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二郎。”
“嗯?”
“今日二哥哥為何要喚你兄長?”
這個稱呼真的是很奇怪呀,讓林落很不解。
當然,這話也隻是他隨口問問。
畢竟現下二人又不急著離開,當是要說些話兒緩和下冷清。
卻不明,身前人聞言,笑意驟然冷寂。
並未回答,隻聽他問:“你與他的關係,何時竟如此好了?”
“唔……”
耳尖灑下的聲音又變冷了,林落不解抬首去看。
月懸中天,灑落如鹽的皎潔光芒,折射在裴雲之的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如蒙著的一層霧中蟄伏著什麼。
隻是與之對視上,林落便如被那猛獸盯上。
鎖定,膽顫。
早已鬆開交握的手又抬來,骨秀修潤的指節屈起,曖昧地刮弄著林落的頰肉。
裴雲之繼續道:“又是蔦蔦又是二哥哥……都教我險些以為卿卿所心悅之人,是旁人呢。”
這是……又吃味了?
“不……”
否認著,林落抖了抖睫毛,繼而道:
“先前在外……我都說我叫寧非蔦的,二郎不是知曉嗎?”
這……這裴懷川著實叫得%e4%ba%b2昵了些,但非他所願。
林落如此說,裴雲之卻沒說話。
隻看著他,眸色幽深,瞧不出是何心緒。
但肯定是醋了!
這般想著,林落顧不得方才自個兒那要氣不氣的心思,忙欺身擠進裴雲之懷裡。
林落說:“二郎你知曉的,我隻心悅你一人,隻攀附你一人!”
“……”
咬了咬%e5%94%87,林落又說:“我保證!保證以後不喚他二哥哥了,可好?”
“……”
裴雲之還是沒說話。
到底要他怎麼辦才好呀?!
軟著嗓翹著睫哄來哄去,裴雲之還是那個樣子。
林落也委屈了。
他和那人諸般接觸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裴雲之嘛。
如今倒還生起他的氣來了。
可偏生他又不敢說自己尋裴懷川是為了打探其喜好。
讓本就不純粹的攀附更加不純粹了。
若是裴雲之知曉他對其全無真心隻有算計……他可怕得很呢。
諸般思量在心間,林落抿%e5%94%87,鼻尖都泛了紅。
冷月照著蓄起的清潭,終是不忍看那淚珠溢出。
第38章 述職
手腕微轉, 掌捧林落臉側碾開一顆清淚,裴雲之問:“你可知今日那人是哪家世族子?”
“我……不知。”
雖然在微微抽噎,林落還是回答了裴雲之的問題。
他是真不知道。
柏姓, 並未有哪個世家大族姓這個。
林落一早就知曉這是個化名。
要不是看其可能與裴雲之相熟, 他是斷不可能與其相交的。
不過……
這話說完,還沒待裴雲之開口。
林落腦子裡忽然有了個猜測, 讓他一時都忘了哭。
他又問:“二郎這麼問我……那人又喚郎君為‘兄長’, 莫非那人是裴氏的?”
應該還是個旁係子,所以對裴家庶子也這麼尊敬。
“……嗯。”
本隻是想問問看林落是否知曉, 不料教人直接猜了出來。
倒也不意外。
且這事著實不好隱瞞, 也不必隱瞞,總歸幾月後林落嫁來, 會知曉的。
於是裴雲之承認了,繼而語氣輕飄:“如今你既已知曉他是裴氏子, 不日又要嫁去裴氏,往後,便不要與他接觸了。”
這話是全然為林落著想的。
林落也知道了。
輕咬了下%e5%94%87, 眸中水色輕泛,他嗓音軟軟:“原來二郎是為我著想呀……”
‘郎君真好’這句話本該接著說出的。
可林落說不出來。
原來裴雲之隻是擔心此事, 不是醋了。
雖然這應也算是在意他, 但……還不如醋了呢。
這庶子的心呀, 真是難入呢。
眼前人兒麵上的微微落寞被裴雲之儘收眼底。
下一刻, 他略略彎腰,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林落的發間。
一個淺淡的%e5%90%bb落到了垂下的眼皮上。
像是安撫, 但一觸即分。
緊接著裴雲之身形微動。
“該回去了。”
*
五更天, 月落參橫。
客棧外馬車早已備好,卻遲遲不見乘車之人。
隻見二樓有一間廂房徹夜燃燭。
其間二人兩案相對。
一人食用角黍, 而另一人抄著書。
案前茶爐縈香,裴雲之舀茶一盞些微潤嗓,而後拿起最後一個角黍,將煮過後些微黏膩的粽葉剝開,君子挽袖也姿態端方。
入口,沒加餡的糯米無味,卻軟糯,還有絲絲混著蘆葉香的清甜。
如那小人兒一般。
這廂還未用完,那廂對案之人抄了許久,終是停筆擱置。
儘量放輕著動作,拿開鎮紙將抄好的最後一張字疊於案側一摞不薄的紙堆上,裴懷川看著還在進膳的裴雲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便隻靜坐,等待。
終是在裴雲之將最後一口緩緩咽下,而後飲茶半盞,才稍掀眼皮看他。
“十遍《大學》既是抄完了,可有所得?”
“回兄長,有。”
裴懷川如實道:
“《大學》有言:弟者,所以事長也。今日懷川不悌,所以兄長讓我抄篇十次,現下……我已明心。”
裴懷川的這番話分明是恭順的,可裴雲之看著。
不語。
屋外有鳥鳴脆響,屋內茶爐炙葉滾燙。
更襯寂靜。
垂眸弄茶,少頃,裴雲之道:“自幼我為祖父教導,甚少與你作伴,你我雖是不%e4%ba%b2,然,非是你自以能蔽我之由。”
“分明瞧你並未明心。”
案下的手微微攥拳,裴懷川麵色冷靜:“兄長誤會我了,我雖放蕩,但也知是得族內庇佑才有今日,更是得於兄長,且世上顏色千種我已看遍,怎會……不明心。”
又放上茶爐的茶水已煮沸,握巾帕抬於竹墊,再舀茶一盞。
稍晾時,裴雲之道:
“看來你所謂的明心,是於已明心。”
語氣微涼,也不待裴懷川應答,他自袖中拿出一枚黑角玉,置於桌案上。
再道:“你既知裴氏對你庇佑良多,如今又遊閒無事,恰逢近來瓊州牧正在招兵,不若今日便啟程去瓊州,憑此信物讓瓊州牧予你一官半職,曆練一番,也算為裴氏鞏固同盟,方才我也已修書一封,定不會教他虧待你。”
言儘,將已至七分燙的茶微抿一口,裴雲之起身。
離開。
熄了的茶爐無聲,燭火也被窗外熹微衝淡,剩馬車蹄響。
遠去後又剩寂寥。
靜了一會兒。
忽抬手拿紙去觸燭台,待其火%e8%88%8c將要燎到指尖才扔至硯台中。
裴懷川鮮少有在人前如此正坐的姿態,也鮮少麵色如此刻晦暗不明。
分明燭台就在他眼前。
他早知裴雲之難以蒙蔽,所以話語真假參半,隻為讓其放心。
卻不明還是無所遁形。
可,那又如何?
裴雲之知道了又如何?
驟然起身,去拿起對案那塊黑角玉,攥於掌心。
裴懷川勾了點笑。
情之一字,隨心而動。
既然已經明己心動,所求的恣意大道不會教他輕易放棄。
縱使禮法不可違逆兄長,且林落愛慕裴雲之,裴雲之對其似也有了些情意……
是情意嗎?還是初嘗俗情,辨不清欲與愛?
不論現下如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兄長終是要娶妻的,裴氏未來郎主也會是裴雲之。
林落與他性情何其相似,所以他知曉。
一個心係家族權勢之人,一個向往閒雲野鶴之人,定不會兩心同。
人非物。物見主愛移,蒙塵不能離。
人與君心不合,情淡了,自會遠去。
世間唯有他能懂林落憂愁,唯有他能解林落心緒。
勸其掙%e8%84%b1枷鎖,同入山野林間那一日應不會遠。
所以他能等。
應也不會等太久。
*
昨日耗了半天的體力,待悄摸回碧桐院,林落就著屋內采綠特意留下的半桶水稍稍洗漱一下,便倒頭就睡了。
直到日上三竿,才將將醒來,再仔細沐浴一番。
畢竟夏夜太熱,加之他昨夜又夢到了那庶子。
嘖,這種事兒啊,林落先前是真以為自個兒不貪的。
沒成想那庶子沒和他成事,竟也……
唔……挺多花樣。
真是讓人難忘。
彼時林落正從換下的衣衫中拿出那串鈴鐺,他仔細地勾著鏈子,不敢碰到那鈴鐺分毫。
當然,不是嫌其汙穢。
昨兒個用過的那串早已不知其蹤,這是離開客棧前,那庶子又贈他的一串。
一盒有兩串,所以木盒稍大,帶著累贅,林落便將這串鈴鐺用錦帕包好,放進了袖中。
現下采綠還等在屋外,林落不敢讓其瞧見了。
便忙忙兒地拿著,而後自屋內找了個小木盒,丟進去,裝好。
再藏於……藏於……
妝奩最裡麵!
這小屋室,實在是沒處藏了。
做完這些,林落才上了軟塌,略略吐口氣,讓采綠進來。
那廂采綠抬水出去,這廂林落垂眸假作看竹卷。
卻倚案神遊。
昨兒夜間的林家,小門早已被關上。
本是瞧著進不去,林落還想和這庶子去客棧再相處會兒。
卻不料裴雲之直接將他攬帶,掠過了高牆瓦簷。
此人真是煞風景。
見是鐵了心要走,林落隻好讓人在此處等一會兒,他回院拿了兩個未裹餡的生角黍,送了來。
留一句:“這角黍做得粗糙,重午也過了,二郎若是不吃……可彆當著我的麵丟哦,稍後出了巷子,離遠些丟。”
複又補上一句:“二郎也要記得……和裴長公子說替娶一事呀。”
那庶子是沒說話的,神色在遮月雲隱約下沒讓他看清。
便走了。
……思及昨夜,林落略略輕歎,便不再想。
他起身下榻,取出茶餅與茶爐。
預備在這一月餘,將煮茶技藝學個精通。
*
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
縱使煮茶再心靜自然,終是茶爐燒火在側,熱!
尤其是小暑一至,林落便一日最多練一回煮茶,再淨手習字去。
今日也是如此。
彼時方用過午膳,起身稍稍在院中陰下走動消食,林落忽見院口踏進一個眼生的侍女。
方見林落,她便福了福身:“見過女郎。”
微微頷首示意,不知這侍女是誰派來的,林落便未開口。
隻聽侍女正身後,道:“女郎,郎主有話,三日後郎主要去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