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透露鐵柱失蹤的消息,以免虛驚一場,白白惹人擔憂。
剛才還晴朗的天,突然變得陰雲密布,走在了寬闊的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楚州這座城,總是安安靜靜的。
在縣衙旁邊就是縣裡最繁華的街道,有一家大客棧叫聚福樓,奢華大氣,正好有人退房,夥計在打掃,一共餘下來三間房。
“三間,我都要了。”
萬俟玉翎付好了銀子,二人特地到客房看了一眼,在二樓的轉角處,寬闊明亮溫暖,還算不錯。
兩個人在街邊找了一個看起來很乾淨的小鋪子,莫顏喝了一碗熱粥,覺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街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麵露焦急之色,冷風陣陣,恐是要下雪。
剛出了小飯館沒多久,天空中飄起了雪花兒,雪花到地麵上,就變成了水,踩上去,髒了鞋底。
這種雨夾雪的天氣最是要命,容易讓人感染上風寒,莫顏和萬俟玉翎決定改變計劃,這樣的天兒,想在街道上轉悠是不可能了。
此刻,遠在千裡之外的京都也是同樣的天氣,開始隻是雨夾雪,後來乾脆變成雨。
出了正月十五之後,京都的天氣迅速變暖,百姓們脫掉冬日裡臃腫厚重的襖子,換上稍微薄一些的衣衫。
街邊上行走的大姑娘小媳婦兒,腰間用腰帶束起來,展示著嬌好的身段。
夏若雪坐在馬車中,車內昏暗,並未燃著火燭,把她一張臉,籠罩在暗影裡。
最近的日子,京都暗流湧動,原本活躍的各家小姐們,不是要學習禮儀規矩就是抱病不出門,堂姐夏若晴進宮,夏若雪的日子也跟著無聊起來。
爹永平侯的意思,她剛及笄,府上想多留兩年。夏若雪知曉這一切都是借口,爹爹的眼裡,隻有利益,隻要利益驅使,賣了她都使得,如此說,隻能證明夏家和袁家在利益上有沖突,爹爹或許在等袁家妥協。
夏若雪淒慘一笑,眼中盡是落寞,難不成爹爹還以為她真是袁煥之的心頭好?
“小姐。”
秋意摸黑奉上熱茶,最近一段時間,小姐已經摒棄了油燈和火燭,天黑了,就一個人在內室坐著,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變得越發不正常,她這個做丫鬟的,隻能摸黑端茶送水。
“秋意,你說莫顏還可能活著嗎?”
冷冰冰的聲音,從夏若雪的喉嚨裡發出,秋意抖了抖,熱茶灑出來一部分,燙得她驚叫一聲。
永平侯府和莫家雖然有親戚關係,但明眼人都知曉,這門親比仇人還仇人,矛盾不可調和,秋意腦中轉了轉,“小姐,怎麼可能呢!”
在萬丈懸崖峭壁落崖,說不定到了下麵骨頭都摔散架了,莫顏是人,不是神仙,肯定沒有生存的機會。
自家小姐少了一個對手,應該會高興吧!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他,也很可能也不在了。”
夏若雪歎息一聲,無論如何,也難以忘記心底的那份美好。人就是這樣,總是對得不到東西或者人念念不忘。
那天的場景,已經傳到京都,雖然有很多版本。
南平王萬俟玉翎把生還的機會留給了莫家小姐莫顏,自己置身萬丈懸崖,而莫小姐在殺人之後,跳崖殉情。夏若雪偶爾會想起,如果是她自己呢,她會不會選擇活下來?
“如果是我,可能是會選擇活下來吧,他用性命救我,不就是希望我能活下去?”
夏若雪抓緊了手帕,嗤笑一聲,開始為萬俟玉翎鳴不平,用自己的生命換一個草包,值得?
“可……可是……”
秋意想,能讓莫顏勇敢跳崖,一定是為了愛,自己小姐是個自私的人,永遠不能懂什麼才叫愛。
“可是什麼?”
察覺到有人不認同,夏若雪冷了臉,語氣也變得冰寒。
秋意哆嗦一下,自家小姐現在陰晴不定,如果一句話得罪了,沒有好果子吃,不如編排幾句,先把眼下糊弄過去。
“小姐,她跳下去也沒錯啊,大越的南平王為了救她身死,她如果活下來了,一定會被千夫所指,還是死了乾淨些。”
秋意佩服自己聰明的腦袋,竟然能想到這麼玄妙的解釋。
“恩,也對,這倒是像莫顏的做法。”
夏若雪點頭,明顯接受這個說辭。在馬車路過朱雀南街的時候,她讓車夫調轉馬頭。
這裡是永平侯府那條巷子,在隔壁就是幾乎被滅門的田家,許久沒有人來過,鐵門上的封條,有被風化的印記,發出淡淡的黃色。
禦史府門庭緊閉,空無一人。夏若雪著魔一般地下了馬車,用力撞擊鐵門,聽說在前院,有萬俟玉翎送給莫顏的,珍貴的生辰禮。
現在二人都死了,她迫切地想把一切占為己有。
“小姐……”
秋意慌忙打著油紙傘下了馬車,自家小姐真是魔怔了,她也顧不得腳下的雨水濕了鞋,快跑幾步,攔住瘋狂的夏若雪。
“秋意,讓人把門撞開。”
夏若雪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白眼仁居多,在這個陰雨天,看著格外的滲人。
秋意差點哭出來,她咬了咬%e8%88%8c尖,感受到痛感之後,才強迫自己鎮定,苦口婆心地勸說,“小姐,禦史府雖然關門了,可皇上沒有讓莫大人降職,皇恩浩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聽說山上的寶石珍貴,就算皇宮裡都沒有幾顆,自家小姐撞門,那就是搶劫,搶劫二品大員府邸,重罪!
天色開始黑暗下來,位於楚州城下屬小縣裡,家家戶戶點燃上昏暗的油燈,在雨夜裡,卻是那麼的溫暖。
飄雪已經變成了落雨,打在人的身上冷冷的,萬俟玉翎把莫顏摟在懷中,用身體護著她,緩慢前行。
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使用武功,在這個縣裡的夜晚,沒有馬車,隻能靠雙%e8%85%bf步行,莫顏是真切感受到這個時代的落後和作為平民百姓的心酸。
“前麵有一個水坑,我背著你過去。”
萬俟玉翎讓莫顏伏在他的背上,從水坑中淡然的走過。
“放我下來吧。”
莫顏開始掙紮,總是讓他背著會難為情,她並不是脆弱的女子,有功夫傍身,莫顏知道他隻是不想讓她感受水的寒涼。
“乖,前麵就是了。”
萬俟玉翎沒有放下她,繼續向前,她還是太輕了,好像脊背上沒有什麼分量,卻有溫暖柔軟的觸感。
雨夜,客棧裡大部分屋子都是黑暗的,看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沒人氣。後院庫房裡已經沒有吹拉彈唱的聲響,變得格外寂靜,隻有雨水敲打在屋簷上有節奏的啪啪聲。
時間還早,前院大廚房來了個婆子,給二人送了兩碗熱乎乎的湯麵,配上幾碟子小菜。
莫顏洗漱過後,換了一套衣衫,和萬俟玉翎一起對坐,用了晚膳。
鐵柱仍舊沒有消息,茶水間的婆子表示並沒看到人,還用一副不屑的口%e5%90%bb,一個男子丟了有什麼好奇怪,最多是被抓走做苦力。
“不做苦力,還真的能被女子強了?”
見婆子離開,莫顏小聲嘟囔一句,感受一股寒意,立即改口,“我是說,鐵柱那麼老實的人,怎麼可能半夜裡無端出門?”
莫顏想起一個小細節,她帶著眾人來客棧之時,村裡的人,包括鐵柱,左顧右盼,似乎沒見過這麼好的屋子,進入到房間之後,這摸摸,那看看,很是興奮,當時大家還說,這麼大的院子不能亂走,不然會迷路。
“先睡一會兒吧,等到夜裡,我再叫你。”
訂了兩間房,實際一間還是空著,莫顏洗漱完畢,躺在床上蓋好了被子,很快睡了過去。
夜裡,她感覺到額頭上冰冰涼涼,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正好看到萬俟玉翎完美無缺的側臉,他的薄%e5%94%87正在%e5%90%bb著她的額頭。
“醒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的聲音少了平日的寒涼甘澈,變得似水溫柔,還帶著那麼點暗啞。
“恩。”
嚶嚀一聲,莫顏忽然想起,今夜是要去尋找失蹤的鐵柱。
“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雨依然在下,黑夜能掩蓋住一切。
莫顏披好外衫,接過一杯熱茶抿了一口,仔細聽著隔壁的動靜。
在鐵柱的房間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偶爾有人的說話聲,不甚真切。
“鐵柱被這夥人給綁了,目前沒有性命之憂。”
萬俟玉翎聽了好一會兒,屋中有兩個人,並不像是練家子,應該有粗淺的武功底子。
客棧的每間房都有恭桶,但是鐵柱一個外村的小子,用不習慣,總覺得在內室裡小解味道不好,就跑到院子裡,想找一顆大樹解決。
鐵柱眼睛尖,見有兩個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抬著一個女子往後院庫房走,夜黑風高,他以為這二人想乾什麼勾當,糾結片刻,心中的正義感占據上風,悄悄地跟了上去。
“於是,英雄鐵柱就被人家綁了。”
莫顏點點頭,表示理解。鐵柱雖然是個粗人,本性純良,她一點不意外。
問題是,這些人到底是乾了什麼勾當?抬著女子,不會是女屍吧?如果對方是殺人放火窮凶極惡之徒,那麼鐵柱就危險了。
“是不是殺人放火,一會兒就知道。”
很快,在鐵柱房間的兩個人趁著夜色出門,莫顏和萬俟玉翎悄悄地跟在身後處監視。
雨夜不打傘,莫顏感到格外痛苦,她瑟縮了一下,把小手放到萬俟玉翎的大手裡。
前麵有兩個人,皆穿著黑衣,二人打開門,進入到一間庫房之中,又悄悄地把庫房的門關好。
“我們怎麼進去?”
隻有一個門,若是打開門,必然會驚動裡麵的人。
“房頂。”
萬俟玉翎帶著莫顏輕身一縱,揭開屋頂處的瓦片,向庫房內觀看。
在庫房處,有一個人大小的出口,看著像是地窖。庫房內比較空曠,地上橫七豎八都是用白布蒙上的東西。
莫顏嗅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就是從這裡傳出來,雖然被雨水的腥氣沖散了一些,她還是很確定,這些被白布蒙著的,都是屍體!
“媽的,累死老子了!”
一個頭發亂糟糟的中年漢子從地窖的出口走出來,吐了一口唾沫,“你們說,咱們咋處置這個多事的小子?”
漢子說的是被五花大綁,扔到角落裡的鐵柱。鐵柱瞪著眼睛,渾身發抖,口中有一個破布團,發不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