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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 許正平 4403 字 1個月前

剛剛惠嘉有打來,你在騎車,沒有接到。守恆驚訝,投籃的動作倏然停止,沒有投出去。

「所以──你們?」正行問。

沉默,然後守恆點點頭,按著仍是沉默,守恆突然變成一個安靜的人。

「那你趕快回去陪她啊!」

「對不起,」守恆開口了,「我知道惠嘉本來是你的馬子──」

「不要再馬子、馬子的,好嗎?」正行突然大聲起來。

沉默之後,守恆說「對不起 ! 」乾乾地,很短,就講不下去了。

「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來看我打籃球,我知道你們常常混在一起,是校刊社的。」

「所以,高中的時候,你們就──」

「嗯!但是惠嘉說,等我考上大學,我們才能在一起──我想惠嘉一定是在開玩笑,我怎麼可能考上大學嘛──」

「惠嘉也沒想到吧!」正行調侃。

「對啊──」

「那很好啊,祝福你,惠嘉是個很棒的女孩,你趕快回電話給她,說你馬上就回去,不要讓她擔心。」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正行,你──我不是故意的──那時你都不來看我打球,惠嘉來了,她──」

「惠嘉來了──」

「對、對啊,她站在你看我打球的地方,她──」

「好好對待惠嘉,好嗎?不要一天到晚跟我混,很沒前途的。」

「不是,不是啦。」守恆想解釋,可是他該說什麼呢?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有故意瞞著正行?他沒有橫刀奪愛?是因為正行躲著他,不來看他打籃球?還是因為他的身邊需要一個人,他都沒有朋友,他好孤單,好寂寞?守恆越急,越講不出口,所以他把情緒都化成一聲長長的大吼,對著山下萬家燈火發射。

突然,正行轉身往山下走了,不理守恆瘋了似的大吼大叫,守恆見狀,慌了,他沒想到正行不理他,追上去,語無倫次地說,因為你都不來看我打籃球啊,你為什麼都不來了,可是,可是──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好嗎?很煩欸──」正行前所未有的大叫起來了,對著守恆,「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是自願跟你當朋友的,從來不是,是老師叫我去的,我隻是聽老師的話,我隻是,聽老師的話,我一點都不屑跟你當朋友──」

下山的公車來了,正行招手,上車,把愣住的守恆丟在原地。他什麼都不想管了,車上,他想起小時候和守恆一起被罰坐在操場上的往事,他還記得守恆的臉龐被陽光打亮了的樣子,他還記得守恆小時候的臉呢,毫無預警地,眼淚開始停不住地攀爬了滿臉。

夜晚,新公園,人影晃動,樹影幢幢,其中的一條影子,是正行。他沒有四處逡巡的眼光,隻是一個人低著頭默默走著,連小石頭都不想踢了。

正行在荷花池畔找到一張椅子,坐下,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包什麼,是菸。正行把菸點燃,但他沒抽,隻是讓菸慢慢燒完,燒出煙絲,燒成灰。一抹影子,一個中年男人的影子,晃到了正行身邊,也坐下。風吹荷花池,但夏天已過,荷花早謝光了。

西門町邊陲臨河的賓館裡,正行和惠嘉住過的那間,休息六百,住宿一千,原來如此,隻不過,不是原班人馬了。正行沿著床緣淺淺地坐著,他的坐姿透露他的不安。窗外的高架橋上塞滿了車輛,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電視開著,播放九二一震後災區重建的消息。

浴室門打開了,中年人隻圍著一條圍巾,凸出他大大的肚腩。中年人走近正行,坐下,在正行耳邊吹氣:「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啊?」正行搖頭,中年人靠攏過來,他的手伸進他的衣服,他的%e5%94%87試圖打開他的嘴。正行先是無知無感地任由中年人在他的身體上攻城掠地,但隨後他像醒過來一樣,發現這並不是他要的,於是他搖頭拒絕,說不要,但中年人的身體沒有意會過來,他以為這個年經弟弟害羞放不開,於是加強了動作。正行的抗拒越來越激烈,不要好嗎,他用力推開了中年人,中年人沒料到遭到如此強烈拒絕,踉蹌倒地,也因此見笑轉生氣。中年人撲上來,彷彿幾噸重量似的將正行壓倒在床上,抓他頭髮,扯他衣服,用力親他,喊他底迪底迪,正行隻能反抗,抵死反抗,在憤怒與屈辱中他流下眼淚。最後,正行使盡一輩子都沒有過的吃奶力氣,把所有的情緒化為一聲大吼,將中年人震倒在地,奪門進入浴室,反鎖起來。

也曾經這樣對惠嘉做過啊,正行想。中年人在外頭大叫開門,甚至試著撞進來,正行將門抵死頂住。中年人的聲音漸漸弱了,成為哀求,喃喃地說,開門啊開門好嗎你是不是要錢我可以給你錢啊好不好,聲音漸弱至無,接著是隱約的啜泣。正行聽著這些聲音,漸漸感覺到全身的力氣都放空用盡了,他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好淩亂啊,他伸出手去,試圖觸摸不斷從臉上流下來的兩行什麼。

空蕩沉默的賓館小房間,隻有電視台還在播著,髒灰染了汙漬的天花板和牆上壁紙、爭執過後傾倒的桌上檯燈,暗沉的地毯,以及教落地上的衣物,一切都變得歪斜而不堪。

正行開了浴室的門,看見中年人頹然倒在地上,他踢了踢中年人,中年人沒有任何反應,隻剩呼吸。正行蹲下來搖了搖中年人,還是沒有反應,但還在呼吸,他花了許多力氣,將死掉一般但的確還活著的中年人搬到床上,讓他躺平,然後他去將中年人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蒐集起來,掉出了什麼,是名片,中年人原來是個高階的主管經理呀,他把這些都收好,放在床上,中年人旁邊。

正行走到窗邊,窗外的高架橋,車水馬龍,地上的星星。

正行回到自己的頂樓加蓋小房間的時候,發現惠嘉像死人一樣,雙手交疊放在%e8%83%b8`前,端端整整躺在他的床上。正行開了燈,惠嘉沒有起身,隻是原封不動用平平板板的聲音說,守恆說要跟她分手了,他覺得自己背叛了最好的朋友。正行說謝謝,謝謝惠嘉從來沒有向守恆吐露他的秘密。惠嘉起身說,她知道正行都知道了,知道她和守恆的事,她問正行,會不會怪她、氣她,從來都沒有跟他說?正行搖搖頭,對惠嘉說,如果她跟守恆說他的事,她和守恆就不會有這些誤會,就能好好在一起了。惠嘉張開雙手擁抱了正行,正行回抱惠嘉,兩人彼此安慰,緊緊地。惠嘉發現正行衣著淩亂,眼角有傷,她問正行怎麼了,正行尷尬說沒事,他要先去洗澡了。惠嘉笑笑,轉過頭去,悄悄地留下無聲的眼淚。正行脫下上衣,準備進入浴室的時候,有人敲門。正行開門。

是守恆,他顯然喝得有些醉意了,「我跟你說──」他也準備來找正行訴苦,但他才開口,就發現惠嘉也在正行房裡。他呆了,話嚥回去,說不出口,他看看惠嘉,又看看正行,正行沒穿上衣,然後,他衝了出去,跑下樓。「守恆──」惠嘉叫,但沒叫住守恆,於是她和正行交換了眼神示意,拿起背包,追了出去。

「守恆!」

隻剩下正行一個人的室內,他頹然地沿著床緣坐下,嘆一口氣。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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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恆騎著摩托,在路上狂奔。失速的忠孝東路。他想,快點,再快一點,好讓他把腦海裡擁擠著的這些想法,都拋到腦後去吧。快 !

「Shit!」守恆突然啐了一聲。

他無法狂奔下去了,前麵是交通警察路邊臨檢的龐大陣仗,他被攔了下來。「證件!」「你騎得非常快你知道嗎?」「有沒有喝酒?」「嘴巴張開,吹氣!」

超速又酒駕,守恆被帶回警察局。

警察局裡,守恆呆坐在椅子上,他看見旁邊有些被手銬銬住的傢夥,仍口沒遮攔地對警察叫囂!突然,警察大喝一聲,那些傢夥就乖乖閉嘴了。

正行在房裡,他想,他們三個人從今以後都要不一樣了。手機響,守恆打來的,出事了,他叫正行到警察局保他。這傢夥,即使長大了,仍像幼時一樣愛闖禍,有了他這個小天使又如何呢?正行披上外套,匆忙出門去了。

正行將守恆從警察局裡保出來,從頭到尾,守恆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不發一語。

回家,摩托,這次,換正行來載守恆。一路上,後座的守恆一直緊緊地抱著正行,把頭靠在正行的背上。

開門,回到正行家。正行語氣乾硬,要守恆趕快休息睡覺,別想太多。突然,守恆一把抱住了正行,正行想掙脫,但沒辦法,他沒想到守恆抱得那樣緊,且不肯放開。正行聽到守恆在他懷裡哭起來了,抽抽搭搭,像個無助到了底的小孩。於是,正行也擁抱了守恆,拍著他的背,安慰他,沒事,沒事的。守恆抬起頭,淚痕滿臉,看著正行,接著,守恆就來%e5%90%bb正行了,那樣厚實而沒有任何間隙的親%e5%90%bb,正行隻能錯愕,然後接受,別無其他。

正行脫去了守恆的上衣,然後是褲子。正行脫去了自己的上衣,接著褲子。終於,這一對從小到大的朋友,第一次%e8%a3%b8裎相對了。正行帶著守恆,在床上躺下,守恆看著正行,他的眼神似乎平靜而柔和了不少,但他仍然決定去%e5%90%bb正行。兩人親%e5%90%bb,兩人做僾。長夜漫漫,卻又短促。

翌日,守恆醒來的時候,發現他還在正行房裡,但旁邊躺著的人是惠嘉。惠嘉看著他,彷彿一直以來她都這樣看著他,很久了。守恆有些疑惑,坐起來,拉開窗簾,看著窗外,惠嘉也坐起來,靠著守恆,她說她一直找不到守恆,半夜接到正行的電話,說找到了,人在警察局,被他帶回家裡了。惠嘉一遍又一遍撫摸著守恆的頭髮,繼續說,正行要她過來,但她過來後,正行已經不在房裡了,隻剩下守恆在床上,睡得像死豬一樣。守恆看著的窗外,台北,敲敲打打,許多新的工程正在進行,在這個城市裡,什麼都可能發生。

「你知道我第一次來台北,是什麼時候嗎?」

「嗯?」惠嘉輕聲。

「是我小學的時候,四年級的戶外教學,到市立天文館。如果不是因為那天的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