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著裴二郎的動向,我須得有機會同他再見幾回才好。”
壓了壓聲音,林落道。
“喏。”采綠點點頭。
*
用了膳,午後林落還是在軟榻上倚案看書。
許是這幾日實在太累,林落看著,不知不覺間伏在榻上的小幾上睡了過去。
春末天暖,睡意昏沉。
待林落再睜眼,發覺不知何時軒窗已然關上,而屋中燈火通明。
小幾對麵的榻上有一襲湛藍衣袍堆疊,一雙溫潤笑眼對上了林落緩緩抬起的眸子。
“睡醒了?”林元燁單肘支在案幾上托著臉。
“嗯……”
呆呆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林元燁,林落麵上帶著剛睡醒的不清醒,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低挽青絲讓幾縷細發垂在頰邊,勾勒圈摹那帶著被衣褶壓出紅痕的漂亮小臉。
明明是極其豔麗的樣貌,可林落隻是眨了眨那含著一汪水的眼眸,便讓人隻覺其可愛可憐,讓林元燁忍不住心化了幾分。
眼前人的目光灼熱,林落卻遲緩著還沒反應過來。
一時無人說話的空隙間,忽有一小聲“咕”響起。
“餓了?”敏銳地聽到了這一聲,林元燁早就料到如此,旋即輕笑著將擺在一旁的點心端到林落麵前:“現下還沒到用膳的時辰,小妹先吃點點心墊墊。”
林元燁動作間,林落才清醒了幾分,玉碟清脆的“噠”一聲落在小幾上,讓林落慌亂的從幾上抬起手臂,挺起腰背正襟危坐。
“三哥哥……”方回過神來,林落這才麵露疑色:“你怎的來了?”
林元燁就在一旁坐著,林落不太好意思去吃小幾上的點心。
隻是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瞧著桌上那被做成花朵狀的粉嫩糕點,隱隱散發著誘人香氣,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昨日聽聞小妹你因頂撞了阿母被罰在祠堂跪了三日,就算是有蒲團墊著,但想來你的膝蓋也是會疼的,我便來給你送點活血化瘀的藥。”
看著林落,林元燁道:
“方才見你睡著了,便沒叫醒你,現下你醒了,你用些點心,稍後記得讓侍女給你上藥。”
林元燁說話間實在是情真意切的關懷,聽他話中,他似是隻知林落是因頂撞主母而被罰,卻也仍來送藥。
縱使林落深知林元燁和主母才是真真兒的一家人,於他不過是一點愧疚一點憐憫,但一時還是忍不住被林元燁這和煦笑顏給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謝謝三哥哥。”林落微微感激。
隨後他也不客氣,伸手拈了一塊糕點入口,奶味與花香在口中綻開,細膩的口感讓林落眯起了眼。
眼前之人白嫩的兩頰鼓鼓囊囊,殷紅的%e5%94%87齒還帶著細碎的糕點渣,落在林元燁眼裡,眼中笑意加深幾分。
這小妹,真可愛。
用了幾塊糕點勉強填腹,見林元燁一直看著,林落也不好意思多吃,便停了手。
他有些靦腆道:“現在天色不早了,三哥哥可是要留這兒用晚膳?”
這話說出口,便是想要趕林元燁離開了。
“當然不是。”
林元燁自然是聽出來了。
他不願讓小妹為難。
在離去之前,林元燁含笑撫了撫林落發頂:“小妹吃完快快上藥歇著吧,對了,今日之事還望小妹莫要記恨,阿母雖最是和善,但也最恪守禮法,我知小妹你初來不太通規矩,被罰了如今一回便罷了,往後可要記住莫要再頂撞阿母了,阿母便不會太過為難你的。”
林元燁說完便離去了。
並不把這番話放在心中,林落下榻送了幾步。
林落並不會覺得林元燁是假意對他好。
可今日的話也讓他明白。
在林元燁心中,他於真真正正的林家人相比,無足輕重。
既然早知這種溫柔不是絕對的偏愛,還是不要沉溺的好。
*
主母派來的侍女盯得緊,這兩日下來,雖說林落並不招其入屋侍候,可這人總是冷不防地就立在屋外侯著,似是唯恐林落趁她不注意溜了出去。
這讓采綠出門時嚇到了好幾回,卻是屢說不改,便也無法。
晚間林落練了會子字,便喚采綠去打水來洗漱。
隻是方遣走采綠,主母派來的侍女便進來,端上一碟點心。
前日林元燁見他愛吃那點心,便說了會常送點心來之後,也果真日日都送一碟過來。
昨日是采綠接的點心,今日采綠去打水了,沒成想讓這侍女找著了機會進來。
倒也無妨。
隻見這侍女在掃視一圈屋內,看林落是在看書習字,她好似還挺滿意。
收了點心任其看了會兒,好讓人回去向主母稟報,林落便讓人退下了。
剛吃了幾塊點心,采綠適時進來了。
借著倒水的嘩啦聲中,他才可以和采綠說上幾句。
“如何?今日可有裴二郎的什麼消息?”
“那裴二郎還是同前幾日一樣,夜夜與那二位世子上花樓。”
采綠臉微苦。
她還以為林落投身了那裴家庶子,好歹會讓人念想一二,沒成想這人還是日日夜上花樓。
真是花心。
“嗯。”林落對其倒是不怎麼在意。
與往常一樣便好,等他找著出去的機會了,應也能如願在花樓約出那庶子,而後投身。
他不再多言,隻在采綠倒完水後便讓人出去守著那侍女,而自己寬衣浸身浴桶中。
*
是夜。
林家二郎林元塘院中小宴。
焚香彌漫,不小的院中擺幾十餘,坐墊之上幾乎每個人懷中都摟著一個曼妙女子,或嬌笑或調情,或飲酒或已然香肩半露。
林元塘也不例外。一個嬌豔女子在懷,他眼帶醉意。
今日他剛升官長史,便邀請了要好同僚來了林家作宴。
此時酒過幾巡,忽聽有人舉杯大著%e8%88%8c頭結巴:“元、元塘,要我說,先皇讚譽的那勞什子的驚才絕豔裴雲之,完全比不上你半分,要不是那年赴宴之時你尚未開蒙,我瞧那裴雲之如今官職定不如你高!”
隨即有人附和:“是啊,說起此人,聽聞那裴雲之近來告了假往瓊州去了,估摸著是因天子如今病重,想去瓊州找那握了一半虎符的瓊州牧商談,為雍王奪權,哈哈,卻不知那瓊州牧一早就說過,隻有取得另一半虎符之人才有資格同他一見,這般看來,此人真是愚蠢,竟是連派人去打聽打聽都不做,就這般去吃個閉門羹,算什麼逸群之才。”
此話隻是剛出,便聽人群中有人疑:“難道諸位不憂心半邊虎符已被裴氏奪得?”
所以裴雲之才會去瓊州。
“哎,不可能!虎符自不見之初林氏便已知曉其下落,就算如今林氏還未奪得虎符,但虎符也該是林氏的囊中之物,裴氏從何而得?”
立馬有人反駁。
能夠調動兵權的虎符向來分兩半,一半握於帝王手中,一半握於將領手中。
照理說,瓊州牧手上有一半虎符,另一半自是在天子手中,旁人得不到。
可……五月前,宮中失竊,屬於帝王的那一半虎符不見蹤影。
這件事本不該被人知曉的,但天子病重的皇宮,不再是他一人掌控的地方。
林氏,便是在虎符失蹤第二日從慎王處知曉了這個消息,而後早早就順著蹤跡找到了虎符下落。
那時雍王不在都城,裴氏連知都不知此事,就算後來知曉了,但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什麼。
聽院中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林元塘哈哈大笑:“諸位不必憂心,林家早已奪得虎符,那裴雲之去瓊州也是白去一場罷了。”
他神色之間顯露倨傲。
眾人聞言一驚,旋即齊聲祝賀。
待歇聲了,才有人道:“虎符既已在手中,那元塘兄可否給我們瞧上一瞧?我們這等人怕是過了今日,再沒機會瞧見那虎符何模樣了。”㊣思㊣兔㊣網㊣
“不可。”雖是醉酒,林元塘卻也沒醉得混不清答應些他做不到的事。
他對在場心腹也不隱瞞,他道:“虎符已被我阿父收在書房了,實在拿不……。”
“得”字還未落下,林元塘便忽聽一聲怒斥——
“蠢貨!”
這話音隻是剛落,林元塘便見一道提劍的身影自院外踏入,而後那人手起劍落,一顆距離門口最近的人頭便已落地。
鮮血濺落滿地,林元塘被這刺眼的一幕驚醒幾分。
他隻來得及喚了一聲“阿父”,隨後便見跟在林家郎主林宗柏身後的一群侍衛湧入,將院中人都殺了個精光。
“阿父,你這是作甚?”林元塘看著方才還一同言笑的好友片刻都身首異處,聲音不免發顫。
並未回答他,隻見林宗柏上前,一腳將他蹬倒在地,再斥一聲:“豎子!”
隨即一個侍衛上前,將院中兩顆頭顱抱上前來,往臉上一掀。
兩片人皮麵具落地,兩張陌生的臉出現在林元塘眼前。
林元塘霎時說不出話來,他幾乎失聲。
“這、這……”
林宗柏白日在太守府議事,夜間本也要宿在那裡,偶一聽聞今夜林元塘將外人帶入了林家主宅作宴,忙是回來阻攔,卻不料還是遲了一步,還聽見了林元塘將虎符下落儘數說出。
手中劍欲提又止,終是看在這是自己%e4%ba%b2子麵上,他將手中劍扔至林元塘身上,旋即甩袖離去。
林元塘做官已有幾年,並非癡傻。
見席間有外人混入,他當即起身向林宗柏告罪:“阿父、阿父!元塘知罪,既然阿父已然止息此事,阿父莫要再為我而惱怒壞了身子,我自請家法,請阿父今日在此罰我便是。”
林元塘認錯快得很,可林宗柏現在沒心思管他。
看著身邊亦步亦趨的人,林宗柏冷笑一聲:“止息了此事?最好是止息了。”
說話間,他們已然來至書房。
林宗柏快步進入,打開暗格,隻見其中本該放置的虎符已然不見蹤影。
一旁林元塘見狀,大驚失色:“怎麼、怎麼就不見了?這、這該如何是好……”
他慌亂無比,林宗柏心中對此已有預料,隻剜了他一眼,道:“方才我回府時已讓守衛自外圍了宅子,放心,那賊人跑不出去。”
說著,林宗柏倒也不急了。
他向一旁侍從道:“正好,去,請家法來。”
隨後他坐至紫檀木太師椅上,而林元塘在屋中跪了下來。
屋內如是言語,不見瓦上一道黑影掠過。
*
屋外夜色朦朧,屋內通室透亮。
有撩水嘩啦聲隱隱傳出。
在浴桶中泡了許久,體感水溫漸涼,林落才欲起身。
隻是剛站起來,卻忽聽屋內屏風另一側未關嚴的窗扉輕響一聲,讓他動作一愣。
是……有人嗎?
有人在窺視他?
雖是男兒身並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