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枚萊茵之金彈頭是不夠的，尼歐的消耗勢在必行。

簡星寒看了一眼奧斯卡發給他的搜索者外形全息像，原本像頭蒼青巨鷹，現在隻剩下一些殘骸，核心機艙還牢牢固定在賴爾身上，其餘部分幾乎消耗一空，或者化為殲滅者盤旋在周圍，或者已經燃燒殆盡。

“啊哈哈哈哈所以最後還是得靠我才行。”賴爾興高采烈地大叫著，“看我賴爾大人拯救世界吧！為了愛和正義，沖啊啊啊啊啊啊！！”

流浪星又開始唱起了那首《當我64歲》，義無反顧地沖進了濃黑無光的死神的鐮刀裡。

搜索者的殘骸外殼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仿佛正被無形的手同時撕扯和擠壓，因為特意經過加固，如今還不會出現問題。

劇烈的抖動則是因為流浪星的岩石層正在被大力撕扯，成塊成塊的巨岩被扯離了賴爾的本體，飄散到黑沉沉的空中，要麼被金龜子撞得粉碎，要麼在空中直接解體。

死神的鐮刀裡依然充滿了蟲群，因此奧斯卡和簡星寒絲毫不能輕鬆，繼續使用精神力炸彈殺開血路。

簡星寒經過這段時間的強化練習，進步神速，但如今也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就像是經歷了一周的高強度加班似的，神智模糊，腦子裡快沸騰成漿糊。他覺得眼角有點癢，稍微揉了一下，頓時滿手鮮血。

小白握住他的手腕，放柔了聲音生怕刺激他：“簡星寒，你的顱內壓一直在增加，再這麼下去會爆炸。”

“不會的。”簡星寒深吸口氣，故作輕鬆地活動了下四肢，儘管他眼睛都快看不清了，還是勉勉強強抓住導彈，迷迷糊糊地想，這大概是……第十枚？

爆炸聲裡混合了奧斯卡冷靜的聲音，他在計算著距離法師試煉之星還有多少路程。還混合了賴爾依然歡快的歌聲，不過那多半是因為《當我64歲》本來就是很歡快的旋律。

不過簡星寒都快要聽不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伸手一摸，結果摸到小白柔軟的手，小白將他圈在懷裡，任鮮血染在雪白的外膜上，“十七枚彈頭都用光了。”

奧斯卡說：“我們將蟲群甩在後麵了。”

賴爾高聲歡呼：“我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簡星寒迷迷糊糊地笑著，側頭靠著小白柔軟如雲朵的身體，感覺小白正在用毛巾為他擦臉，他迷蒙的視線裡看見許多觸目驚心的深紅，大概是染在毛巾上的血跡。

然後他看見監視屏上的流浪星，橘紅圓球體現在隻剩下不足十分之一的一塊不規則岩石，四周彌散著大大小小的碎塊，歌聲的震動越來越微弱，漸漸聽不見了，然而賴爾還在堅持唱著：“你還會愛我嗎？你還會給我做飯嗎？你還會和我一起懷念岩田聰和麥克艾嗎？當我64歲的時候。”

簡星寒下意識掙紮了一下，隨即跌跪在搜索者的金屬地板上，啞聲喊著：“賴爾！”

賴爾笑嘻嘻地回答：“簡星寒，其實我騙了你。”

奧斯卡則冷靜地開口了：“距離目標還有兩千一百公裡，可以準備降落了。”

監視屏上浮現出一顆巨大的蔚藍色行星，大塊的藍色和白色，仿佛地球一樣的顏色，看上去明淨而溫柔。

“抱歉……堅持……不下去了……”伴隨賴爾略微嘶啞的聲音，橘色岩塊又被撕裂了幾塊，“其實我隻會唱著一首歌，要學人類的歌真難啊。”

簡星寒眼淚湧了出來，混合著血跡變成淺紅色，一顆顆地落在地板上，“沒……沒事，你加油！到了試煉之星就好了，賴爾，以後讓露露教你唱更多的歌！”

“我……我其實是騙自己的，轉世什麼的，哪有這種事存在啊。我再也見不到露露了，所以……活著，一直……很痛苦。沒有露露存在的世界，真的好寂寞啊。不過，能……幫上你的忙，我還是，很高興的……簡星寒……”賴爾斷斷續續地說，“你要……好好……活下去呀，和奧斯卡一起。”

歌聲消失了，殘餘的殲滅者和搜索者殘骸合體，尾翼推進器爆發出刺目光芒，朝著試煉之星繼續前進。

碎裂的橘色岩石剛剛離開死神的鐮刀範圍，又立刻被拽了回去，並且立刻被撕扯成更加細小的碎塊。宛若千萬億萬片橘色大麗花花瓣被撕扯散落，漸漸沉沒到濃黑的墨汁當中。

就算是流浪星，被解體到這種程度，也是會死的。

簡星寒一拳捶在地板上，喉嚨裡堵得厲害，光是吃力喘著氣，卻半個字都憋不出來。接著船艙裡更加劇烈地震動，炮倉牆壁打開，滑出了休息艙，奧斯卡提醒說：“十三秒後進入大氣層，快進去。”

然而簡星寒連手指都動不了，趴在休息艙邊上一次次跌倒，最後隻能讓小白將他抱進休息艙裡，艙門壓下來，頓時黑暗籠罩。

破破爛爛的飛船穿過遠比流浪星上濃密得多的大氣層，在氣流裡劇烈震顫，燃燒，劃出了無數道火光後，重重撞上地麵。

轟然炸裂聲裡，樹木倒伏、草木泥土亂飛，大地上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休息艙像個蠶繭一樣裂開，簡星寒幾乎是橫著滾了出來，他身上又是眼淚又是鮮血，現在再沾上泥土和草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剩餘的尼歐們重新重組，奧斯卡的少年形態將接近昏迷的簡星寒緊緊摟在懷中，下令說：“小白，啟動野外模式一號。”

小白立刻回答：“是。”

他彎下腰，四肢著地，白白的身體快速膨脹，形成了一個帶著補丁的白色帳篷，將奧斯卡和簡星寒一起籠罩其中。

帳篷隻有普通臥室那麼大，亮著朦朧的白色微光，空氣清新，安靜得聽不見外麵的聲響。

簡星寒精力消耗一空，情緒波動劇烈，現在精疲力竭，幾乎累得幹嘔。然而那少年卻將他輕輕放在柔軟的墊子上，一邊%e5%90%bb他濕漉漉的眼角，一邊將他抱在懷裡，“簡星寒，我需要你的明。”

簡星寒很傷心，如果他更強一點，是不是就不用拖累賴爾死去？如果他更強一點，是不是就不用害得奧斯卡總是這麼狼狽？一次次增殖的尼歐，全都耗損在無益的戰鬥中。

假如他現在隻有這麼一點用，那就儘量用吧。

他恢復了一點力氣，用沉重的手臂勾住奧斯卡的脖子，輕輕嗯了一聲。

奧斯卡的資料庫裡有許多種手段可以達成目的，難得簡星寒不拒絕，他於是一樣一樣地嘗試著。

簡星寒將頭埋在奧斯卡的肩頭，眼淚再次濡濕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賴爾他……”簡星寒哽咽著說，就被奧斯卡咬住了耳垂，懲罰般的啃咬刺痛而酥|麻，仿佛一股顫慄的電流一口氣竄上後背，他抽了口氣，再一次發不出聲音來。

在我的懷裡叫別的男人的名字，你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簡星寒以為少年是想表達這個，然而奧斯卡卻沒有開口，隻是板著一張臉提醒他：“專心。”

所以他，隻是想多了而已嗎？

簡星寒自嘲地笑笑，咬住手背喘熄著，直到精神和體力都被壓榨一空，終於昏了過去。

☆、第四十四章 穿過長城

這顆星球大約比地球小一圈，一樣有海洋陸地，樹林草原，空氣的含氧量跟地球十分接近，也沒有任何有害物質。

連光照都是充足的，在他們穿透的死神的鐮刀另一頭，有一個類似於人造恒星的光源，因此這顆星球上也有日升日落，不知道為什麼還會出現滿天繁星——來自死神的鐮刀閃爍的不明光芒。

所以簡星寒沒有使用任何防護措施，就這麼站在一片高聳的、閃爍著金光的岩石麵前。

那些質地堅硬的岩石嶙峋蜿蜒，向兩邊伸展，像一條優美的金色緞帶環繞在東半球上，高度則從兩三米到上百米不等。

這片仿佛經歷風化的金色石林，是萊茵之金的原礦石。

這麼巨大的礦藏量，足以讓蘭斯帝國人人佩戴上一件天價寶石的首飾。

對於簡星寒來說，不啻是個明目張膽擺在麵前的死亡陷阱。

根據卷軸那簡陋的地圖記載，穿過這片萊茵之金，往東有個城市，城市中央有座高塔，名叫法王塔，那裡就是簡星寒的最終目的地。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奧斯卡利用望遠鏡也確實見到了一座城市，但是就連十釐米的觀察者飛過這片礦石林時，也會被隱藏在石林深處的精神力武器擊毀。在經歷過幾次失敗和周密計算後，奧斯卡放棄了帶著簡星寒從石林帶上空飛過的計畫。

然而上空被守護得蒼蠅都飛不過去，地麵卻全無防備，任人穿行。簡星寒考慮了一下，認為這也是試煉的內容之一，下定決心要穿過石林。

現在，他隻是需要稍微做一下心理建設。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訓練，簡星寒對於所謂的精神力有了些心得，可以將那無形的力量禁錮在一個範圍裡，比如自己腦中，所以隻要不直接接觸那個危險的寶石就好。

但畢竟這種地方，拳頭大的、價值連城，不，價值堪比整顆行星財富的萊茵之金隨隨便便半突出在岩壁上，萬一不小心摔上去或者跌倒碰到了……其實也沒什麼，最多被吸成木乃伊而已。

簡星寒安慰自己，深吸口氣，“我們走吧，奧斯卡，小白。”

石林帶上空全是飛行禁區，白鷹行動不便，終於降落下來，過了幾秒鐘，化出人形，站在簡星寒身邊。

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身材頎長，容貌依稀有著少年時代的樣子，卻發育得愈發堅毅成熟，眉目深刻而端麗，眸色如夜，嘴%e5%94%87輪廓性感，結構完美的骨架外覆蓋著精悍的肌肉結構，腰身挺拔如標槍，已經有了屬於“男人”的氣度。

簡星寒還是從那天降落，被這樣那樣以後，第一次見到奧斯卡的人形狀態，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他又長大了，果然不愧是處於“發育期”的機器人。

隻是這男人相貌雖然陌生，卻難免叫人怦然心動，簡星寒將其解釋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男子誰不愛啊，和奧斯卡本身絕對無關。

奧斯卡本身，不過是一個試圖模仿人類言行，骨子裡卻銘刻著屬於程式和數位的毫無人性與感情特徵的人工智慧而已。

那天看著賴爾解體，散落進黑沉的死神鐮刀區域中，隻有簡星寒一個人傷心。

小白安撫他，嚴格按照程式安排好的應對方案。

奧斯卡救了他，之後全力恢復損失的尼歐。

大家都很努力。

簡星寒並不是說這有什麼不好，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這很正常。

然而，卻還是難免感覺到孤獨。

人類終究是社會型生物，有人一起高興，愉悅會加倍，有人一起難過，傷痛會減輕。

然而機器人終究……隻是機器人而已。

不過簡星寒也隻是糾結了一分鐘就將這種情緒拋到腦後，離開降落的地點，最後抵達了萊茵之金礦石帶。

奧斯卡將一條項鍊掛在簡星寒脖子上，圓盤似的銀色吊墜裡鑲嵌著幾塊晶石，他解釋說：“這個探測器會提示你什麼地方有危險，你隻要避開就行了。”

簡星寒點點頭，邁步走進礦石林中。

奧斯卡在前麵開路，小白跟在最後，礦石林裡沒有路，他們經常不得不為了繞開一塊巨大的礦石而繞很遠的路，行進速度奇慢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