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銀色SUV上跳下個小女孩。
李悠然暗道,沒想到魏董這個年紀,女兒居然還這麼小。
順著女孩來時的方位,李悠然自然而然投去目光,依舊是那輛SUV,隻是這一次跟著下來的是個一頭烏黑長發的女人,高挑,鵝蛋臉,看不清五官,但依舊能篤定是位氣質溫婉的美人。
“她是……?”
莫名的熟悉感引發的不是好奇,而是從腳底升起的無端膽寒。
雖然知道絕不可能,瞬間的念頭大概隻是他荒誕的聯想,但李悠然還是鬼使神差向女人的方向打了方向盤,直到身後“嘟嘟”兩聲尖銳鳴笛才讓他猛地清醒。
副駕的同事從酒醉中睜開眼,就見李悠然正專注地盯著窗外。
他隻瞥了一眼就了然,伸手拍了拍李悠然的肩膀,“那是魏董的夫人,美吧?”
聞言,李悠然驚訝,“你認識?”
同事哈哈大笑,指指後排兩個呼呼大睡的同事,“都認識啊,估計就你不認識吧?”
李悠然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了,卻沒往下問。
像或不像有什麼意義呢?
媽媽早就不在了。
車流開動,李悠然鬆開手刹緩緩緩緩跟上去。
副駕同事此刻酒精上頭,談性正濃,即便李悠然沒問,他也自顧自說了下去。
“聽說魏董夫人隻是看起來年輕,其實沒比魏董小幾歲,估計因為她常年跳舞所以……哎嘛!”
他被突如其來的急刹嚇得哆嗦,“兄弟你彆嚇人啊!”
“跳舞?”
李悠然話是問的同事,目光卻如磁石般吸附在了已經離得相當近的一家三口身上。
“聽說是省劇團的當家花旦,也算女明星呢。”
窗外的女人漸漸轉過了身,這一次李悠然終於真真切切看清了。
除了明豔的妝容略有區彆,其他一切都與珍藏的相片中的祝珊如此相像。
相像到……甚至沒給他留下多少否認的餘地。
似乎眼前人隻是照片中年輕的母%e4%ba%b2暫時掉落人間,隻為給李悠然開一個惡劣的玩笑。
“寶貝,其實媽媽還活著哦。”
李悠然的此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差形容。
他想了很多方案。下去直接問?
再靠近些觀察觀察?
先給李為仁打個電話?……要不算了?
李悠然的目光從女人身上挪到魏董,再挪到他緊緊摟住妻女的手,又挪到小女孩繡著繁複紋樣的裙擺。
何其和諧的畫麵。
此刻他迷茫於,是或不是,這兩種情況到底哪一種會讓他更難受?——是接受被媽媽拋棄事實,還是在短暫的失而複得之後再經曆得而複失。
要不……還是算了。
副駕的同事見李悠然從剛才起就平白無故發著呆,左思右想沒搞明白原因,隻好出聲提醒:“兄弟,可以開了。”
李悠然沉默地踩下油門。
那一家三口在他餘光間晃動又飛快隱沒。
那晚,李悠然失眠了。
他最近經常失眠,一閉眼就想起月餘前酒醉後和許妄稀裡糊塗度過的那一晚。
但那小子卻跟沒事的人似的,甚至比以前更加依賴自己了。
他想把事說清楚,但話到嘴邊又恨不得抽自己倆耳光。
要如何和一個才剛成年的孩子說,“彆誤會,其實我喜歡的是你哥,屬於是滾錯床單了。”
此刻,雖一波未平,而名為祝珊的新“驚喜”已然接踵而至。
僅剩的一絲睡意也從李悠然的夜晚中消失了。
長夜寧靜,他在床鋪間輾轉反側,終是仍無可忍起了身。
就像是為了拖延進程,他沒有直接用手機,而是走到書桌邊打開了電腦。
打開瀏覽器,鍵入又刪除,反反複複,直到對話框耐心耗儘,搶先一步用算法彈出聯想。
「祝珊 演出」
李悠然盯著那行字苦笑出聲。
潛意識裡,他希望自己搜索不到任何與這個名字相關的詞條。
此刻,當聯想詞條彈出,他感覺心底某個靈魂碎片在祝珊的死裡逃生中墜入了死亡幾乎是抱著破罐破摔的心態按下回車。
搜索框下彈出的鏈接裡有一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並非是演出,而是個采訪。
猶豫片刻,他點開那鏈接。
這是針對演出的常規采訪,前麵隻是一些劇目相關的介紹,之後話題便漸漸被帶向了祝珊。
“祝老師您17歲就獲得了世界舞蹈大賽的冠軍,業內都稱您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女,但之後您卻沉寂了很多年,能和我們講講當時是怎樣一個情況嗎?”
這個問題顯然不在采訪前的溝通範圍,祝珊明顯愣了一下,但作為成熟的舞台藝人,她並未露怯,反而向著鏡頭投來真誠的目光。
“必須要承認,當年因為年輕而走了一段彎路,背離了父母和老師的期望,也背離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我花了很長時間去修正那個錯誤……”說到這裡,她微微低頭莞爾,%e5%94%87角弧度透著顯而易見的幸福,“當然首先要感謝我的丈夫和女兒,是他們一直在鼓勵、支持我,我才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礙,重新站上舞台。”
主持人頻頻點頭,“那祝老師想對那時的自己,或者說想對行業中正陷在迷茫中的後輩們說些什麼呢?”
祝珊略略思忖,又毅然抬頭,直直望向鏡頭,一字一頓,“不要因為過去犯下的錯誤而責備自己,永遠要麵向未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忘了吧。”
第29章 拉鉤鉤
時隔多年,朱彤打開門看見站在外麵的李悠然時,麵上十分歡喜。
朱彤是個善良的女人,隻是李悠然潛意識裡始終無法釋懷因為她的來到而被牽連殞命毛毛。這麼多年,兩人的關係就這麼不近不遠維持著。
生疏地打了招呼,“爸爸呢?”
朱彤指向書房,笑道:“你們爺倆聊,我出去多買兩個菜,晚上一起吃。”
說罷,便火急火燎挎上包袋出了門。
李悠然深吸了口氣,緩步走到書房門口。
不知怎的,從明州出發時的滿腔情緒,在此刻卻又被烙刻在記憶中的怯懦驅趕進了角落。
猶豫間,門竟然從裡麵開了。
幾年未見,李為仁看起來蒼老了些,那雙本就眸色淺淡的細長眼睛,因為眼輪鬆弛而成耷拉成了更冰冷的形狀。
見到李悠然,他看起來毫不驚訝,“來了。”
這間書房承載著太多痛苦的記憶,李悠然站在門外,遲遲沒有進去。他扶著門框,向著李為仁的背影直接道出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媽媽還活著。”
李為仁身形一頓,再回眸,麵上竟湧起了陣洶湧的怨毒。
“你見到她了。”
“爸爸。”李悠然扶著門框的手越抓越緊,“你一直告訴我媽媽已經——”
“她現在怎麼樣?”李為仁打斷他。
李悠然遲疑片刻,說了實話,“過得很好,有了新的事業和家庭。”
嗞啦——實木椅被狠狠推開,發出連串的刺耳摩攃音。
“你!”李為仁隨手抄起桌麵長笛,直指李悠然麵門,“她讓你來挑釁我?是嗎?!”
“不……”
毫不留情的抽打落在在李悠然側頰,火辣辣的疼痛在瞬間襲來。
他後退幾步,後知後覺生出悔意。是因為太久沒見嗎,對於李為仁的為人他竟然忘了。
他忘了要小心翼翼安撫這團完全不受控製的邪惡凶火,忘記了關於祝珊的一切都是這個家裡禁止被提及的內容,忘了自己上一次離家前發過誓再也不會回來。
可他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無力保護毛毛的小孩,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二道抽打襲來,李悠然翻滾著閃過,抬手接住長笛。
隔著長笛,父子對視。
李為仁眼下肌肉因為暴怒而微微抽搐,咯咯作響的牙關似乎正在隔空噬咬獨子的血肉。
李悠然大力揮開長笛,瞬間,李為仁失去重心翻滾倒地。
看著地上的李為仁,李悠然心裡升起異樣的暢快。那絕不是所謂的“以牙還牙”的筷感,而是李為仁岣嶁匍匐的醜態在他眼裡竟充滿了詭異的美感。
對於李為仁,他已無話可說。
冷眼看了一會兒,他轉身往外走。
畢竟自己放棄直接問祝珊,輾轉回到這個令他痛惡的家中,向李為仁詢問,本就是因為內心還懷揣著僥幸。
興許是李為仁阻礙了媽媽與自己聯係呢?
興許媽媽也很想找自己,隻是懼怕李為仁遷怒到自己身上呢?
“磅——!”
背上突然一陣悶痛,幾秒鐘後悶疼化作綿延的麻木,李悠然半個身子都失去了直覺。
他費力轉身,就見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正朝自己太陽%e7%a9%b4飛來。
想躲,但身體來不及反應。
等那東西飛得近了,他終於看清,是尊銅鑄的塑像。
最後的節點,他隻來得及閉起眼睛,可尖銳棱角劃過眼皮的巨大刺痛依舊讓他體會了一把瀕臨失明的恐懼。
“小畜生!我養了你二十年。”李為仁扛起實木椅子高舉過頭,“你怎麼敢跟那個賤女人一樣不知感恩,今天老子不廢你一條%e8%85%bf……”
“啊——!”
大門處傳來驚恐的女聲,“為、為仁,你在乾什麼?!”
李悠然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睛,就見來不及放下購物袋的朱彤飛奔著衝了過來。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呢?!”她不斷地在父子倆之間來回哀求,最後跪在李悠然身側驚慌道:“小悠,你、你的臉。”
李悠然躲開朱彤顫唞的手,咬牙起身,一瘸一拐朝門口走去。
“你敢走就彆回來!”
身後傳來李為仁暴怒的最後通牒。
李悠然不禁笑出了聲,“朱姨,我走了,保重。”
從鏡中看,臉上的傷確實很嚇人,半邊臉都有明顯的淤青。
李悠然慶幸於許妄被高中同學邀請去了畢業旅行。他邊齜牙咧嘴給自己上藥,邊摁掉了許妄打來的第三個視頻電話。
但公司也不能不去。
上一個案子表現好,公司馬不停蹄宣了新案下來,下周就輪到自己代表小組做初步宣講。次日。
果不其然一進部門就受到了各方矚目。好消息是齊朗受邀外出學習,要下周才回公司,同事來問,他隻說自己過馬路時被摩托撞了。
中午吃飯時,他意外地在食堂看見了魏董。
在這裡看見董事層屬實罕見,而對於李悠然來說,這很大程度意味著自己今晚能見到祝珊。
但魏董什麼時候下班,他不得而知。
於是人生中第一次,他帶著一臉傷和女孩“搭訕”,結果是把人魏董的秘書嚇得文件撒了一地。
“我……我有男友了,請你自重!”女孩連文件都顧不得撿就躲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