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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對方是真的擔心,叢歡微微垂眸,語氣和緩了一些:“謝謝,但是……我還是認為這事不要瞞他。”

叢歡神情黯然,但依舊堅持道:“虛假的希望比絕望更令人痛苦,這種事本就瞞不了多久,越往後,越難填補。”

這個道理顏時予並非不懂,隻是對於唯一%e4%ba%b2人逝世的遭遇他感同身受,終是有些關心則亂。

沉默半晌,顏時予點了點頭,抬眼看著對方,忽然輕聲道:“他哥哥真的很愛他。”

———

兩人返回時,白榆正在和江南星有一下沒一下地聊天,可惜這兩人的性子都不熱,時不時就卡一下,最後徹底安靜下來。

看見顏時予回來,白榆明顯稍稍鬆了口氣,而叢歡則走到江南星身邊,很自然地握住他微涼的手。

“江醫生,”深吸一口氣後,顏時予走上前,直言道:“關於你哥哥,我有些事想告訴你。”

話音落,江南星下意識一愣,剛想有動作忽然發現叢歡不知何時已經抱住了自己,儘全力默默給予安慰。

江南星偏頭看了看叢歡,接著又望向麵前的顏時予,猜想早已浮現,隻待證實。

………

“……我哥哥已經死了,是嗎?”

江南星的聲音聽著很平穩,並沒有多少起伏,但眼中無意識彙聚的淚水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

“什麼時候的事?他在哪兒?”

明明麵無表情,眼淚卻聚滿滴落,然後再平靜地詢問對方。

淚水滴落在皮膚上又熱又涼,拂去一道又來一道,最後叢歡不再做那無用功,隻是抱緊了人。

這一幕早有預料,但顏時予還是內心酸楚,微微開口,輕聲道:“六年前,組織‘毒蠍’被鏟除後,我在他們的牢房裡看見了一個人。”

像毒蠍這種沒有底線的殺手組織,牢房裡常年都關著一大批人,有些可能是被仇家買凶的,有些則是惹了他們的其他組織成員。

而按照顏時予當年的規矩,這些被關押的人都會被檢查一遍,沒什麼大過錯的乾脆就給放了。

不過總會有特殊情況,比如當時遇見的一個男子,身份信息全無,雙目失明,容貌損毀,神誌不清,發不出什麼聲音,似乎也聽不清……

總而言之,可憐得很,而且病入膏肓,大概也是命不久矣。

顏時予有嘗試找醫生來治療,但沒有成功,醫生說他身體裡被注射了某種特彆的毒素,隻能等死了。

有人提議乾脆給這人安樂死,然後找個好地方埋了,也算仁至義儘了。

但鬼使神差地,顏時予看著這個陌生人,沒同意同伴的方法。

同伴不解:“你留著個半死不活的陌生人乾嘛?”

顏時予道:“我感覺他應該是個好人。”

同伴簡直無語。

顏時予嘗試靠近這個男子,而這時病床上已經無知無覺的人忽然一驚,下意識行動起來。

就像所有盲人一樣,他隻能靠觸摸來判斷環境,一陣摸索後無意間碰到了顏時予的臉頰,男子愣了愣,下一刻突然傾身抱住了對方!

這舉動給同伴嚇了一跳,剛想上去把人拉開就被顏時予抬手製止。

這個男子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惡意,反倒是萬般溫柔且欣喜地抱著顏時予,毫無血色的%e5%94%87邊帶上了笑意,嘴裡似乎正輕輕念著什麼人的名字,隻是顏時予聽不清。

“他好像……把我認成了彆人。”顏時予遲疑道。

感受到對方的珍重,顏時予有些於心不忍,沒有強硬地打斷對方,看著那傷痕累累的笑顏,自言自語道:“你是在找某個很重要的家人嗎?”

男子大概根本聽不見,隻是輕笑,溫柔地撫了撫顏時予的頭發——

就像當年媽媽一樣。

或許是內心觸動,顏時予留下了他。

“他也不剩多少時間了,最後的日子裡,就讓他以為已經找到家人了吧。”

之後顏時予得空就會過來幾趟,他並沒有刻意扮演什麼人,隻是男子的意識本就不清晰,倒也一直沒發覺異常。

本以為就當做了個好人好事,一直陪到最後算是功德圓滿,但男子臨終之際卻像是回光返照,意識似乎清醒了許多。

顏時予來看他的時候,他沒有傾身擁抱,隻是伸出手輕輕抓住顏時予的手背,緩緩開口,用%e5%94%87語道:“謝謝。”

這一刻,男子知道顏時予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人,又或者說,其實他早就知道了,隻是在自欺欺人一般尋求一絲慰籍。

顏時予抿了抿%e5%94%87,沒有多言,慢慢拍了拍對方的手,示意安慰。

男子猶豫了一下,接著又用%e5%94%87語道:“請問能不能求你,幫我一個忙?”

顏時予靠近了一些。

感受到顏時予的善意,男子輕笑了一下以示感謝,然後費力地開口,用最後的力氣發出聲音,他的聲帶有損壞,每一個音節都像帶著血——

“請你把我火葬,骨灰灑到東岸的海裡……”

顏時予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我的家人在另一邊……希望順著南風和洋流,我還能再見到他。”

這就是為什麼顏時予剛剛和叢歡說“他們已經重聚”

——江微明當年已經隨著南風與洋流,去看望弟弟了啊。

第52章 血色

江微明隻比江南星年長三歲。

在兩人小時候,父%e4%ba%b2不見蹤影,母%e4%ba%b2常年忙碌不在家,大多數時候隻有他們兩人。

自出生起,兄弟倆便有天定的血緣羈絆,而後天的相處,則是讓羈絆與情感相連,越發珍貴,越發難舍難分。

兩個孩子和母%e4%ba%b2在這片危險的土地上長大,說實話那日子和“幸福”二字扯不上什麼關係,但在南港,能活著長大已是一種幸運。

不幸福,至少幸運。

然而這點“小幸運”也要被打壓,江南星八歲的時候不常見麵的母%e4%ba%b2突然去世,隻留下兩個孩子。

沒有預兆、沒有說明,就是有一天一個人忽然過來,通知這兩個孩子去收屍。

他們來不及詢問、來不及思索,甚至來不及哭泣,必須趕緊帶著母%e4%ba%b2離開安葬。

兩個孩子拖著車,一路走過街道和荒野,從白天走到黑夜。

四處寂靜,鄉路難行,江微明瞥見一旁疲憊的弟弟,讓人不用推車,拜托他提著燈到前邊照明就可以。

曠野的黑夜總是濃重得過分,冷風陣陣,雜草東倒西歪,江南星提著燈往前邊走了幾步,然後又立刻害怕得跑回哥哥和媽媽的身邊。

“哥哥,我不想一個人走,前邊好黑,我看不見你……”

孩子委屈道。

江微明耐心安慰道:“沒事的,我就在後邊看著你走。”

猶豫了一下,江南星還是聽話地走到前邊去,小心翼翼地照明探路。

黑夜如漆,千裡無人,恍若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們,這一點微弱的光芒在荒蕪的草地上緩緩移動,不知來自何方、去往何方。

江南星幾乎是一步三回頭,不停地出聲詢問,而江微明則不厭其煩地一一回應——

“哥哥,你在後麵嗎?”

“我就在後邊。”

“哥哥你在看著我嗎?”

“是,不用怕,我一直在看著你走。”

“哥哥?”

“我在。”

我一直都在。

冷風呼嘯過荒野,穿過社區廢棄的街道佛麵而來,恍惚間風聲中似乎混雜著當年的聲音,但猛然回首,卻不見來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江南星現在的思緒一會兒雜亂一會兒空白,他想做出些動作或者表情,但渾身上下似乎都被定住,幾番掙紮,最後隻能眨了眨眼睛。

他有些遲疑和茫然,張了張口,半晌後才有些沒頭沒尾地問道:“……很疼嗎?”

顏時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頓了頓,委婉道:“我們準備了鎮痛的藥物……最後的時候他很清醒,隻是有些虛弱。”

聽完後江南星又安靜了許久,臉上依舊沒有顯露什麼強烈的情緒,像是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鎮定地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謝謝。”

他甚至很有禮貌地道了一聲謝,隻是在轉身的時候不知為何沒有站穩,一個踉蹌直接摔倒!

叢歡趕緊上前抱著扶住人。

“我哥哥死了。”懷裡人的聲音很輕,喃喃自語一般。

對於這件事,早有預料、早有準備,但即使知道、理解、接受……也不代表著能夠承受。

叢歡默默把人抱緊了一點,黯然傷神,隨後垂眸輕語道:“哭出來吧。”

江南星靠在叢歡肩上,用力抓著他的手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身體微微發抖,不過依舊很安靜。

但沒一會兒,叢歡聽見細微的水滴聲,水珠浸入布料,肩上很快溼潤一片。

“我錯了?”

江南星輕聲自語,聲音苦澀又疑惑,他好像第一次對心中信念發出疑問,對少時的堅持發出困惑。

“沒有,”叢歡立刻回複,萬般篤定道:“你沒錯。”

為眾人抱薪者,沒有凍斃於風雪之中,反而是死在求薪者的手上……

要論對錯,那他自然是沒錯,但正是因為沒錯,這一切才顯得如此諷刺,如此……可笑!

懷裡人愣了愣,並沒有回應什麼,反倒是忽然咳嗽起來,聲音越來越急促,竟是再次咳出鮮血,臉色蒼白。

看見血色叢歡一愣,慌忙給人檢查身體,自從來到南港江南星除了經常看見幻象,身體倒是一直沒什麼問題,如今忽然咳血,嚇得叢歡心中一緊。

而江南星本人看見血跡還算平靜,見麵前的人慌亂的模樣,甚至主動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然後讓他幫忙翻找出鎮定劑注射。

可在注射完第三針的時候叢歡沒有再把藥劑遞過去,滿眼皆是擔憂——這已經是非正常用藥量了。

“給我吧,”江南星緩聲道:“我現在的身體不會有事的。”

“……不用擔心,不會疼的。”

最後一直注射了五針江南星才停止,藥效的作用讓情緒強行穩定下來,悲歡喜樂皆變得模糊,他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確實看樣子平穩了不少。

叢歡一錯不錯地望著對方,伸手撫摸心上人的眉眼,心中止不住湧出恐慌。

“難受嗎?”

叢歡聲音沙啞,但情誼卻是溫柔。

江南星握住他的手,緩緩搖了搖頭。

感受到手上冰冷的觸?感,叢歡眼神微變,立刻伸出另外一隻手臂,雙手一同包裹住對方冰冷的指尖,嘗試為其取暖。

不過很快叢歡就發現,江南星不僅是手指冰涼,他渾身都是冷的。

這種體溫讓叢歡異常不安,他直接上前再度緊緊抱住眼前人,不敢鬆開一絲一毫。

江南星沒有多言,隻是靠在他的肩上,藥物讓他此時沒辦法有太大的情感起伏,但渾身的冰冷還是讓他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