崢嶸,一點點實現了。

也讓她,註定走上聖壇。

光耀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