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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棧 木繡球 4062 字 1個月前

逢人就說,你們客棧裡不乾淨,鬧鬼!看以後還有人敢來光顧不!」

黑三郎眼也不眨的抱著胳膊聽錢旺說完,接著嘴角一扯,卻是皮笑肉不笑道:「哦,你去說啊!隻怕沒人會搭理你吧?」

錢旺從未見識過黑三郎這般囂張又惡劣的小二,當下氣的是七竅生煙。正當兩人對峙之時,那女娃娃卻是化作縷輕煙裊裊的從半開的門縫裡飄了進去。

探頭張望的錢旺眼瞧著那輕煙直往二樓飄去,且他眼尖,一瞧著那個青衣美人兒端了一麵銅鏡朝他們走來,他便猛地朝門裡一撞,口裡更是大聲嚷嚷道:「這位小娘子你快評評理!這個小二哥好生無禮,竟是要恐嚇趕跑我這客人,我——」

「呀——」冷不丁冒出個青麵獠牙的惡鬼,青衣頓時嚇了一大跳,她原是預備將銅鏡交給黑三郎磨一磨,早起梳妝時總覺得鏡麵有些花了。這會兒見有惡鬼突襲,她手頭唯有個銅鏡可以做武器,當下想也不想就將銅鏡拍在了那鬼魂的頭頂上。

錢旺被銅鏡一砸,登時頭疼欲裂起來,他下意識摀住腦袋慘叫一聲,身形一矮,卻是蹲伏在了地上。

「小娘子你——」暗覺禍不單行的錢旺十分氣憤的抬頭就要跟青衣理論,不曾想他才抬頭,就瞧見青衣滿目驚慌的舉高了那銅鏡,彷彿是準備再砸他一下子。錢旺哎了一聲,下意識就瞧了那鏡麵一眼。

這一眼險些沒把他的魂都驚散了。隻見那略顯模糊的鏡麵上映出了一張青白猙獰的臉,咋一眼望去,竟還是他的模樣。

錢旺驚呆了,未等他再細看,那銅鏡裡忽然就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來。

朝陽已在慢慢升起了。

被銅鏡反射的日光所刺痛的錢旺不自覺抬袖擋住了臉,卻是慘叫著飛竄入了樹林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青衣換了隻手提銅鏡,一麵甩手腕一麵疑惑道,「我從未見過哪個鬼魂敢明目張膽的闖客棧的!也不怕被困在這裡投不了胎!」

「他那是腦子不清醒不曉得自己已經死了呢!」黑三郎隨手就將青衣手裡的銅鏡接了過來,待將銅鏡翻轉一圈看過之後,他又甚是霸氣的說道,「這銅鏡不好用,我回頭給你尋麵好用的來。」

「不過是鏡麵花了而已。」青衣吃吃笑道,「你隻消幫我磨一磨就好。若有什麼好寶貝的話,就快些交給我銷賬,你欠的帳還沒清呢!若是將來賬房先生計較起來……我可還指著你撐腰呢,你還不快快想法子還債!」

「我便是沒什麼本事,難道連自家新婦的梳妝鏡都弄不來嗎?」黑三郎很是惱怒的沉了臉道,「你可知我是——」

「那你銅鏡弄回來前,我可用什麼東西梳妝呢」青衣微笑著牽了黑三郎的袖子搖了搖,貌若撒嬌道,「再說了,我方才用它打鬼的時候,覺得還算趁手,你弄好寶貝來了,我心疼寶貝,指不定就捨不得拿去打鬼了。你便是要給我弄新鏡子來,好歹先幫我磨亮了這麵,到時候我愛用哪個就用哪個唄!」

黑三郎叫青衣搖袖子搖的心癢癢,他貌似無意的環顧一下四周,見無人在側,他便飛快的踮腳在青衣的雪腮上啾了一口,緊跟著不等青衣反應過來,他就那樣紅著臉頰逃一般的跑出去了。

青衣下意識摸了摸微燙的臉,略顯羞澀的兀自笑了起來。

總覺得這樣的黑三郎,叫她很有些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她便提了裙擺快步朝廚房跑去。

☆、155| 5.20

切得薄薄的參片隨著滾沸的水上下翻滾不止,青衣守在邊上,掐著時辰燉煮了兩刻鐘,待到那濃鬱的人參的藥香飄散開來,她便關了火將參湯倒出來。

清透微黃的參湯裡除卻參片,還有幾顆紅色飽滿的枸杞,青衣隨手放入一勺紅糖,然後便端著往二樓去了。

那對老夫婦早已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人了,這幾日若非青衣日日熬了參湯給他們吊命,隻怕這會兒,他們早已嚥氣了。

一到白日,二樓就顯得清淨起來。空守了一夜也沒能抓到一個夜遊的凡人,飢腸轆轆的妖怪們瞧著青衣的眼神就有些垂涎起來。

青衣麵無表情的端著參湯徑直從妖怪們身邊走了過去,然後又在那對老夫婦的房門前站定。

似有若無的嘀咕聲時隱時現的傳出來,青衣熟稔的敲了敲門,緊跟著就有一人跑過來幫她開了房門。

開門的人是費書生,他看起來臉色甚是憔悴,一雙眼睛滿是血絲,一看就知道他定然是擔驚受怕的熬了一夜。

「青衣,你來了。」費書生一宿未眠,隻覺眼睛乾澀發漲,他一麵同青衣說話,一麵就抬袖欲揉揉眼睛,但一瞧見自己衣袖上濺上的那幾點暗紅的血點,他又硬生生的將手放下了。

青衣也不多言,端了參湯就往裡走,同時開口道:「他們現在進度如何?」

「小生也不知……」費書生略顯躊躇的歎氣道,「牲畜野獸放了一堆血了,小生單瞧他不停的折騰圓圓的肉身,卻是一點效果都沒瞧見。小生甚是擔憂圓圓,死後仍是不得安寧,別是要耽誤她投胎去罷?」

青衣並未接話,從房門到內室不過幾步路,三兩句話間,她已然走進了內室。

內室一如昨日的懸掛了數隻野獸,滿溢的血氣如有實質,叫青衣聞著%e8%83%b8口一陣發悶。

身著藏青色衣袍的老漢正瞇了眼對著明亮的花燈穿針引線,他那張皺巴巴的老臉咋一眼瞧去,就像是老樹的樹皮一般。

青衣瞧著他手裡越撚越長的半透明光線皺起了眉頭,若她方才沒有眼花,那根命線似乎在消散?

「咳咳咳——」正專心抽命線的老漢忽然俯頭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的手一抖,他手間的命線便徹底消失了。

「參湯來了。」青衣適時的將參湯送到了老漢跟前,同時冷聲道,「你已經沒有多少陽壽可以抽了,照你如今的情況,我便是再熬再多的參湯,也吊不住你的命。你還是早作打算,將娃娃的魂魄從這個人偶裡放出來罷,不然等你們都一命嗚呼了,她可就隻能永生永世被困在這具皮囊裡了。」

老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用力摀住自己的%e8%83%b8膛,一張臉漲的紫紅,他直著脖子呼呼的喘著粗氣,半響才艱難的開口道:「多謝小娘子……隻是我家老婆婆……還等著與娃娃道別。老漢我一輩子沒給她什麼好日子過,如今臨死之前,好歹要為她圓了那點子念想……」

「你們要如何我自然是管不著的,隻是念著那孩子與書獃子和秀秀交好,白勸一句罷了。」青衣歎息道,「現在快快將參湯喝了養養元氣吧。」

老漢顫巍巍的站起來接過參湯,先是自己灌了一半,然後又費力的挪到床榻邊上,很是小心的將剩下的參湯給半昏半醒的老婆婆餵了下去。

費書生麵帶焦色的圍著一動不動如同木偶一般的娃娃來回打轉,待要開口催促老漢繼續,一見那老漢甚是體貼的為老婆婆擦去溢出的參湯,他便有些開不了口了。

青衣被不停打轉的費書生弄得頭暈,忍了忍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費書生的胳膊低聲道:「鎮靜些,回頭跟我去廚房,瞧著你這臉色,不灌些參湯,隻怕明兒又要病了。」

「小生無礙,無礙。」費書生還道青衣關心他,當下十分感動,忙不迭作揖謝道,「多謝青衣關心——」

「我可不是關心你。」青衣沒好氣的鬆開手嘀咕道,「我是為蛛娘叫屈呢,你上回病了,可沒少勞累她。」

「是是是,小生回頭再行對蛛娘謝過。」費書生一臉愧疚的連連作揖道,「都是小生拖累你們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青衣叫費書生弄得沒了脾氣,無奈的搖了搖頭後,她復又去瞧娃娃。

隻見娃娃小臉慘白,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青衣盯著她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看了半天,卻硬是沒瞧出什麼東西來。

黑三郎不是說她白天就回來了麼?看這樣子,分明隻是具空殼。

那邊老漢頗為費力的喂完了參湯,瀕臨死亡的老婆婆總算吊住了一口氣,但青衣聽著她那如同破舊的火箱一般呼嗤作響的喘熄聲,便忍不住覺得,她那樣艱難的苟延殘喘著,所受的折磨怕是比痛痛快快的去更重些。

轉醒的老婆婆費力的偏轉過眼珠子,咿咿叫著抬起了她那隻滿是褐斑的右手,直對著娃娃的方向抖個不停。

邊上的老漢一把握住她的手,口中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馬上就治好娃娃,老婆婆你莫要著急——」

「娃——」老婆婆渾濁不清的眼睛裡默默淌下了一滴清淚,隻一個字,就叫她又有些喘不上氣來。於是她又抖摟著身子,抬起左手不停的指著自己嗚嗚的叫著。

「唉……我知道,我——知道……」向來隱忍的老漢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他下意識避開青衣和費書生,將頭轉了過去,然後摀住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一看到那老漢輕聳著肩膀老淚縱橫,青衣便有些尷尬的回頭與驚慌失措的費書生麵麵相覷起來。

虧得那老漢收斂的極快,不過是抖了幾下肩膀,他馬上就壓住了悲傷,沉了一張臉抓住老婆婆的手抽起命線來。

那皎潔如銀絲的命線被抽出來之後,原本就命懸一線的老婆婆的呼吸便變得越發微弱起來,到了最後,就完全隻剩下了推動火箱一般沉悶而又短促的出氣聲了。

費書生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老漢。

青衣低頭沉%e5%90%9f片刻,就取下房樑上的燈籠,走到老漢邊上為他照明。

有了燈籠,老漢隻覺視野一下子就亮堂了許多,他心中感激,麵上卻並未顯現,隻瞇了眼全神貫注的摸著娃娃身上的裂隙處仔細修補起來。

一時間房間裡隻有老婆婆沉重的喘熄聲以及命線穿透皮肉的細碎聲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提著燈籠的青衣自覺手臂都酸的快抬不動了,忙於修補的老漢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道:「可算是成了……」

青衣聞言也很是舒了一口氣,她呲著牙動了動酸澀的手臂,口裡也不忘確認道:「這樣就完事了?不用灌血什麼的?」

老漢略顯詫異的抬頭看了青衣一眼,被老漢那陰沉的眼光一瞧,青衣霎時反應過來,她幾次都是偷瞧到他們做人偶的過程,這會兒一不小心,竟是說漏了嘴。

正當青衣有些尷尬的退後一步的時候,老漢卻像是想開了一般大大的歎了一口氣道:「小娘子你莫要怕,老漢並非是惱做人偶的法子外漏,而是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