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聲的帽子把他抓回來。
江聲:“啊啊?”
顧清暉一手拉上門,“砰”地關上。
“他怎麼會在那裡?”他皺著眉,輕聲問,“你不是說你沒有給他聯係方式嗎?”
江聲茫然地看看外麵,又看看顧清暉,“我是沒給啊。”
顧清暉:“……”
沒有給才是大麻煩。
他倒是想走,但江聲不想走。
他想玩這個想了很久,眼巴巴地看著顧清暉,一句話也沒說都讓人覺得他纏人得要命。
顧清暉隻好說,去遠一點的地方也好。
江聲還是不願意。
“他們先來,肯定已經打好窩了,現在下鉤肯定能很快釣到的!外麵這麼冷,嗚嗚。我凍死在這裡都沒有人管。”
顧清暉按著眉心,輕舒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的,“……我不是大活人嗎?江先生。”
江先生隻管盯著他。
許鏡危也在給江聲說好話,“反正江先生也就來玩這一次……”
顧清暉沉默,把車門鎖給打開。
江聲眼睛一亮,推門就跑。很快被撲麵而來的雪風迷了眼睛,好在他早有準備,迅速把護目鏡掛上。
冷風沒能灌進他的脖子、手。他已經全服武裝,雖然臃腫得不像話。江聲踢了踢路邊鬆軟的雪堆,穿著厚重的雪地靴在地上重重地亂踩,然後很快樂地抬起眼睛,抓著後下車的顧清暉的袖子叫他。
“你看!”
顧清暉定定看了兩秒不遠處走過來的外國男生,然後轉過頭,靜靜地注視著江聲在茫茫雪地中發亮的漆黑眼睛兩秒,再低頭,順著江聲圓乎乎的手套看。
江聲穿著特質的防滑鞋。圓頭圓腦的薑黃色,鞋底有些小圓點,踩在地上乍一看,像是小貓腳印一串又一串。
顧清暉:“……”
不明所以的,他輕輕笑了聲。
想起海城如果停雨,地熱很快就會把地麵蒸乾。空氣是清新的,也是浮躁的,灰色的路麵,坑裡的水……
江聲也是這樣,在淺淺水窪裡踩一腳,然後讓顧清暉看他的鞋底印。
鞋底印有什麼好看的。
為什麼江聲總是這樣幼稚,又對這種事情樂此不疲地感到新奇呢?
顧清暉不能理解。但這不能理解的一切,從來不妨礙他注視江聲的時候,覺得他這樣、那樣,都非常可愛。
湖邊的鬆樹林,在一陣風後搖出輕微的窸窣聲。一層鬆散的雪從枝頭落下來,掛在江聲的睫毛上,眼一眨就化了。
顧清暉看著他。
江聲真的沒在和他約會嗎。為什麼這樣的感覺這麼的……
他話語滯澀,很難說下去,又或者想下去。要是溯及源頭,顧清暉很難說他是不敢想,還是不敢承認。
冷風吹到麵門。
顧清暉卻很難覺得冷,他隻是覺得,有點疼。
痛苦有時候是新鮮的、很有活力的東西,也許是一顆概念性的嶄新心臟。在麻木軀體裡發作起來的時候,就叫人活了過來。
他倏然拉住江聲往前走的手腕。
江聲踉蹌推了兩步,被沉默老實的許鏡危推抵著肩膀,“怎麼了?”
顧清暉瞥了一眼許鏡危,再看向江聲。
他手指有些涼,把江聲的護目鏡推到頭頂的時候,江聲會忍不住眯起眼睛。
然後佝著腰低下頭,淺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的糖果。他注視江聲好一會兒,溫熱的呼吸就靠近,隨後,一個有些涼意的%e5%90%bb很輕地印到他的眼皮上。
江聲受驚,眼皮抖動了下。
冰冷的天氣,很好地克製住顧清暉和他接觸產生的依賴。
這一瞬間,顧清暉覺得,他不需要彆的。不需要證明、不需要愛。不需要接%e5%90%bb,不需要更深層次的交流,
他和江聲,停留在這簡單到,沒有任何意味的一刻,就足夠。
哪怕無關欲望,他的愛也還是像水麵的浮漂一樣,在江聲根本沒察覺到的地方遙遠地存在,靜謐地動蕩著。
時間被不斷推動。遠處教堂的鐘聲在雪白的天地中響起,冬候鳥振翅飛起。這一刻的他,想起過去的江聲,未來的他,想起這一刻的江聲。從過去到未來,跨越的時間線,比北地的國境線還要長。
江聲還在發懵,顧清暉就已經鬆開手。
他把江聲的護目鏡重新拉下來,隔著淡藍色的鏡片看著江聲黑曜石般的眼睛。眼尾上挑,卻總顯得可憐。
他伸出手,戴著厚實的冬季手套的手握住江聲的手指,嘴角揚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走吧。”他說,“江聲。”
江聲愣愣地:“哦。”
一轉頭,就看到被兄弟圍著拍肩膀的紅色短發的外國男生。他插著口袋對他招手,“銀色頭發的小鬼。”
江聲立刻臭著臉,“彆這麼叫我。”
眉眼深邃的男生彎下腰,銀哨子從頸口滑下來。本地人果然比江聲抗凍,江聲都快裹成粽子了,他還能敞著衣領子。
“你的眼睛顏色變了呀。上次,是藍色的。”
他遲疑了下,拿大拇指晃了晃,指向一遍的顧清暉。
因為知道江聲的聽力口語水平,於是放緩語速,好讓江聲能聽懂和理解他的每一個字眼。
“這是小鬼的男朋友嗎?”
第234章 嫉妒就嫉妒之
他們在說顧清暉聽不懂的語言, 世界也好像和顧清暉分隔開。
顧清暉一開始選定這個地方,隻是因為這裡的景色更%e5%90%bb合劇本設定,另外風光確實不錯,他猜江聲會喜歡。
語言問題自然有翻譯解決, 再者也可以用通用語交流。這本來不應該成為問題的——問題在於當有人不希望他聽懂的時候, 他就聽不懂。
本地的語言讓他們進入一種加密通道, 他失去主動性,隻能看著那個高挑的男生下意識地彎一點腰和江聲平視, 紫色的眼珠盯著江聲, 友好地、帶一點調侃的姿態, 指著顧清暉問出了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
在問什麼?
顧清暉不知道。儘管他能猜出來,但語言的斷層讓人缺少質疑的肯定性。
他覺得那個男的非常礙眼,轉頭看向江聲,輕聲問,“他說什麼?”
江聲護目鏡下眼睛是漂亮的純黑。他翹著眼,盯著眼前的男人看了又看,都沒有搭理顧清暉。
顧清暉被冷落, 停頓。被許鏡危注視了一眼, 漸漸開始煩躁。
雪鬆枝頭掛著潔白的雪,乾枯的白樺傲然挺立。藍色的冰麵十分厚重, 天的藍非常清澈,雲層顯出一種很冷的白,這個飄雪的世界看起來如此純潔,包容不下顧清暉稍稍極端的私人情緒。
外國人笑起來, 也在好奇, 音調揚起,“你在看什麼?”
江聲歪了下頭, “在看你的頭發。”
紅色頭發在外國人中不算特彆,甚至不少人因為紅頭發被歧視。可江聲不討厭這個顏色的頭發,很有氣勢。
顧清暉能夠從江聲的視線看出他在說什麼。
不止於此呢。
他冷淡地評估,彬彬有禮地讚美。
這個男生甚至還有一雙客觀上十分具備魅力的紫色眼睛。
深邃的眼窩窄窄的雙眼皮,深深看著誰的時候,像是神秘的星空無窮的花野。
他表情平靜,手指開始在漁具袋上不斷敲擊,大腦中理智的絲線開始編織出一條清晰的道路。
首先,這個外國男生對江聲有些膚淺的好感。
其次,江聲是不定性的性格,就算在他們在這個北地小城開展一段一掖情的豔遇也不是不可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也許還是不會。
那條清晰的道路很快就開始倒塌、傾瀉,變得混沌。
顧清暉說不清自己心底反駁的聲音是因為什麼,他也許在給江聲找一個理由,也許在陳述事實。但冷靜無波的思緒開始發燙、短路、宕機,一係列的連鎖問題,讓他無法秩序性地思考下去。
江聲不會僅憑借外貌就和一個人有著深入的聯係、他是很隨便的人,但沒有這麼隨便。他和一個人發展關係的基礎是時間。
顧清暉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把他往糟糕的地方臆想。
江聲喜歡新鮮的東西,新奇的體驗,喜歡探索未知。
誰能說得準他的想法?
他質疑、懷疑,本質是難以信任,目光落在江聲的臉上。
男生眼尾上挑又隱隱往下落,睫毛烏黑襯著雪白的膚色,很容易顯出些脆弱感來。
這點空茫的靜謐和冰天雪地無比契合,連他無害皮囊裹著的骨頭裡透出來的一點倔強和冷漠都這樣合適。
是很特彆的長相,吸引人也是正常的合理的難免的。
他們在說什麼呢?
顧清暉聽不懂,也不在意,更沒有權利去探究。
和誰交朋友、又或者要不要拓展新的關係,這完全是江聲的自由。他隻是江聲的前男友,不可能因為前幾天一場意外而自顧自地給自己安排上新的身份。
無所謂。
等拍完這部戲,離開北地,顧清暉會回到一切的起點,不再和江聲有聯係。
江聲的目光卻在這時候忽然看向他。
內勾外翹的眼眸,有一點流水似的柔軟弧度。漆黑的眼眸映照著光亮,清澈安靜。
顧清暉喉嚨有些滾燙的乾澀,心臟倏然收縮了下。也平靜地看向他,等待著,然後看到護目鏡反光中,江聲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下。
時間一時間好像靜止。
男生毛絨兜帽底下,銀白色的碎發飛揚著。他回過頭彎了下眼睛,說,“不過,這個人不是我男朋友。”
江聲這句話用的是通用語。
顧清暉聽懂了,莫名一頓,紅毛也一頓,看向顧清暉。
“但算朋友。”江聲眼睛在雪地裡顯得格外亮,他坦誠而爽快地說,“我們是一起來這裡的。好了,讓開吧,亂叫彆人小鬼的大個子。”
江聲拽住顧清暉往前走,又回頭招呼老實的許鏡危跟上。
風趣又看起來壞壞的高個子男生叫威廉,他們幾個人嘎吱嘎吱地踩著雪往前走。
江聲閒不住,走著走著就踹一腳地上厚厚的鬆軟雪層,威廉用本地話笑話他,而江聲則用通用語反駁回去。
顧清暉把肩包往上提了下。
夾著雪的冷風如刀似刃,吹在麵門上刮得生疼,以至於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痛意。這痛苦讓他有些愉快。
他穿著深藍色的防雪服,看起來身姿挺拔優越,話音卻有些低,“有時候感覺你的貼心真的讓人崩潰。”
江聲當即終止了和威廉的小孩過家家的爭執,顯然在他這裡,顧清暉的優先級更高。
他轉過頭,睫毛耷拉著,像是不滿他的說法,“我又怎麼了!”
顧清暉靜靜看著他一會兒。
江聲是個奇怪又特彆的人,他的情感總是非常充沛。很容易快樂,很容易難過,很容易愛上一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