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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此刻像是剛剛從廢墟裡爬出來,燒傷倒是愈合了不少,而更多的是各種碎石鋼筋造成的傷口,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看見他,孟安立刻暗罵了一聲,直接舉槍射擊,嚴陽大概也知道自己惹人厭,沒有過多停留立刻隱入黑暗離開了。

不過這會兒叢歡看見他竟表現地還算平靜,淡聲道:“是他救的我?”

這說起來也不難猜,叢歡知道自己掉下去的時候是個什麼情況,雖說已經是走了大運沒摔出致命傷,但隨即周圍建築就塌了一片,頃刻將他掩埋。

那種重傷狀態,就是不被石板鋼筋砸死,也絕對會活活悶死在廢墟底下,否則但凡有一點生機,維恩肯定會讓人去檢查。

而那種狀況下,有時間也有機會救下叢歡的隻有嚴陽。

顏時予道:“客觀來說,是的。”

孟安眼中厭惡,不假思索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要那家夥救!”

然而叢歡卻平靜道:“那替我謝謝他吧。”

此話一出,白榆的神情都變得有些奇怪,不由自主打量了人一眼,畢竟不久之前叢歡對嚴陽的態度還十分惡劣。

“謝謝他救了我,”迎著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叢歡開口,語氣倒也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或者感激,一字一頓道:“我要活著,我現在必須活著……”

江南星不在自己身邊,那便不談愛恨、不論喜惡,隻論目的。

“我要帶著他一起回家。”

語氣似乎無波無瀾,卻已是刻入骨髓,執念成魔。

———

夜幕降臨,白日的斷壁殘垣掩蓋於夜色之中,靜也不靜,安也不安。

孟安派出去的人正在沿路往東邊搜索,顏時予也根據之前白榆和叢歡截獲的信號嘗試定位維恩基地的位置。

入夜微涼,放眼望去這片廢墟更顯荒涼,但哪怕這種情況下眾人都沒有選擇返回安頓,而是乾脆在這破敗的社區裡暫且過夜。

設備車上,顏時予將信號檢索的程序調試好,暫時停手,由於搜索範圍太大,一時半會兒出不了結果。

白榆本想讓他去休息,不過顏時予瞥了一眼一旁的車輛。

叢歡正在那輛車上,隨行的醫生幫他處理好傷口,打過針後讓他先休息,而他也確實聽話地躺了下去,但顏時予可不認為他真的能睡著。

於是顏時予給白榆一個眼神示意有事要談,接著兩人離開停車地點,特地到了遠處的角落。

白榆稍稍有些奇怪,但還是依照指示避開了人群,低聲詢問道:“怎麼了?”

“我在想一件事。”

“是什麼?”

“NAL項目的Ⅱ部分,真的能成功嗎?”

沒有任何副作用的“起死回生”,真的存在嗎?

白榆一愣,下意識道:“江醫生的情況,不就代表著成功嗎?”

顏時予望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記得江醫生在恢複記憶後說的一句話嗎?”

“他說讓我們不用太擔心維恩……”

“他的實驗不會成功的。”

沒有例外、沒有可能,太過篤定的語氣,細細想來叫人越發心驚。

白榆皺了皺眉,不解道:“可嚴格來說江醫生並沒有參與維恩的研究,他如何確定這件事?”

“江醫生確實沒有參與維恩的研究,但實際上,維恩根本沒有成功,他的實驗本身就沒有關鍵性作用。”

說白了,維恩自己的實驗根本不重要,他一直兜兜轉轉,絲毫沒有突破。

白榆追問:“那關鍵點究竟在哪裡?”

“就是江醫生,隻有他知道NAL真正的突破口。”

顏時予分析道:“維恩應該也猜到了,否則不會費這麼大功夫讓人恢複記憶。”

“江醫生?”白榆想了想,茅塞頓開道:“是江醫生最後在社區的時候研製的藥劑?”

但說完後他又立刻眉頭緊鎖,不解道:“不對啊,據江醫生所說,那藥劑隻是個半成品,嚴陽算是歪打正著給自己注射的,維恩之前應該不知道這個半成品的存在吧?”

“如果說江醫生的成功‘複活’和這個藥劑有關,那是誰給他注射的?江微明?”

白榆一時間越想越迷糊,顏時予解釋道:“很簡單,是他自己注射的。”

白榆忽然一愣。

“通過那個筆記上的一些記錄,我猜測在社區的時候,江醫生恐怕也感染上了那個病毒,所以……”

顏時予默默呼出一口氣,緩緩道:“他給自己注射研製的藥劑,是在試藥。”

長時間地接觸重症患者,被感染可以說隻是時間問題,江南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同樣也知道那種趕製的半成品解藥十分危險,沒有任何臨床試驗,也沒有任何保障。

NAL的效果太過特殊,若是失敗,死亡都算是好的了,就怕會生不如死。

說實話在當時,江南星想要忽悠個人試藥真是太方便了,哪怕出了什麼問題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但他還是沒有。

所以最終,他給自己注射了那未知效果的藥劑。

嚴陽現在的狀態證明這種藥劑確實不能算成功,畢竟隻是一個趕製品,江南星已經儘力。

可陰差陽錯的,注射之後不久,社區出現變故,江南星死在刑場而後被維恩帶回實驗室,他與江微明合作,經過十年間不間斷的研究嘗試,真的讓NAL穩定下來,達到“起死回生”。

維恩為什麼不能複刻江南星的這份“成功”,就是因為真正的核心在於江南星研製的那份藥劑,其他的東西不過是起到了輔助的作用。

社區大火,幾乎燒光了一切,並且維恩之前也沒想到這一點,所以他沒有那份決定性的藥劑和資料,自然屢屢失敗。

由此看來,哪怕過了十六年,江南星對於NAL項目Ⅱ部分的研究依舊是一騎絕塵。

而就是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前江南星篤定維恩的實驗不會成功時,顏時予心中很是不安。

晚風吹過,帶來一陣平原上泥土的腥味,白榆張了張口,半晌後才道:“當年,他在拿自己試藥?”

寧願用自己試藥的醫生,最終死在自己的病人手上,醫者仁心,卻不得善終。

將心比心,不得真心。

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白榆抿了抿%e5%94%87,剛想再說些什麼,不遠處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緊接著是一陣由近及遠的腳步聲。

意識到剛剛有人偷聽,白榆隨即想去追人但被顏時予及時攔下。

“那是……”

顏時予給了白榆一個眼神。

白榆瞬間明白,遲疑道:“你知道有人在偷聽?”

“彆人都可以不知道這件事,但隻有他,必須知道。”

———

社區,中央廣場之上。

顏時予到這邊的時候嚴陽正跪在花壇前,就像這十幾年間一樣,在早已破敗的花壇中放上血絨花,然後默默跪在前方。

血絨花嬌豔欲滴,哪怕在夜色掩蓋下都能窺見一斑,這曠野荒蕪,也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裡找來的花朵。

顏時予瞥了一眼那花,開口道:“你是在祈禱嗎?認清罪孽,然後祈禱救贖?”

顏時予知道剛剛在暗處偷聽的就是嚴陽,再一次知道罪孽的真相,所以來花壇祈禱,很正常的邏輯思路。

嚴陽依舊低著頭,沒有回話。

顏時予自顧自地走近,留心看了看那花壇上雕刻的詩句,念道:“‘混沌的靈魂永墜地獄,罪人當長跪不起’……”

他回頭看了一眼嚴陽,“你認為自己是罪人,所以你現在做這麼多,是想得到寬恕嗎?”

當年犯下罪孽,如今得以再次見麵,所以用儘一切去彌補,祈求得到寬恕與救贖……算是一個很合理的思路,但是——

憑什麼一定會得到寬恕呢?

顏時予眼中多了幾分寒涼,冷冷道:“你覺得自己可以被他寬恕嗎?”

這回嚴陽似乎終於有了動靜,慢慢抬起頭望向顏時予,那雙赤紅的眼睛竟然意外顯得安靜,他無法出聲,於是便用手指在地麵上寫下:“請他一定不要寬恕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不配得到寬恕,我的靈魂永遠在地獄,死亡於我也不會是解%e8%84%b1。”

“我做這些,隻是想幫忙,他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僅此而已。”

顏時予眼神微變,追問道:“那你想得到什麼嗎?”

“沒有。”

嚴陽根本不是在“贖罪”,他%e4%ba%b2手把自己死死按在地獄裡,他做這一切,隻是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就像呼吸一樣,必須完成。

兩人對視,四周寂靜,隻聞風聲。

最終顏時予呼出一口氣,錯身而過,一邊離開一邊道:“之後的行動,你和我們一起吧,去做你必須做的事。”

———

千裡外,基地實驗室內。

整個實驗室的人員都在接受規則訓練,基地係統的程序員也在連夜修改資料信息,他們要把一個人的信息完美“嵌入”其中。

“把這份時間線和人物經曆記好,從明天開始練習,要做到就像真實發生的一樣,明天開始會試驗抽查,如果答錯三次就彆在這裡待著了!”

這個實驗室的核心人員不算多,而且都是簽了保密協議的,如果被開除,那就會被強製洗腦去除相關記憶,然後才會給放出去,沒人希望這樣。

而此刻在主實驗室,巨大的容器內,細細密密的生物傳導線不斷閃爍著,幾十個實驗員正在快速操作著電腦,龐大的生物神經聯入係統,思維導入網絡,變成一串串代碼數據。

“去除他情感層麵的記憶,隻需要保留知識層麵的記憶,然後修改。”

對一個人的記憶進行精準的去除與修改,仿佛天方夜譚的想法,但在這個實驗室內,卻正在實行。

“教授,情感記憶全部刪除可能比較困難。”

維恩隨口道:“刪不掉就模糊掉,讓他記不清就行,他隻需要記得我。”

“是。”

說完維恩抬眼,再次看向容器內的人,遠遠望去生物傳導線如同輕紗一般附在那人身上,輕盈又朦朧,像一場瑰麗的夢。

“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全部完成?”

實驗員回複道:“一周左右。”

“好……”

維恩點了點頭,呼出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他會第一眼看見我,第一眼認識我……”

“在那個時候,他的世界就隻有我了。”

第54章 實驗室

稀碎的低語聲響起,模模糊糊的仿佛透過千萬道厚重的屏障,幾番曲折宛轉,才終於傳來一點。

而理所當然的,江南星根本聽不清那些聲音。

那是人聲、水聲還是風聲,他一概不知,而且也不想知道,身體像是被包裹在柔韌的繭裡,有一種叫人溺斃的溫柔,令人沉淪,不願醒來。

“嘩啦——”

但就是這樣寂靜且安心的壞境中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