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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清貧樂 鳴嚶 4191 字 1個月前

香姐姐說不定很快就會來找你要,你還是趕緊做好吧,我去送水。」

楊霜不肯,非要自己去。薛氏歎了口氣:「秋香每回托你做這些小東西都會給錢的,這老天不知道要乾旱到什麼時候。能掙一文是一文,二丫頭還是安心將這荷包做好吧。」

楊雪隻好坐回竹椅,楊雪則起身將貪涼挽起來的袖子褲%e8%85%bf通通放下,將自己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然後去灶屋提送水的陶罐,順手又拿了個粗瓷杯子。

她戴了一頂大大的粽葉鬥笠,提著陶罐走出了院子。背後楊雪嘲笑道:「這丫頭真是的,大熱的天裹得這麼密不透風,偏她忍得住。夏天咱們都戴輕便一點的小鬥笠,她倒好,說什麼防曬防曬,愣是頂著下雨天才戴的大鬥笠出門,也不怕人笑話!」

薛氏瞥了孫女一眼:「你還別笑話她,她這做派不是沒道理。女兒家尚未許人家,還就得愛惜一下自己那張臉,那些年輕後生誰不喜歡膚色白皙的姑娘。當年你大姑父家的長輩本來想給他求娶下麵鎮子邊上一戶李姓人家的姑娘,可你大姑父嫌棄那姑娘長得太黑,瞧上了你大姑姑,愣是歪纏著長輩請媒人上門來提親。」

薛氏生了五個孩子,活下來的就隻有兩個閨女一個兒子。大閨女因為模樣好,嫁到了鎮上一個油坊主家中做長媳,家境殷實不愁吃穿,算是楊家塘的女兒當中嫁得比較好的。

楊霜聽到祖母這樣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努力回想著薑達每次見到自己時候的眼神,想了半天也不能確定人家對自己的膚色有沒有嫌棄。其實楊家三姐妹的模樣在整個楊家塘算是出挑的,楊霜大可不必這般沒自信。

楊雪提著陶罐走到大柏樹井邊,即便挨近中午,挑水的人還是不少,誰叫全村就隻有這一口井還有水可挑呢。雖然她隻要打一罐水,可大熱的天人家也不見得樂意讓她插隊。

楊雪不想老老實實地排隊,就抬眼看著前麵有沒有關係好的人。結果看到鄰居家的桐花嫂子排在第三個位置,她趕緊跑過去請人家打水的時候順便給自己裝一罐子。

很快就輪到了桐花嫂子,她先給楊雪裝了一罐子,然後自己打了一擔。因為要共一段路,楊雪索性等著桐花嫂子。

桐花嫂子對楊雪道:「雪妹子是去給你爹娘送水的吧。今日的水格外少,估摸著你家還要一陣子才能澆灌好。」

楊雪驚道:「怎麼就格外少了,即便溪水越來越少,但也不會消得這麼快吧?」

桐花嫂子氣憤不已地道:「還不是上頭薑家灣的人將溪流圍堵得越來越嚴實,水流到咱們村就變少了,水流少每家每戶灌溉起來不慢才怪。」

楊雪本來被毒日頭曬得渾身淌汗,聽到這壞消息越加焦躁不安。憂心忡忡地趕到自家的田頭,果然見到渠壩上水不多,緩緩流淌著進入田裡。

戴著鬥笠的楊元本和白楊氏坐在田間,正曬得%e5%94%87焦口燥,看到提著陶罐的閨女來了,兩口子不由眼睛一亮。楊雪倒了滿滿一杯水遞給自家老子,楊元本渴壞了,連喝了三大杯才罷休。白氏也喝了兩杯。

白氏喝足了水,揚聲沖左手邊喊道:「三嫂,我家三丫頭送水來了,你和三哥也喝兩杯吧。」楊雪抬頭轉身一看,才發現那邊田壟下蹲著兩個人,正是堂伯父楊元根和他妻子薑氏。

楊雪不等楊元根夫婦應答就提著陶罐走了過去。那兩口子也渴壞了,咕嘟咕嘟就是一通牛飲。

薑氏喝完滿足地抹著嘴巴感歎道:「還是閨女貼心,哪像咱們家,兒媳婦今日身子不舒坦,咱們家那幾個孽障就沒有一個知道來給咱們送水。」

楊元根埋怨道:「本來咱們早就能回家了,都是你們薑家灣的人自私黑心。如果不是他們將溪水堵住,咱們這會子至於在這裡候著?」

薑氏不知道如何回答,尷尬了一陣後忍不住嘀咕:「大家都想保住自家的水田,薑家灣的人這麼做也情有可原,誰叫咱們村在人家下遊了。」

聽到妻子這話,楊元根瞬間火大,厲聲道:「照你這麼說,那下遊村子的人就活該□□旱活該餓死?還真是薑家灣出來的,竟然說得出這麼黑心爛肝的話出來!」

薑氏被丈夫一吼,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梗著脖子道:「這老天一直不下雨,薑家灣的人堵住溪水也是想不被餓死。大難來時誰不是先顧著自己,他們又不是聖人菩薩!」

「你這臭婆娘,再說老子捶你!」楊元根氣得額頭青筋畢露,揮舞著拳頭沖薑氏咆哮,可到底還是下不去手,良久自己放下拳頭,忿然道:「那好,薑家灣的人在上遊餓不死,你去投靠娘家人,咱們爺兒幾口餓死算了。」

「你這暴脾氣,我懶得跟你吵架,省得嚇壞了雪姐兒。」差點挨揍了,薑氏哪敢再多話,說了句下台階的話後自去田壟下坐好。膽戰心驚的楊雪看到這裡才鬆了一口氣,提著陶罐回了自家爹娘身邊。

雖然隔得較遠,不過楊元根兩口子嗓門都不小,楊元本和白氏對那邊的吵架聽得清清楚楚。楊雪過來後,楊元本低聲道:「被你三伯嚇壞了吧。他那人本來就嗓門大脾氣燥,加上在大日頭底下曬了那麼久,心頭越加焦躁,可他的心地卻不壞。」

楊雪對自家老爹笑了笑,表示自己沒被嚇著。白氏卻擰著眉道:「其實三嫂說的話也不算錯,咱們想保住水田活命,薑家灣的人也一樣。老天一直不下雨,他們不就想多儲備一點水了。要怪都隻怪這老天,存心不讓人活了這是。」

楊元本重重歎了口氣,道:「這回天老爺是真的要收人了,不然咱們村求了這麼多次雨都不靈。起初還說是咱們捨不得,隻殺豬羊沒殺牛。可我聽說咱們縣有個地方都獻上了童男童女,也沒求得一滴雨下來呀。」

大熱的天,楊雪卻被「獻上童男童女」這話聽得打了個寒噤。陶罐裡還剩下一些水,看樣子家裡的田還要過一陣子才能灌溉好,楊雪就留下陶罐杯子回了家。

途中經過別人家田塍的時候,又聽到了兩三起吵架。老天不下雨,毒日頭高照,水田保住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人人火氣都很大,炮仗樣的一點就炸。

薑家灣堵住溪流害得楊家塘灌溉困難這事,引起了楊家塘全村人的不滿。人們議論紛紛,都說要請裡正出麵,讓薑家灣的人停止堵溪壩的行為。

晚上桐花嫂子陪著她家的曾祖母薛老太太過來竄門,薛氏和薛老太太娘家是一個村的,兩人是姑侄輩,自來關係很好,有什麼話也愛一起說。

天氣熱,楊家人將涼床搬到了院子裡,大家一道乘涼。八十二歲的薛老太太嚴肅地道:「我這眼皮子一直跳個不停,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老天再不下雨的話,咱們村跟薑家灣隻怕要打一場死架了。」

薛氏顫聲道:「姑啊,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吧,您可別嚇我。」白氏也抖著嗓子道:「是啊,您老可別嚇人!」一旁的楊元本道:「裡正和族長會去找薑家灣管事的調解,哪裡輕易打得起來。」

☆、兩村可能要打死架

薛老太太哼了一聲:「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天真,溪水越來越少,薑家灣的人為了保住自家的水田,絕然不肯挖開堤壩,裡正和族長去了也是白去,不信我把話撂到這兒。」

大家不得不承認薛老太太說的結果十之八九會成真,畢竟關涉到活命這樣的大事情,誰還會老老實實地遵守規則。

稍後楊元本悶聲道:「他們這般將堤壩堵死,那咱們就是一點活路也沒有了。若正如四祖母您說的那般,裡正和族長去了薑家灣的人也不肯挖開堤壩,那咱們隻有來硬的,自己去挖開了。」※思※兔※網※

問題是楊家塘的人去挖堤壩,薑家灣的人肯定會阻止。一個要挖開,一個不讓,結果隻能如薛老太太說的「和薑家灣打一場死架」,而這樣的事情六十多年前曾經發生過,大家雖沒有親歷,但多多少少聽說過,這樣的禍事誰也不願意再發生,一時間楊家庭院裡大家都沉默了。

良久薛老太太歎了口氣,回憶道:「那一年我過門還不到一年,肚子裡正懷著我家老大,老天也是這般乾旱,開年過後幾乎就沒下什麼雨。

薑家灣的人將堤壩堵死,咱們村的水田沒水澆灌。族長拉了裡正去跟他們講道理,怎麼也講不通。咱們的人就扛著鋤頭去挖堤壩,他們不讓,然後就打起來了。

我當時正在堤壩下麵的潭水邊和幾個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一道洗衣裳,親眼看著兩個村的男人們打得不可開交。咱們的人舞著鋤頭去挖堤壩,薑家灣的人就搬來石頭泥土堵上,不知道是誰的鋤頭砸到了對方一個人的身上,然後雙方的鋤頭就開始往對方的人身上招呼了。

我家公公叫人一棒子砸中了頭,腦漿子流了一地,當場就死了。我家小叔子給人打倒在地,肚子上叫人挖了一鋤頭,腸子都挖斷了,也沒救過來。

當時堤壩上怒罵嘶吼聲,棍棒鋤頭碰撞聲,還有死傷之人的慘嚎聲,直往人的耳朵裡鑽,我們幾個洗衣裳的女人都嚇傻了,%e8%85%bf腳發軟,不知道跑開,嘴巴裡連叫喊聲都發不出。

潭水很快就被血染紅了,我給那濃重的血腥味一衝,一下暈了過去,幸好被人扶住了。我們大郎他爹那一日正好去了縣城沒在家才躲過一劫。

那一次我們村裡死了十七八個人,傷了二十多個,薑家灣也死了十多個傷了二十多個。死了人的人家氣不過,嚷嚷著要殺到對方村裡去報仇。

幸好縣太爺得了信,及時帶著捕頭衙役來彈壓。縣太爺恩威並施,竭力調解安撫,嚴令大家不準尋仇,各自埋葬各自的人。還讓雙方的族長都簽了保證書,保證不向對方尋仇,不然發落全村人,男的收監女的發賣,這才將事情平息下去。

但自那以後,兩個村子雖然隻相隔五六裡路,卻成了世仇,硬是四十年不通婚,雙方的出嫁女也和家裡斷絕了來往。直到這二十多年來才慢慢地開始有楊家塘的閨女嫁到薑家灣,薑家灣的閨女嫁到楊家塘。

可是天老爺如今又這麼不給人活路,我總覺得當年那樣的禍事隻怕又會重演。」

薛氏忙道:「不會的,姑啊您想多了。」「就是,畢竟是要死人的,大家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會坐下來好生商量的。」桐花嫂子也立馬附和。可是大家都聽出這兩人的語音明顯底氣不足。

關於這場禍事以及兩個村子的恩怨,楊雪她們這些小孩子之前也零星聽過。不過時間久遠,加上太過慘烈,親歷過的人下意識地都不想多說,講述給村裡小孩子聽的人又都是那些親歷者的晚輩,說起這事來就更語焉不詳了。

如今聽薛老太太這個親歷者細緻詳細地說起這樁往事,加上歷史又極有可能重演,大家的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

因為心情沉重,接下來大家也無心閒談,桐花嫂子扶著薛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