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我把水倒了就回房洗漱睡覺。”
說完,采綠將屋中燭燈都熄滅, 而後抬水出門。
侍從的廂房在院落後麵,除了去膳房抬水要經過前院外,倒水什麼的都在小院後處。
躺在床上靜靜聽著院前采綠進出的動靜, 待聽是又抬了水回來徑直去往院後時。
林落起了身。
摸著黑,他憑著記憶穿上搭在床尾木架上的外衣。
隨意係上腰帶, 而後出門。
待入小院庭中, 月色傾照, 便不那麼黑了。
足以視物的微弱光線下, 林落仰首看著院側那堵高牆青瓦。
院牆很高,瞧著是難以逾越的。但這對比起林落心中那個如細密織網的猜測來說, 並不能算什麼難以跨過的困難。
高牆不過一堵, 隻隔絕一方。
但密網縛來卻四麵八方,心臟都幾欲被勒□□息。
林落在想, 如若他的猜測是正確的話。
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那個來東郡議%e4%ba%b2的從來都不是裴氏庶子,而是裴氏長公子。
那個黑衣人也是裴氏長公子。
所以初見之時他才會被不好色相的那人趕下馬車,所以在瑤川山莊時見過他女相模樣的那人會說他是女郎,所以那夜潛入林府,那人見他在沐浴,毫不猶豫地進了他的浴桶躲避。
就是仗著來查之人不會檢查他的浴桶,而他又是男子,不怕被看。
可……
如若那‘裴氏庶子’真是裴長公子,又為何要那麼做呢?
為何要在他麵前兩幅麵孔呢?
為何要對他溫言絮語濃情蜜意?
既然知曉了他是男子,為何不向聖上稟報?
為何還要與他……那般%e4%ba%b2密呢?
思及此處,林落又覺那不會是裴氏長公子。
是或不是如今一切都隻是猜測而已。
林落不敢賭。
今夜那裴氏長公子既然就在隔壁落宿,他想,那他去見一見那裴氏長公子,他就知曉到底是不是了。
他不相信有什麼兩幅麵容一模一樣之說。
就算裴氏二子真是生得一模一樣,他也相信隻需要看一眼。
他看一眼一定能認出來!
這般想著,林落去搬來了放在院子牆腳的木梯。
這木梯是來鄴水時就擱置在那兒的,用於搭在合歡樹上修建太過的枝條,免於伸到了隔壁院落裡去。
此時倒是方便了林落。
隻是翻過了高牆,落地卻變成了一件難事。
好在連著院落的隔壁也是一個小院,牆邊雖然沒有樹,但屋簷足夠。
林落爬了段牆頭跳到了屋簷瓦上,再爬到低矮些的院牆上,夠著緊挨的樹。
他自粗壯的樹枝緩緩爬行到樹乾邊,再抱著樹乾爬下。
許多年沒有爬過樹了,還有些手生。
但並不妨礙他平穩落地。
院落隔著高牆,另一邊也是一個差不多的小院。
相鄰的府邸內構造想來大差不差。
於是在自這個無人的小院出來後,林落順著較為熟悉的後院小徑回廊,向著主屋走去。
月懸中天,雲總飄來遮月陷入幽夜,好一會兒才又飄走。
便就是在這般忽明忽暗中,林落忽然瞧著漆黑的林子裡有一處有亮光。
在遮月時尤為耀眼。
並不覺這個時辰還會有侍從在後園中亂晃,
他向那處走去。
那兒……會是裴氏長公子在那兒嗎?
林落不知道,隻愈發緊張起來。
若待會見到了那裴長公子的臉,真的是那張熟悉的麵容……
垂在袖中的手攥緊,林落想。
真的,他隻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或不是。
若是,他……
他要逃婚去雲蒼山嗎?
林落一時有些思緒混亂。
是該逃的,可……
那夜那人說過,裴氏長公子會憐他微弱的。
若真的是一個人,這話豈不是裴氏長公子的承諾?
所以……一定要逃嗎?
心裡很亂,林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不想逃。
但隨著越來越靠近,他心裡隻祈禱著。
不是。
不要是。
那盞燈火是在一片樹林中,隨著靠近了,林落隔著林木隱約看見有兩個人影正在交談。
一個背對他,一個正對他。
正對那人容貌平凡,衣著也普通。
身形稍矮,與那庶子並不像。
但那背對著他的那人寬肩窄腰,衣著華貴。
像是,又不像是。
在沒看清人臉之前,林落不敢貿然下決斷。
便在幽暗林中又近了些。
如此靠近,四周又寂靜,便聽有稍遠人聲傳來。
“多謝裴太常給了機會來鄴水一敘,臨川人多眼雜,有些事有些話在臨川我是真不敢說啊。”
“不過今夜我雖然來了,但並不是願意告知裴太常此事……當然,都是可以商量的,要將此事告知也不是不行,隻是……裴太常能給我什麼好處呢?”
“……”
掛在枝梢的一盞燈籠幽暗,不及月色冷清。
更顯一抹寒光刺入□□的聲音沉悶。
圓形的頭顱霎時折斷了骨,與身體僅連了點皮肉掉落。
漆黑血柱隨著軀體的倒下在空中飆出弧度。
搭在燈籠上,將燭火搖動遮蓋,更顯夜色幽暗。
又是殺人,又在眼前。
沒想到一來就看見這一幕,林落渾身一僵,顫著手向後小退了一步。
明明並未並未發出什麼聲響。
卻不明,那提著劍的人還是像是感覺到了他。
雲層遮月時,隻見剛殺了人的那道身影轉身望來。
麵容看不清楚,一雙折著劍光的寒眸卻熠熠生輝。
很冷,如墜入寒冬冰窖。
還有……殺意。
那是凶獸看到獵物的眼眸,林落十分確定。
縱使確定自己已經藏匿在了黑暗之中,林落卻還是下意識想要逃離。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隻是還沒等他轉過頭,便見那漆黑之下,一把劍向他扔來。
速度之快,足以破開空間,帶著雷霆萬鈞。
才轉過身林落便感覺那劍已經到了身前,激得他渾身發麻。
尤其是轉眼又見一支箭矢蘊著冷月寒光一點近在眼前時,他幾欲窒息。
身側是劍,眼前是箭。
無處可逃。
一直緊閉的呼吸終是在此刻讓他大腦斷了弦,“錚”的一聲,他眼前陷入了徹底的無儘暗色。
“錚”聲是劍斷了。
被箭矢擊中碎成兩節的劍在林間石板小路上滾出“當啷”幾聲響。
人倒了劍斷了,本該是再歸於沉寂的夜。
卻又有一支箭破空呼嘯有了銳響。
是向著枝下人影去的。
箭矢速度遠比他擲劍之速要快,那人影在發覺躲避時,也隻勉強錯開了那直衝麵門的勢頭。
箭尖的三角一尾還是擦過了他的臉頰。
破了皮相,滲出血跡。
微涼的痛感並不算強烈,抬手捂住臉頰,司寇淙向著屋簷上的黑暗一臉不可置信。
“裴雲之,你傷我作甚?!”
隱匿的身形在司寇淙出聲之時自屋簷掠下,落至地上小小身影前。
沒理會司寇淙,裴雲之隻將手中長弓丟開,而後扶起林落。
略略借著月色檢查。
搭脈隻有一點紊亂,裴雲之雖不會醫術,但也略通淺薄一點。
能摸出這是無礙。
應是一時受驚心脈亂流,供促不上暈了過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還好,人是側趴下去的。
手臂墊了頭,應無大礙。
隻是身上許是有磕碰傷痕。
稍稍斂眸,裴雲之隨即本欲將人抱起。
但手伸出後動作又頓了頓。
為了挽弓方便,他現下寬袍長袖上綁了護腕,稍有些硬。
怕將人又硌到,裴雲之便先將人扶到膝上倚靠,再解護腕。
動作間,司寇淙已然靠近。
對於裴雲之的不言不語,他早已習慣。
至於臉頰上的傷口……
他看著地上那人兒,以及裴雲之的動作,哼笑一聲:“從未見過裴長公子如此嗬護一人,便是連我這個兄弟都差點殺了。”
其實對於裴雲之傷自己這件事來說,司寇淙不是很在意,因為他們少時在瓊州時經常打架。
猶記從前瓊州初遇,他瞧著裴雲之這廝白麵書生文文弱弱的樣子不爽,便找茬。
沒成想真打起來,裴雲之這廝一拳竟將他揍得臉腫了半個月才消。
待他不可置信地去問,裴雲之隻淡淡說什麼“裴某自小習射,勁不算小,不過聽聞你五歲便在練兵場……你太弱了”。
這話忒讓人牙癢癢了。
自那以後,他總是不服氣去尋人打鬥,回回都是被揍。
如今大了些這才勉強打個平手。
隻是很多年了,裴雲之都沒再這般傷他。
手中的護腕在司寇淙話間已然全部解下,裴雲之還是沒回他的話。
將人抱起後,才落下一句。
“這把弓送你了。”
道歉的話他自不可能說,畢竟林落正是因為那把劍而險些喪命,如今雖然無事也暈了過去。
但念及司寇淙也不認識林落,林落的出現他也沒有想到。
便送了這把司寇淙一直想從他這裡討去的弓。
眼看著背影就這般走遠,司寇淙愣了愣,才看向地上那弓。
想踹一腳,頓了下卻又將其拿起吹了吹灰。
再才低聲罵罵咧咧:“瞧你那護犢子的樣,我又不知道那是你心悅的女郎,鬼鬼祟祟的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嚇我一跳……算你還識相知道補償我。”
*
“女郎、女郎?”
采綠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耳邊,有些迷蒙地睜開眼,林落隱約隻見采綠在床榻邊伸著手。
想推,又不敢推。
“……”
隨著眼睫睜開,林落沒說話,待眼前的景象剛看清,便聽采綠焦急又道:“女郎,該起來了,今兒個要離開鄴水了。”
思緒恍恍回攏,林落蹙眉。
是了,今日是要離開鄴水了。
思索起這件事後他便欲撐起身坐起來。
卻不料隻是剛用肘貼緊床,便傳來一陣痛感。
“嘶……”
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采綠見狀忙扶上林落。
待錦被掀開他起身,正欲下床換衣,林落又聽采綠聲音響起。
“女郎,你身上,這、這怎麼還穿了外衣,還這麼臟……”
驚訝的聲音讓林落看向了自己的身上。
隻見本是備著今日穿的青白羅裙已然在他身上,其上還都是灰黑的印子十分明顯。
這……
看到這身衣服,林落有些發疼的腦子才漸漸又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去找裴氏長公子了。
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