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這等我。”
“哥……”
“坐下。”
許妄偃旗息鼓領命,但坐歸坐,嘴上還不忘和李悠然商量。
“哥,你問我不就好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老老實實告訴你。”
“剛不是一直在問麼。”李悠然居高臨下,眸間俱是探究神色,“也沒見你老實回答。”
“我這次一定好好回答,知無不言,全都告訴……唔嗯……?!”
許妄正央求呢,突然被迎麵塞了大口熱乎的梅花糕,牙齒輕輕一磕,內裡滾燙的芯子就淌了出來,燙得他邊叫喚邊手忙腳亂把糕拿出來。
再抬頭看,李悠然已經閃身重回了糕店。
他搖搖頭,三兩口將餘下的糕吃完。
呼出的熱氣很快消磨在夜風裡,許是腳踝傷痛的影響,李悠然不在,他竟開始覺得冷。
他端正坐著,李悠然讓他等,他便專心致誌地等。
隻是心口還是有些不被信任的惆悵,小聲嘟囔,“我都說了要‘全都’告訴你。”
畢竟,剛好被阿卿婆婆撞見的,也隻有三次而已。……
李悠然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阿卿婆婆道彆的。
與其說,自己聽曉的是許妄的故事,不如說是直麵自己犯下的罪責。
他神色遊離,宛若遺失一魄,悠悠蕩蕩回到許妄所在的站台邊。
許妄很早就看見了李悠然,但李悠然讓他坐著,於是他便乖乖坐著。
直到對方靠近,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對視。
夜幕遮罩了李悠然眼底痛楚,卻無法掩藏他頹唐的身形。
許妄發現對方的異樣,起身而動,一點點靠近。
走得足夠近了,他終於確定李悠然確實不對勁,臉色也蒼白得可以。
他不敢明目張膽擁抱,隻好將手附在對方退了血色的臉頰,試圖渡去溫度。
可這雙手此刻哪有什麼溫度?
許妄在夜風裡呆了一陣子,手掌間遑論暖意,甚至算得上冰涼。
李悠然突然想,當年許妄一次次跑回那個家,在暴雨中佇立門口,等待那扇無人居住的大門重新開啟時,應該更冷吧?
場景微妙重合,點燃隱忍的愧疚,熊熊從心口往外湧。何其煎熬。
他試圖將許妄推遠,卻又恨不得花上所有力氣擁抱,拉扯間隻覺理智和負罪感快要讓自己四分五裂。
“像我這樣的人,像我這樣的人,”他喑啞低吼,“你就不該……”
許妄大概猜得到李悠然都從阿卿婆婆那兒聽見了什麼,他將臉埋進李悠然肩膀,小聲道:“都過去了,哥。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可許妄愈是寬容乖順,李悠然愈覺得心口有團業火在灼燒。
那股業火席卷著恨意,並非是對許妄,而是對自己。
他恨那個一時心軟撿走許妄的自己。
自負地插手彆人的人生,將對方的四年時光據為己有,最後卻自顧自落荒而逃。
冷風襲來,一個激靈,李悠然遊離的理智驀地落回身體。
望著許妄幾乎被自己揪得變形的衣擺,姍姍來遲的理智鞭笞著方才的失態,他極力將沸騰強壓,克製地抹去聲線中惶惶波動,“很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程路上,許妄一直看著窗外,似乎是想將過去生活的街區全部印刻進腦海中。
李悠然猶豫良久,還是開了口,“以後不要這樣了,你永遠都該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知道嗎?”
“以後?”許妄麵露警戒,“哥又打算不告而彆?”
“……不是這個意思。”李悠然有些尷尬,畢竟自己作為前科累累的反麵教材好像確實沒有立場說這些,“我的意思是不論麵對的是誰,你都應該把自己放在首位,彆做那些……那些傷害自己的事。”
聞言,許妄沉%e5%90%9f片刻,“我以前看過一個紀錄片,拍的是地震災害後被遺留在原地的小狗,它們無數次回到廢墟之上的家耐心地等待。它們們隻是回家而已,等災難過了,主人就會回來。”
他說著,突然定定望向李悠然,“我不覺得它們的等待是在傷害自己。”
許妄說那些話的時候極其平靜,就仿佛真的隻是在談論一部紀錄片。
沒有提到自己,更沒有提到李悠然,聽在李悠然耳中,卻如一道驚雷劈砍在心口。
即便他拚勁全力掩飾,方向盤上的雙手依舊因為過於緊握而泛了白。
“其實我跑回來這件事也沒有持續很久,大概半年後我爸就開始派人看著我,學校的課業也越來越重,可隻要一瞅到機會,我還會繼續回來,哪怕一千次一萬次。其實當時想得很簡單,我也隻是…回家而已啊。”……
直到確認許妄安然走進公寓樓,李悠然才發動汽車啟程回家。
夜晚獨自一人的車廂內安靜極了,可許妄最後的那一段話卻在他的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循環、重疊、往複。震耳欲聾。吱——他猛地刹住了車,原地調轉車頭,向著記憶裡最近的酒吧駛去。
許妄愈是寬容,愈是不恨自己,那自己的罪便沒有渠道可以懺悔,更不可能被原諒。
除了自己厭惡的酒精,李悠然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安撫此刻的彷徨與焦躁。
這個點的馬路人不算多,李悠然行駛在夜色裡,沉默而肅穆。
遠處斑馬線上,形單影隻的夜行路人緩緩穿行。
李悠然並不爭搶,提前減速。
行人走得極慢,離得近了能看清是個相當高大挺拔的身影,隻是%e8%85%bf腳似乎不太方便,走路姿勢有些彆扭。
“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那人若不是幾分鐘前自己%e4%ba%b2自送回家的許妄,又能是誰?
一個又累又困,%e8%85%bf還扭傷的人為什麼要在這個點往外跑?
許妄%e8%85%bf腳不利索,走走停停,雖然速度慢,但似乎有非常確定的目的地,幾乎很少四下張望確認方向。
李悠然將車停在了路邊,熄了火,壓低身子偷偷觀察許妄的動向。
超市?方向反了。
夜跑?可能性約等於零。
醫院?距離太遠,步行不合適。
夜宵?下車前也問過了,對方說不餓。
那難道是……見人?
第11章 尾隨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選項,幾率再小的答案一也下子變得相當合理。
明明已經累了一天,%e8%85%bf腳也不方便,卻還是匆匆出來了。會是誰呢?
一定要在今天見嗎?
理論上,許妄作為一個成年人,下班時間想去哪兒,做什麼,見誰,都是他的自由。
但李悠然還是覺得放心不下,回想許妄連日來因睡眠不足而愈發頑固的黑眼圈,還有不管在哪兒都能立刻睡著的極度疲態,然而不管自己怎麼問,許妄隻說自己沒事,是認床導致的失眠。
李悠然此刻除了擔心,當然也有好奇。
雙管齊下,便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但他知道這樣做並不對。於公於私。
行至十字路口。
許妄沒有過馬路,直接右轉拐去了另外一條路。
李悠然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尾隨,跟著跟著,漸漸生出遲疑。
如果是去見人,怎麼也該直接過馬路去有餐飲酒吧的那條街才對。
以自己對這塊的了解,步行範圍內,前方隻有一間……
不遠處,方圓兩公裡內唯一一間星級酒店赫然映入眼簾。
某個姍姍來遲的認知讓李悠然差點在人行道上平地趔趄。
他懊惱地抹了把臉,“我在乾什麼呀……”
一切都說得通了。
傷著腳都要跑出去見的對象。
連日來的睡眠不足。
可以約在酒店見麵的關係。○思○兔○在○線○閱○讀○
是了是了,還能是誰。
李悠然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甚至對自己仿若活在真空裡的無趣生活生出幾分羞赧。
是啊,他又憑什麼理所當然認為許妄人必須圍著自己轉呢?多麼傲慢的想法。
二十出頭的大好青年,有什麼理由把全部生活的重心放在一個隻是照顧過自己幾年的“哥哥”身上?這麼淺顯的道理,居然被自己忽略到了現在。
李悠然沒有再上前,也沒有離開,隻是佇立在轉角靜靜看許妄一點點向酒店大門而去。
他心裡充斥著複雜的矛盾感,類似父母麵對離家自立的孩子的那種不舍,卻也明白自己不該阻攔他們走向自己選擇的生活。
一個月前,許妄重新回到他的生活,滲入他的工作,身體力行配合著他的大部分要求,主動報備一切行程,樂此不疲做著“李悠然的小尾巴”。
這人就這樣滿心滿眼圍繞在自己身邊,甚至連喜怒哀樂也受自己牽動。
他滿載負罪感享受著這一切,又偷偷安慰自己,等實習期滿對方離開明州就好了。
但現在,當他站在夜色下的十字路口,望著許妄獨自前行的背影。
悵然若失便一點點從心口升騰起來。
可愈是落寞,他又愈是自我厭棄,厭棄夠了,又開始反過來為許妄高興起來。
有什麼不好的,簡直好極了。
如果是有了想認真發展的對象,許妄也會慢慢把放在自己身上的執念拋開的吧?
思量間,許妄已經步行上了酒店門口的石階,與此同時,酒店大門內,一大家子人正結伴從裡麵出來。
一群人興致勃勃笑鬨著,與許妄擦肩而過時,跟在後麵的人不知是視線遮擋還是怎樣,數米寬的石階,偏偏就撞上了。
許妄腳下受不了力,躲閃不及,在原地搖晃兩記,就在眾目睽睽下往斜斜栽了下去。
那家人嚇了一跳,烏泱泱圍上去,一窩蜂往裡擠。突然,也不知是誰在後麵推搡,中間的老人家下盤不夠穩,混亂間紮紮實實踩上許妄的傷腳。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實打實踩了傷處,饒是許妄錚錚鐵骨,也在瞬間慘叫出聲。
“啊————!”
許妄被撞倒的瞬間,李悠然已經往酒店方向奔了過去,跑到一半又聽見對方淒厲的慘叫,急得汗都下來了。
許妄哀嚎完那一嗓子就後悔了,簡直太丟臉了。
為了挽回形象,之後不管那家人怎麼笨手笨腳挪動自己,他都咬緊牙關,絕不示弱。
“沒事吧,小夥子?!”
“沒事。”
“疼不,哪裡疼?”
“不疼。”
“能站起來嗎?”
“能。”
“哎呀,你腳上怎麼有繃帶啊?”
“……運動繃帶。”
“許妄!”
李悠然幾乎是用撞的力度衝進了密不透風的人牆,看到許妄那連夜色都無法掩藏的青白臉色,一瞬間隻覺自己呼吸都是涼的。
“是不是很疼?”上上下下摸索著對方可能被撞疼的地方,“腳呢?腳怎麼樣,還能站起來嗎?”
身旁,離他們最近的中年大叔見李悠然著急,立馬安慰,“沒事的,小夥子你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