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也不再去想。
對剛剛異樣的疑惑被扔來的布巾所占據,他隻乖乖拿起布巾給自己擦拭身體上的水珠。
還是因為看不見,且因為林落一直沒聽見身前人離開的腳步聲,於是他胡亂地擦了擦,便趕緊扯過了錦被將自己裹著。
倒在床榻上,他的發絲還是濕漉漉的。
本以為這樣就好了,林落忽視著屋中的不速之客,思量著他睡一覺這人應該就會離開了。
隻是……他睡不著。
但林落彆無選擇。
畢竟他現在什麼都沒穿,根本離不開床榻。
濕淋淋的發絲幾縷卷在錦被內,又卷曲在軟枕與床榻上,洇出沉色水漬。
這樣睡,還不是會生病麼?
立在床榻邊,雖然他來此隻是為了躲避追查,無意多管閒事,可……
%e5%94%87角抿直,他向榻間俯身。
林落不過剛閉上眼一會兒,忽的,他便感覺有一道力道將他拉起,坐了起來。
不能視物的眼睛看不見身旁人的麵色,林落不知這人把自己拉起來又要乾什麼。
手緊拽著錦被,林落茫然。
還是那道沉冷的聲音,還是那句話響起:“不許睜眼。”
這人……要給他解開遮蓋嗎?
林落軟糯糯地乖乖應聲:“好。”
隨即,他眼上布料被解下。
而後片刻,又有東西扔了過來,擦過他下頜肌膚落在錦被麵上。
“可以睜眼了。”
聞言林落才睜開了眼。
入眼便見黑衣人已然抽身站在床前,麵上還是那塊墨色麵巾。
看起來乾了很多,還有幾道折痕。
看來確確是方才蒙在他眼上的那一塊布料。
好不容易能視物的視線並沒有在黑衣人身上停留多久,林落垂眸看向扔在身前的東西。
是他剛剛放在屏風後浴桶旁準備換上的衣衫。
這是要他穿上嗎?
應該是的。
拽著錦被的手鬆開,伸出去拿起那件衣衫,林落顫了顫眼睫。
“你……能不能轉過去?”
現在黑衣人還在看著他,露出來的眸子裡看不出神緒,隻有冷意。
縱使如此,可林落思量著黑衣人除了剛進來的時候用刀威脅了他之外,也沒對他做什麼,所以林落略略向黑衣人提了個小要求。
這應該不算過分吧。
“嗬。”
本以為這個要求很快就會被答應,但旋即林落聽到一聲輕嗤。
他抬眼去看,隻見那黑衣人眸光意味不明。
這道目光看得林落幾分膽怯,他又匆忙垂下眼,聲音小小解釋。
“我、我不習慣被人看著穿……”
話還沒說完,林落餘光便見床邊衣擺旋動。
黑衣人轉過身去了,還向外走了幾步。
他去軟榻上坐著了,還拿起了林落放在那兒的竹卷看了起來。
是個…識字的。
對於黑衣人是否識字林落其實並不在意,隻見這人沒打算看自己穿衣,他吐了口氣,這才掀開錦被急忙穿起了衣衫。
儘量把動作放輕,窸窸窣窣間,林落正穿好了中衣,準備再穿外衫時,忽聽門外輕叩。
“女郎,可洗好了?”
平日裡都是林落洗漱完後喚采綠,她才會進來倒水。
今日還是采綠頭一回主動來問。
沒彆的原因,實在是林落今兒個洗漱的時間太久了。
這麼些時辰過去,采綠估摸著水早就涼了,林落也該出來了,可就是沒喚她,讓她有點疑惑。
聽見采綠的聲音,林落一頓。
雖然他此刻確實已經洗漱完了,可看著屋內還在軟榻上看竹卷的黑衣人,他知曉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采綠進來的。
倒也不是他想護著這黑衣人,但是黑衣人的存在總歸還是少一個人知道才好。
就算黑衣人不會殺他們,可讓采綠知道了也隻會使她害怕。
於是林落道:“洗好了,但現在我想安靜點練會兒字,你勿要進來擾我。”
林落都如是說了,采綠自不會違逆。明日再進去清理也來得及。
她道:“喏。”
就這般找借口將采綠打發走了,林落也穿好了衣衫。
因著屋內燭火燈芯良久未剪,此刻室內稍有些暗。
目光再度觸及那軟榻上的黑衣人,雖說他為‘賊’,但林落看著,隻覺榻上從容身姿的人難掩其氣度清貴。
感覺和裴家那庶子有點像。
這個想法隻是剛冒出來,林落忙兀自搖了搖頭。
唔……應該是感覺錯了吧。
且不說那庶子隻是個紈絝,就算他不是,潛進世家宅邸竊物這般危險的事也不該是由主子來做。
畢竟像裴氏這般大族有門客侍從千百可驅使。
再說了,林落也不能確定這黑衣人就是裴氏的人。
胡思亂猜了片刻,而後林落下了床榻,行至軟榻小幾前。
見林落過來,黑衣人抬眸看他。
聲線漠然:“做什麼?”
明明這一眼很淡,詢問聲也似隨口一說。
可林落偏偏被這一眼看得有點膽怯。
他感覺黑衣人好似在警告他不許耍什麼花招。
當然了,林落也沒打算做什麼小動作。
畢竟這人是誰、又在林家做了什麼,林落根本不在意。
他隻是想活著,和李小娘一起活下去。
“有、有點暗,對眼睛不好……”
一邊解釋著,林落一邊拿起小剪子,將燭台上已經焦黑的燈芯剪斷。
這種事他本可以不為黑衣人做,可他覺著,這人也不是很壞。
且隻是剪個燈芯而已,也不代表什麼。
黑衣人不來,他也會剪。
明亮燭火霎時跳起,燭火暖光映照了林落雙眸。
璀璨,明亮。
見是如此,黑衣人沒再說話。
隨即林落便也離開,將屋內不必要的燭火熄滅,再端起一盞燭台,來至外室的小幾前。
反正他發絲未乾,也睡不了覺,林落便想練練字。
靜靜心,也不虛度光陰。
鋪紙研磨,提筆臨摹。
窗外月明如水,拋卻了心中因黑衣人而生的驚懼,落筆紙上過半,林落卻有幾分煩悶。
這字,練不好。
“字跡靈秀清麗,可你臨摹這人的字,不該如此落筆。”
忽的,身後傳來淡冷聲音,讓林落驚詫回首。
不知何時,黑衣人站至他身後。
在林落回望之時,他在其側以膝點地,屈身下來。
未看林落,他修長指尖握住林落執筆的手。
耳側氣息微溫,釋他清冷語調。
“如此淩空取勢,落筆輕下。”
隨他話語,林落轉眸看字。
尖鋒入紙,手背力道全然掌控著他,林落全神貫注感受著。
很快,與竹卷上一模一樣的淩厲字體躍然紙上,林落微驚。
“好字!”
“你再試試。”黑衣人鬆手,讓林落獨自執筆。
蘸墨落筆,回憶著手上方才的力道與頓筆出鋒。
這回林落筆鋒走對。
恍然驚喜,林落討賞般看向身側。
“怎麼樣?”
跳動燭光映將乾的烏發垂披耳後,襯林落臉更小巧白皙。
其上清眸流盼,鬢沾華肌染紅。
灼灼芙蕖貌令人難以自持,但更難掩其敏慧如雪令人歎賞。
燭火劈啪響,如月下微花乍綻聲動,撥霧清亮了心緒。
驟然月明。
林落還在等著誇讚,可半晌過去,他隻見身旁人看他的眸色深沉,其間像蘊著什麼難以言喻的濃墨,看不懂又危險。
好……奇怪。
雖然對黑衣人剛剛的教習很感激,但現在冷靜下來,他這才後知後覺發覺不妥。
忙撇回眼提筆,林落心思紊亂地再練著那方得竅門的字。
而看著少年執著筆的指節泛白,落墨字跡卻未亂分毫。
心間微動,幾片漣漪在月下蕩漾開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第17章 微抿
屋外天光大亮,林落才恍然從夢中驚醒坐起。
身背上冷汗淋漓,他捂著脖頸輕喘著氣。
隻是剛坐起身,林落便聽屋中有人聲響起。
“女郎醒了,現下可要洗漱?”
抬眼望去,是采綠正收拾著軟榻上的案幾。
而他,正在床榻上。
他怎麼會在床榻上?
林落微怔。
他昨夜不是在外室的案幾前練字麼?
他是何時睡著了?又何時到了床榻上?
還有……那黑衣人呢?
雖說林落不知昨夜自個兒是如何睡著的,可他方才做了個夢。
夢裡昨夜一個黑衣人闖入他屋內,拿著刀將他一抹封喉。
那脖頸上的刺痛與窒息感太過真切,讓他喘不過氣來。
直到醒來後才憶起昨夜著實有個黑衣人闖入他屋內,但並沒有殺他。
可……
他怎麼會在床榻上?
難道那黑衣人也是他夢見的?
無序夢境與紛亂心緒一時間混雜在一起,林落整理著思緒,說不出話來。
直到采綠上前來,再問:“女郎?”
一聲清脆,喚醒幾分林落。
“你去端水吧,我現在起來。”
略略回神,林落抿了抿%e5%94%87,如是道。
說完,他匆忙起身向外室走去。
想要驗證什麼。
下了榻來到外室,那案幾上的紙張與竹卷已被采綠妥帖摞擺好。
行至方墊上跪坐下來,林落拿起練字的紙張略微翻看,便見那黑衣人握他手寫過的字就在其上。
原來那黑衣人的闖入不是場夢。
被抹喉才是夢。
那……他便是在案幾上睡過去被那黑衣人抱上床榻了?
心覺隻有這一種可能,就如同他赤摞在浴桶中被抱起一般。
分辯清了虛妄與實,林落攥著紙的手有點緊。
雖說昨夜他同那黑衣人相安無事,但唯有他知,他並不是不害怕,而是怕極了。
所以才會無端地做了這麼個夢境。
還好,不是真的。
這黑衣人倒也幾分良善,不是好殺之人。
和……裴家那庶子,更有點像了。
不知為何又想起那裴家庶子,林落略略搖頭,將他從神緒中撇去。
垂眸再見那紙上字跡,他微微蹙眉。
那……黑衣人此刻是離開了嗎?
還是被抓起來了?
林落不知道,他其實也不是很在意。
畢竟昨夜那黑衣人在教完他字後,他求了那黑衣人,若是被抓,或是離開,都請不要將他男扮女裝之事傳揚出去。
那時黑衣人看他眼眸晦暗不明,問他:“林家也不知你是男子麼…那你為何要如此?”
心覺他身世之事即便說與這黑衣人聽,黑衣人未定會憐憫。
林落隻道:“我……有苦衷,隻盼郎君看在今日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份上,郎君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