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找沈青,是因為她覺得這樣的手段就足夠了——絕對不是因為鳳洵不許她去。
但沈青主動過來找了她,還嘻嘻笑著問她講那些手段用在了誰身上。
她撥弄著謝翾鬢邊的珠花,笑道:“謝姑娘果然聰明,這麼一打扮果然好看許多。”
這當然不是謝翾自己打扮的,謝翾又想起在廊下鳳洵認真將她的碎發挽起,把璀璨的發釵小心翼翼放入她的發間。
“不是我。”謝翾說。
“那是酆都城裡哪位鬼修?”沈青問,她從未想過謝翾與鳳洵會是這樣的關係,那位小神仙對誰都很好,即便是她也曾受過他一兩次指點,那樣的人是具體的神像,似乎根本沒有墜入紅塵的可能。
謝翾托腮敲著自己的臉頰說:“鳳洵。”
“噗嗤。”沈青還是笑,“尊主可真是個好人,這般陪著你胡來。”
“這麼說他也並不是真的喜歡我?”謝翾回過神來,又問,她隻能通過表現去捕捉內心,然而她看不懂真正的情感。
“當然了,你沒聽說過嗎?神都是不會死的,他們唯一的死亡方式是被真正所愛的人殺死,然而神是不可能當真愛上一個人,所以他們永恒不滅。”沈青對謝翾說起那些流傳於世間的古老傳聞。
“流言都不可信。”
“真相往往藏在離譜的傳聞裡。”沈青還是堅信那個傳聞是真的。
——
“神祇會被他所愛之人殺死,這是真的嗎?”在寒冰地獄修煉的時候,謝翾抬頭看守在她身邊的厲溫。
厲溫微笑的嘴角肉眼可見地抽搐了一下,可見他感覺謝翾的這個問題十分滑稽。
“我又未曾見過有哪一位神明會愛上什麼人,所以這傳聞未曾被證實過。”厲溫收起自己無語的表情,微笑著說道。
“神不應有感情,我們是無情的規則、是某種既定的規則。這或許是神明擁有感情的懲罰,如果神有了私心,這天地不就亂套了?”厲溫平靜地對謝翾說。
“你呢,你也沒有感情嗎?”謝翾問。
厲溫的眸光一閃,手掌在謝翾肩頭一按:“我又不是你,存乎天地間的生命,何來無情一說?”
“擁有至高的力量,卻被規則束縛在神位上,沒有儘頭的生命是永生永世的監禁嗎?”謝翾又問。
“這話你對尊主說說還行,再說的話我會生氣。”厲溫警告謝翾,“我沒有他那樣仁慈。”
謝翾閉目,再次修煉起來,她已經找到了答案,那無稽的傳聞可能是一個未被證實的真相。
在她身下,盤桓無數地獄景象,如今審判之力已完全融入她的軀體,她開始學著和厲溫一樣操控地獄的運轉,如今她能掌控的罪魂數量正在飛速增長。
謝翾眼中所見的靈魂宛如宇宙中的無數光點,仿佛螢火蟲一般聚集於地獄,而後又四散飛開,他們受刑之後散逸的能量呈霧狀蓬開,融入酆都的無儘濃霧。
她看到自己審判的第一個靈魂離開了刀山地獄,他所受懲戒不多,被削弱之後的魂體進入六道輪回後還能成為高級一點的動物。
這就是萬物運轉的規則,若她此時對那罪魂生出惻隱之心便會攪亂這平穩的酆都運轉,而後,這個有序的係統會因為小小的錯誤慢慢崩塌毀滅。
謝翾端坐在原地沒動,如厲溫所言,她確實不會做對自己沒有益處的事情,毀了酆都對她沒有好處。
而她不知道是,在這片飄蕩無數罪魂的宇宙之上懸著一把鋒銳的黑劍,厲溫還是在忌憚她,若謝翾起了半分的忤逆之意,這足以令她神魂俱滅的黑劍便會落下。
在這片靈魂宇宙裡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一,謝翾感覺自己修煉了漫長的時光,在外界卻隻過了十餘日。
謝翾從修煉中蘇醒,她瞥了一眼厲溫空無一物的腰間,冷聲道:“是一把好劍。”
厲溫撫摸自己腰際那把虛無的黑劍,笑著問:“何時發現的?”
“它出現在我頭頂的時候。”謝翾從厲溫身邊走過,“在黑劍下落之前,我可以影響靈魂運行的軌跡從而將整個酆都毀了,楚江王,這個舉動沒有意義。”
“我隻想做我想做的事。”謝翾說的事情當然是複仇。
“之後呢?”厲溫笑問。
“不知道。”謝翾的聲音輕輕。
之後呢?然後呢?最後呢?她從沒想過未來,她因仇恨而生,若失去了支撐自己誕生的目標,她又會變成什麼?
——
騎上冥獸,謝翾沒有再思考這個問題,她揉著冥獸毛茸茸的腦袋,奇妙的窺探欲望油然升起。
她不在酆都的時候,鳳洵又會做什麼呢?
心念一動,她很快開始運用自己掌握的審判之力去觀察冥獸靈魂所經曆的一切,冥獸對她極信任,所以也展現了完整的畫麵。
鳳洵的生活很簡單,他來到冥界的最遠方去尋找失落的魂魄,引導迷途的靈魂,回到酆都之後他就處理酆都的事務,當然有的時候他也有些“閒情雅致”。
他會撿起冥界罕見的落花,藏在自己的袖中,他會踩著他那柄簡單的青竹劍在夜色下的雪地上貼地飛行,任憑身側寒風呼嘯,隻留下`身後的冥獸狂奔著卷起風雪,隻為了追上他的步伐。
遠行時有些累了,他能在山窮水儘之處找到一處無人的溫泉,冥獸蜷縮著泡在遠處的泉水裡,享受著片刻的寧靜,而鳳洵則在泉水旁褪下自己的衣裳。
冥獸呈現的黑白畫麵極其簡單,謝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轉過身去,露出線條優美的肩背。
不知為何,她覺得在他無瑕的脊背上應當有一道道傷痕,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但當鳳洵轉身之後,她隻看到他的脊背如完美的藝術品,白皙無瑕,帶著無儘的力量與美感。
不對,她到底在看些什麼!謝翾猛然收回自己的思緒,一抬頭她已快來到酆都,霧氣深處描摹出鳳洵模糊的輪廓。
黑白的畫麵還回蕩在謝翾腦海裡,她還是覺得他的背上應該有傷痕,這種無端的念頭占據她的思緒。
謝翾想,她應該想個辦法%e4%ba%b2自去看一看。
第24章 二十四刀
冥獸在鳳洵麵前低下腦袋,它在邀請鳳洵騎上它的脊背。
謝翾鬆開抓著冥獸韁繩的手,身子一滑落,打算跳下,將位置讓給鳳洵。
但他走上前來,將謝翾的手按住了,很自然地與謝翾共乘一騎,他按下的掌心溫暖,驅散著周圍的霧氣。
謝翾低下頭去,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不知為何又想起他用這隻手輕輕解開緊束的衣襟,在他身後不遠處風雪呼嘯。
這是一種無關感情的、原始的欲望,是對某種昳麗事物的追逐,就如同所有人見到閃閃發光的珍寶都會雙眼發亮,於是謝翾愣了一下,鳳洵察覺她的走神,低聲問:“怎麼?”
謝翾被他按著的手指微微抬起,勾住了他的無名指:“很好看的一雙手。”
“這就是你之前咬我的原因嗎?”鳳洵笑,他感到有些開心了。
謝翾沒再言語,她在思考如何進行計劃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鳳洵背上有傷痕”這個念頭來得無端,但它就這麼生在自己的腦海裡,仿佛紮了根。
她雖不會在他麵前說謊,卻學會了迂回,隻平靜問道:“鳳洵,你不熱嗎?”
“我天生就感覺不到炎熱。”鳳洵帶著她走進酆都,耐心回答,還不忘記關心謝翾,“我與你這般近,你感覺不舒服了?”
謝翾是惡鬼,體溫本來就很低,或許她適應不了過高的溫度也說不定,於是鳳洵稍稍運轉法術,控製住了自己周身散發的熱意。
“衣服不重嗎?”謝翾又問。
“我的衣服就是我的——”鳳洵將後麵的“羽毛”二字壓了下去,他想起現在謝翾穿的衣服也是他的尾羽,所以如此說來,如此靠近的兩人是不是也相當於披著同一件衣服?
這關係如此%e4%ba%b2近又曖昧。如此思忖著,鳳洵的耳朵又紅了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的什麼?”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謝翾急了。
鳳洵輕輕地笑,隻是擁著她繼續往前行,用沉默來回答她的問題。
思索片刻可能會需要換衣服的場景後,謝翾又拐了個彎:“鳳洵,你吃素菜麵嗎?”
這似乎是謝翾唯一熱衷的食物,這般清淡的口味與她惡鬼的身份大相徑庭。
“吃。”鳳洵隻當謝翾在邀請她。
麵館角落裡,謝翾低頭吃著麵,這極度清淡的食物進入口中沒有帶來任何味覺的享受,如今的她已可以輕易控製自己的情緒,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突然崩潰了。
鳳洵想起她上次在麵館裡遭遇的意外,選擇緘口不言,隻是默默陪著謝翾吃麵。
直到謝翾拿起桌上的醬油罐子狀似不經意地將它翻倒,醬油流淌在桌上,也滴落在鳳洵的袖口上。
她的動作太過明顯,帶著“我就是要把你衣服弄臟”的蹩腳,以至於鳳洵很難陪著她繼續表演下去。
他的袖口不沾任何臟汙,隻輕輕拂袖桌上的狼藉便恢複原樣。
“謝翾,你對我的衣服很感興趣?”鳳洵認真問她。
“嗯。”謝翾點頭,她想按照鳳洵好脾氣的性子,一會兒應當會把衣服%e8%84%b1下來給她研究吧?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偷偷看一下他的後背了。
“你身上那件與我的衣裳是同一個材質。”鳳洵看她眼珠轉了幾下,分明是在謀劃著什麼,但聰明如他也想不到現在謝翾隻想把他的衣服%e8%84%b1了。
“若感興趣,看你那件就好了。”他笑著說。
謝翾:“……”狡猾的神仙!
她的注意力被彆的東西吸引走,說起來這衣裳若是不沾臟汙塵泥,那麼之前孽鏡台她被人間太陽照傷失控昏迷醒來之後還能在衣服上摸到血跡?
鳳洵的尾羽唯一不能屏蔽的就是來自它真正主人的血液。
謝翾想一出是一出,這個問題她也要得到答案,於是狀似不經意地側過頭去,將手指放在%e5%94%87邊用力一咬,鮮血滲出,沿著手腕蜿蜒淌下。
“謝翾!”她的舉動令鳳洵站起身來,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受傷的手指攏在掌心,瞬間靈力傳遞而出,治愈著她的傷痕。
謝翾歪著頭盯著他瞧,她的餘光瞥見那殷紅的血跡滲入衣袖間,那抹鮮紅很快被這神奇的衣裳吸收,不留絲毫血液痕跡。
“怎麼了?”鳳洵靠了過來,低聲問謝翾。
謝翾怔了怔,問:“是你的嗎?”
“什麼?”鳳洵確認謝翾的魂體十分穩定,沒有發生暴動,這才恢複了慢條斯理的模樣,溫柔地回應她的問題。
“你的血。”謝翾的記憶力有的時候好得驚人。
鳳洵受傷的次數不多,每一次血液的流淌都足以刻入記憶,他當然知道謝翾指的是哪一次。
他抓緊謝翾方才被她自己咬破的手指,俊逸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