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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戈壁灘,能夠將人卷到天上去的大風。

半開的窗格內,謝歲聽得入神,他在裴珩口中忽然好像看見了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有卷刃的刀,生鏽的甲胄,茫茫黃沙和滾滾狼煙。還有屍橫遍野的古戰場,其上野狼和烏鴉盤旋,更有全身腐爛,腸穿肚流,在原野上成群結隊出現,攻擊商隊,啃食生人血肉的活屍,隻有砍掉頭顱,才不會再動彈。

還有大雪後從山上下來的雪鬼,襲擊村莊和行人,拖到山頂封凍,等到來年春時,冰雪消凍後,顯露出被啃食了一半的屍體……

裴珩壓低聲音,娓娓道來,從日常見聞,變成了從坊間聽來的北方鬼故事,繪聲繪色,真真假假,各種各樣的怪物被裴珩活靈活現的描繪出來,起先還有些介紹風土人情的意思,後麵講故事似的,開始出現主角。

小小的遊俠仗劍天下,斬妖除魔,和一群朋友在最危險的地方遊曆,為蒼生鏟除惡鬼活屍。

謝歲聽得入神,等到日照西斜,房間裡已然是昏暗到伸手不見五指,隻能看見床畔裴珩孤坐的身影,正講到遊俠上山討伐雪鬼,同伴一個連著一個被怪物拖走死掉,他終於走到雪鬼巢%e7%a9%b4時,遍體鱗傷,劍都拿不穩,卻沒有發現身後雪色的怪物已經悄悄張開了獠牙——

哢嚓一聲,星火在修長的手指中點燃,一片搖晃的暈黃中,裴珩張嘴,牙齒尖尖慘白,恰似雪鬼的獠牙。謝歲猛地回神,他後背一身冷汗,麵色稍稍有些蒼白,如果不是不能動彈,現在已經躲到被褥深處去了。

裴珩瞎編鬼故事,嗓子眼都講的有些冒煙了,咳嗽一聲,感覺再講他明日上朝就隻能裝啞巴了,遂在故事卡了一半時閉上嘴,將房間裡的燈一一點燃,跑到桌側喝了一口涼茶,啞聲道:“唉呀,已經這麼久了?”

謝歲還沉浸在故事裡,遊俠%e4%ba%b2眼目睹那些被凍死在冰層裡的同伴慘狀中,聽見裴珩說話,忽然意識到故事已經停住了。

他嘴角動了動,很想抓著他衣領讓裴珩不要停,繼續講,隻是可惜現在自己根本動不了,也不好直接催促,感覺會顯得自己特彆幼稚。

他躺在床榻上,看著裴珩端著杯茶水,慢條斯理的輕啜,忽然感覺此人若是哪一日不當攝政王了,跑去說書說不定也能賺的盆滿缽滿。

“時候不早了。”裴珩潤完了喉,徑直起身,轉了轉酸澀的脖子,“記得早些歇息。”

謝歲:“哦。”

看著他閉上了眼睛,裴珩這才起身出門,出去洗漱。隻在房間裡留了一盞小燈。耳邊少了說話聲,謝歲一瞬間覺得格外寂靜,他在床上動了動,閉上眼睛就是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要不然就是西北的風沙塵土。

他努力往自己的腦子裡塞上朝政,想著大周律令,漸漸昏睡。然而當真睡著了,卻還是在夢中冒險,背著長劍,在一片風雪中前行。

謝歲聽見了窸窣的衣料摩攃聲,隨後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被人用溫熱的毛巾擦拭過。謝歲默默睜眼,就看見裴珩坐在旁邊擰水。他應當是剛洗過澡,身上有著水露的冷香。

“把你吵醒了?”將謝歲的袖子捋下去,一大段雪白的肌理在麵前顯現,裴珩將布巾擦過謝歲的胳膊,心無旁騖,“馬上就好,擦完就睡。”

因著要時常換藥,為了方便,謝歲隻穿了寬大的袖衫,被溫熱的布帛擦過身體,謝歲偏側著腦袋,垂著眼像是極度的羞恥。

裴珩看著他的這副表情,手下動作有些遲疑,忽然就覺得房間裡這暖色的光輝有些曖昧。水流滴滴答答,將淺色的衣袍沁濕,貼在單薄的軀體上,有種瓷片似的光輝。

裴珩:“………”忽然下不去手。

他看見謝歲的嘴角顫唞,以為自己的動作有些冒犯,手指蜷縮,忽然就擦不下去。

“我先下去……”裴珩起身,將毛巾扔進了水盆裡,一片水流聲中,慌亂起身的想要出去,然而不等他離開,身後忽然就傳來謝歲冷靜的聲音,“彆走!”

裴珩頓住腳步,緩緩轉頭,就看見謝歲費力的支起身體,長發披散,碎發下,一雙狐狸眼似墨色一般深沉。

少年望著裴珩,咬牙,隨後像是起了莫大的勇氣,誠懇道:“遊俠死了嗎?他們出雪山了嗎?他的朋友還有救嗎?”

“啊啊啊,你彆走!”

“故事不要說一半,不然我真的睡不著啊!”

裴珩:“………”

第71章

謝歲最終還是聽完了他想聽的故事,小遊俠從冰麵的反光預判了怪物的襲擊,殺死了怪物,並成功在巢%e7%a9%b4內尋到重傷暈厥的同伴,帶著他們一起下了山。

圓圓滿滿的結局,謝歲聽完後長舒一口氣,腦袋往後一仰,四肢舒展呈一個“大”字,躺著睡著了。

衣襟還是開的。

絲緞的裡衣,襟口寬鬆,唯在腰間係了繩結,便於換藥,因著斷了%e8%85%bf,所以整條%e8%85%bf被葉一純找了幾個繩子吊著,順滑的布料垂下,修長勻稱,骨肉勻亭。

裴珩站在床邊看了半晌,起身時默默把謝歲下滑的衣服往上拉了一把,將他身上的衣服整理工整後,悄無聲息的出了房門。

待到房門外的人影徹底離去,謝歲眼珠轉動,隨後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自己規規整整的衣裳,默默鬆了一口氣。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至少還要在床上躺上一兩個月才能嘗試下地。他這次欠裴珩的實在是太多,若要還了這個人情……裴珩其實對他做什麼都不為過。

不過目前來看,對方現在好像還沒那個意思。

謝歲看了眼自己吊起來的%e8%85%bf。

當然,他現在這種樣子,應該也沒誰會對他感興趣。

有些鹹魚的躺了下去,謝歲腦袋裡回想起自己藏起來的本子裡的各種亂七八糟的內容,眉頭緊蹙。

其實如果真的要上,他好像也不是……也不是不可以。

憑心而論,裴珩如今助他良多,於他而言,已經同其他人不太一樣。若是讓他和蕭鳳岐和傅鬱離他們%e4%ba%b2昵,謝歲光想想就要吐出來,但裴珩……至少他能忍。

謝歲閉眼。

手指尖和%e8%85%bf上的痛感還是很劇烈,他有些疲憊的吸氣,儘可能的將這種連綿不絕的磨人痛感忽略。可惜天氣悶熱,疼痛讓他心中生出無儘的煩鬱。

“再忍忍就好了。”謝歲自我安慰,“再忍忍。”

……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口輕響,裴珩去而複返,謝歲忙閉眼,聽見對方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靠近,沒有點燈,黑暗中能夠感受到對方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許久,隨後是一張沁涼的帕子落在了身上,小心翼翼沾掉了他身上的冷汗,原本火燒似的的傷口附近,被仔細敷上了冰冰涼涼的藥膏,隨後悶沉的房間裡,忽然湧起了一陣陣的涼風。

床幔浮動,白色的輕紗如同月光中翻卷的霧氣。

裴珩坐在床畔,支著腦袋,手裡拿著個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給人扇風。剛搬來的冰釜裡,碎冰緩緩融化,窗外圓月如盤,房間內,冷氣彌漫,被輕輕送至床帳內,隻為助人好夢。

裴珩緩緩打了個嗬欠,趴在床邊有些疲憊的合上了眼睛。

伺候人可真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向來糙慣了的,一直以來也是得過且過,大多數時候都是能活著就行,並不怎麼講究,萬沒想到有一天還得在大晚上跑過來給人擦汗上藥打扇。

“喂,早點好起來啊。”裴珩撐著的腦袋漸漸垂了下去,早點好起來,他才好放心睡個囫圇覺。

不知過了多久,謝歲感覺到一個腦袋靠在了床側,淺淡的呼吸聲裡,扇風的動靜漸漸弱了下去。

但這一釜冰當真有用,房間裡溫度降下去後,心中的焦躁也隨之消散,他原本還在裝睡,裝著裝著,倒當真緩緩沉入夢鄉。

這次他做了一個好夢,夢裡他是背著劍的小小遊俠,帶著一個黑衣服的打手爬雪山,到處都是妖魔鬼怪,他殺的很吃力,不過所有的怪物都不能靠近他,稍微貼近一點點,便被打手玄色的影子吞沒。

一夜安穩。

第二日謝歲醒過來時,房間裡已經沒人了,唯餘床畔的一釜清水,幾點冰片在其中起伏。

*

傷筋動骨一百天,謝歲這漫長的恢複期裡,除了每天晚上必定過來陪他,給他講故事的裴珩外,最常見的其實是葉一純。

葉大夫被裴珩勒令,每日都要過來查看謝歲的恢複情況,湯藥都是%e4%ba%b2自熬的,還得幫忙複健,免得謝歲長期維持一個姿勢,導致身體僵直。

不過葉大夫明顯對於這種加班行為表示不滿,畢竟他是暗衛,不是大夫。現在拿著一份的例錢乾兩樣的活,還不給他漲錢,最關鍵的是,

上一次同他的小道士一彆後,兩人才團聚沒多久,他這整天忙來忙去,都不能和人家好好相處了!

不能相處還怎麼好讓感情深入?感情如果不能深入,如果不能戳破那層窗戶紙,他還怎麼談戀愛!

他上次還看見小道長算命時被人糾纏,那人長的人高馬大,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將林雁堵在巷子口,表情扭曲,看神情簡直像是老情人重逢一樣的激動,雖然被小道長三言兩語哄走了,但走時一步三回頭,念念不舍的,一看就有內情!

葉一純明顯看見了小道長對著那人露出了笑,笑得燦爛又好看——林道長從來都沒那樣對他笑過!

葉大首領危機感頓生,忽然發現他的小道長生得這麼俊俏,人又溫柔,必然搶手!他再不看緊一點,萬一被心懷叵測的人提前騙走了可怎麼辦?

恨不能十二個時辰全部都掛林雁身上,可惜他現在還得照顧病號。因而葉一純十分焦慮,而這種焦躁感在日複一日的上門問診中愈演愈烈。謝歲在葉大夫第五十次歎息時,終於忍不住問起緣由。葉一純坐在角落裡熬藥,躺在搖搖椅上一晃一晃,兩眼空洞,感覺靈魂都要飄走,他幽幽道:“我對門的小道長怕是要跟人跑了。”

謝歲豎起耳朵:“………誰?跟誰跑了?”

葉一純表情痛苦。“不認識,長的五大三粗,看起來像個要殺人越貨的土匪,一點也不俊朗。也就林道長看不見,若是看見了,保不準被那張醜臉給嚇到。”他十個手指頭尖尖顫動,恨不得掏出毒針把那個男人給紮死,但是不行,他不能表現出自己凶殘的一麵,萬一被林雁發現,把人給嚇跑了就完了。

謝歲聽著葉一純的描述,估摸著葉大夫怕是遇上林雁和丹宿碰麵了。他之前與鬥玄樓丹宿的那筆帳還沒了結,不過他現在很明顯是結不了的,隻能托付給他的師父。林雁是鬥玄樓的上一任頭牌殺手,不過後來不願意在江湖上混了,叛出鬥玄樓,到現在還在鬥玄樓的暗殺名單上。

謝歲回來後同林雁見過一麵,同對方說後,林雁說這點小事教給他就行,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