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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探進來,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長。謝歲垂著頭,一動不動,良久,他聽見小皇帝壓抑的聲音:“為何,瞞著朕?你們,不信我?”

謝歲沉默片刻,歎息,“不是不信,若是可以,微臣恨不得將一切都與陛下一同商量……隻是,陛下,我一直覺得您年歲尚小。”

“您才八歲。微臣八歲的時候,練字要人催,每日課業隻學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就在家中玩耍。便是先太子八歲時,也隻是著重課業,並不會讓他承擔太多。”

“而如今,您是帝王,雖說帝王總該比常人辛苦些,隻是這些辛苦,該放在政務上,騎射上,循序漸進,而不是過早的接觸那些陰謀詭計。”

“王爺曾說,他是陛下的兄長,亦是陛下手中刀,合該為您保駕護航,死而後已。隻不過他是武人,並不多話,想來也不願在殿下麵前說這些東西。”

“其實王爺他私心裡,依舊將您當做自己的幼弟,大敵當前,兄長隻想為陛下保駕護航,收拾出一片清明山河。”

謝歲搖了搖頭,神色似是傷感,“不過此次臣等確實任意妄為,欺君之罪當重罰,微臣……甘願領罪。”

謝歲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麵上,在小皇帝看不見的地方,他默默收了臉上的悲戚。李盈自幼冷宮長大,向來缺些愛護,謝歲從前便看得出,李盈雖然不喜他人觸碰,但對於裴珩,像是還存著有幾分說不清的%e4%ba%b2近。

謝歲將這歸為血緣,畢竟如今整個皇族,和小皇帝沾%e4%ba%b2帶故,稍微%e4%ba%b2近的也就剩下長公主和她的兒子。

裴珩對小皇帝是什麼想法謝歲不清楚,不管他心裡想不想謀逆,反正現在謝歲得先讓李盈覺得裴珩沒有威脅。唯有如此,才能連帶著信任已經投奔裴珩的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謝歲眼前忽然垂了一片明黃,隨後他的脖子就讓人給抱住了。

小皇帝暖烘烘的身體靠在他身上,寬闊的大殿內,稚嫩的童音帶著幾絲壓抑的哭腔,“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堂兄和嫂嫂,都死了!”

“我去參加,葬禮,也不能,上香……嗚……有人反了,死了,好多人。”

“我不是,一個,好皇帝。我該,怎麼辦?”

李盈溫熱的淚水滴在了謝歲脖子裡,孩童毛茸茸的腦袋窩在他肩頸處,謝歲垂落在旁側的手指動了動,隨後抬手抱住了小皇帝的身板。

“陛下,沒有誰生來就能做好每一件事,儘自己所能去學就好了。”

他抬手摸了摸龍頭,半晌,輕聲道,“有臣在呢。”

第62章

又經曆一次兵亂,讓本就破破爛爛的皇宮雪上加霜。

謝歲從皇宮出去時已是深夜,灼風漫卷,幾片紙錢卷到他腳邊,讓小五眼疾手快的拍掉了。

此次金陵城內亂,死傷者眾,亂軍差點打進內城。當夜宮廷內巡防的禁軍被叛軍收買,殺入了內庭,好在陛下那夜晚上不在寢宮,一個人偷摸去書房看書,而昭華長公主提前察覺不對,帶兵入宮,同蕭家一齊穩住了皇宮局勢。

如今陳肅忠伏誅,王稟清被抓,另有倒行逆施,犯上作亂者,小皇帝一個都沒放過,各個公卿世家的叛臣加起來,朝廷一夜之間空了一小半,六部尚書下來了兩個,吏部和戶部的位置空了出來。

此次涉案的官員全部抄家,押入天牢,著大理寺查審,一時間禁軍四處抓人,叛臣家眷流亡逃竄,天牢人滿為患,而金陵也進入了全麵戒嚴的狀態,開始實行宵禁。

小皇帝哭了很久,謝歲幫他將腫眼泡處理好後方才出宮,出來時太遲,街頭已經沒了人,不過好在小皇帝給了他令牌和旨令,拿著通行令,謝歲一路暢通無阻,去了天牢。

幾個月前他還在天牢裡等死,那時他的刑期將近,過不了多久就是他砍頭的日子,本來想著此生已矣,一家團圓也沒什麼不好的。沒想到,他的頭還沒砍,皇帝腦袋先掉了。

李盈登基,大赦天下。

蕭鳳岐過來看他前,其實謝歲已經中了毒,他不知道誰下的黑手,平平無奇一碗水,裡麵下了慢性毒藥“秋水”。

那時他剛毒發第一回,躺在天牢內的稻草堆裡思考,到底誰這麼想他死,天牢內就敢下手,那等到流放時,他絕對沒有活路。

所以在從前那些死對頭過來看他時,謝歲挑挑揀揀,選中了蕭鳳岐。蕭家同謝家其實算得上半個遠房%e4%ba%b2戚,隻不過他與對方從小到大都不對付。那日蕭鳳岐帶了一壺酒,本意是為他送行,順帶問他需不需要打點打點,隻是謝歲不想走,他仇還未報,況且流亡路上風險太多,於是在蕭鳳岐心平氣和同他聊天時,謝歲選擇了陰陽怪氣的激怒他。

蕭鳳岐帶進去的那壺酒砸了個稀碎,隨後怒不可遏的蕭二郎花了大價錢,從狐朋狗友手裡找關係,來了一招瞞天過海,將他從天牢裡撈了出來。

然後他被捆在馬後拖去了半條命。

好在最後得償所願,那頓打他沒白挨。

天牢還是從前那個天牢,重兵把守,陰暗潮濕悶熱,連門口都帶著腥氣和鐵鏽味兒,大約刑部正在拷問,謝歲站在門口都能聽見裡麵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他站在門口,好半晌都沒動。

小五半攙著他,感覺謝歲的手指尖有些冰冷。

“公子?”小五疑惑,謝歲這才回神,邁了進去。

謀逆乃是大案,刑部的人加班加點,日夜不休的審,嚴刑拷打之下,又攀扯出不少彆的陰私,卷宗堆了一人多高。

年輕的刑部侍郎在水桶裡洗淨了手,兩眼青黑,麵頰凹陷,如同得了什麼大病似的,精神萎靡不振,他小心翼翼接過謝歲手裡的聖旨,展開看了兩眼,點了點頭,“提審王稟清是吧?謝大人這邊來。”

謝歲跟在他身後,一進門便是一道架子,上麵掛了三四個血淋淋的人形,有氣進沒氣出,刑部侍郎忙道了聲歉,讓人將那幾個人形卸下去關著了。

空氣中的腥氣越發濃重,謝歲拄著竹竿,麵色不變。刑部侍郎倒是覺得稀奇,常人見到這些慘狀早就吐了,謝歲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忍不住誇獎道:“謝大人麵對如此慘狀依舊淡若清風,果然英雄出少年,厲害啊。”

謝歲有些奇異的看了對方一眼,幽幽道:“大人瞧著麵生,約莫是近幾個月才調任進來的吧?”

戶部侍郎不懂謝歲的聊天方式,怎麼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勉強應和道:“是,上月剛從地方調任,謝大人還真是……真是神機妙算……額……厲害啊!”

謝歲含笑,“倒也不是,前幾個月我就在此處住著,那時沒見著大人,想必是這幾個月才過來。”

“至於這些東西,倒不是我承受能力強,實在是見多了,去年這個時候我也在上麵掛著呢。”

戶部侍郎:“………”難怪上司同僚今晚一起消失,原來是在避瘟神。自己所有的馬%e5%b1%81拍馬%e8%85%bf上,青年沉默良久,望著謝歲乾巴巴誇獎道:“厲害厲害。”

謝歲:“………大人才是,一人照看這麼多的卷宗,果真勤勉。”

戶部侍郎:“………”

令人窒息的沉默,刑部侍郎加快腳步,找到牢門,一把拉開,如蒙大赦,“到了,謝大人慢聊,有什麼需要記得叫我。”

謝歲:“多謝。”

刑部侍郎蹭蹭蹭走了。

狹小的暗室內,王尚書靠著牆壁坐著,他已經受了一遍刑,身上都是一道道的鞭痕,看見謝歲過來,極為凶狠的撲過來,讓小五一腳踢倒,肥胖的臉上,一雙眼睛滿是惡毒,“孽畜!裴珩沒死,你這豎子竟敢騙我!居然對辱你之人言聽計從,你當真是不要臉!”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王伯伯,您不也騙了我麼?若真照你說的做,我現在已經死了,哪裡還有機會同您聊天啊。”謝歲靠著鐵柵欄,抱著竹竿,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咱們都沒什麼懷好心思,就彆互相指責了。”

“當年我父兄謀逆,如今王伯伯您謀逆,果然,您不愧是我爹的至交好友,人生理想都是如此的相似。”謝歲上前兩步,壓低聲音道:“不過從前我謝家蒙難,你避之不及,如今輪到你王家滅門,王伯伯,不然你求我,求我的話,我說不定能救下令愛,讓她免於受辱,如何?”

天牢內的空氣著實悶沉,謝歲鼻尖沁出一點汗。他看著發黴的牆麵,聲音沁涼,“起初我也不知道為何我母%e4%ba%b2要自儘,滿門的女眷,吊死在祠堂裡,一雙雙的腳啊,在半空中晃。後來我才知道,充為官妓,於她這種出生世家的閨秀而言,生不如死。”

王稟清子嗣稀少,人到中年,隻得一個獨女,如珠似寶。

“王伯伯,不知王家姐姐受不受得了那個苦。”謝歲聲音沁了冰似的冷。

王稟清:“你能保她?”

“王爺待我情深義重,要一個小小的女眷,還是不成問題。”謝歲頭皮發麻,頂著旁側小五八卦的目光,開始造謠,“隻是王姐姐能不能活下來,就得看王伯伯您配不配合了。”

王稟清抬頭,“你想知道什麼?”

謝歲咳嗽一聲,小五識趣的鬆開鉗製對方的手,默默退到牢獄之外。

“當年先皇為何要廢太子?”謝歲半蹲在王稟清麵前,“彆說什麼太子失德謀逆,先太子是你看著長大的,他什麼性格,朝臣最是清楚。”

王稟清看著謝歲,他看著少年人黑沉的雙眼,嘲諷的笑了:“這麼確定他有冤情?萬一不是呢?若是太子當真反了呢?”

謝歲蹙眉。

“我隻是一個尚書,托孤大臣都不算,不過先帝駕崩那夜,確實城防異動,禁軍勤王時,也確實在東宮發現了不少私兵。”王稟清在稻草堆裡翻了個身,隨後起身,整理衣冠,“真真假假誰知道呢,總不過……你爹教出來的太子,他們是不敢要的。”

肥胖的中年人手指往上打了個圈,“要多少有多少,便是我,當年也不會想看太子登基,你爹是白手起家,他無牽無掛的,可世家千百年的基業田地,哪有那麼容易吐出去的?”

謝歲緩緩起身,“受教了。”

牢門在他身後吱呀一聲關上,謝歲聽見身後黑暗裡,中年人滄桑的聲音傳過來:“你可能不記得了,其實你剛生下來時玉雪可愛,我很喜歡,寶珠也喜歡,本打算待你十八後說%e4%ba%b2的,可惜了,天不遂人願。”

“賢侄,你最好說到做到,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謝歲:“……王伯伯放心,往後清明上元,自不會少了你的紙錢。”

王稟清:“滾!”

幾根稻草攥成球丟了出來,謝歲匆匆出了天牢,同依舊在奮鬥的刑部侍郎打了個照麵,對方默默低頭,裝沒看到。

謝歲上了馬車後就有些魂不守舍,各種各樣的想法在他腦袋裡擠來擠去,最後怎麼回王府的都不清楚。

隻覺得府內今日格外熱鬨,多